《何处不向阳》糖罐里倒牛奶

21、上门

　　“听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离开了一年，而是大半辈子了，像足了一个老头子。”
　　听唐则如此调侃，苏浅川也不禁觉得好笑。
　　“许是跟着爷爷的时间久了，都有点老人家的觉悟也不一定呢！”
　　唐则一直好奇当年爷爷是怎么遇上苏浅川，还把人带在身边这么久，这下既然说到了唐老爷子，自然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爷爷也不曾和我详细说过，爷爷当初是怎么碰上你的？”
　　“这要是说起来啊，话可就长了去了。不过我长话短说，其实概括起来也就是我的家人离开了我，正好遇上了爷爷，然后爷爷又刚好一个人无聊就把我养在身边了。嗯，差不多就这样。”

　　车开得不快，到达下榻的酒店时夜幕已至，明天一早还要去拜访赵立青，二人各自收拾好便早早入睡。
　　赵立青的住址在半山上，远离市区，因此一大早两人就出发前往，弯弯绕绕，到了山上也是将近饷午。
　　只能说是艺术家对生活的追求是有着独特见解的，赵立青的老屋就这么毫不起眼的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苏浅川没看见想象中的优雅别墅，倒饱览了连成排的爬满青苔的木制小屋。
　　唐则上前，轻轻叩响房门，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走出来一位穿着儒雅的妇人。
　　“赵老太，您好！晚辈唐则打扰了！”
　　苏浅川跟着唐则朝面前的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老太太没有说话，平静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位青年，少顷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人便走了进去。在苏浅川看来，这位幽居深山的艺术家是有点怪异的，进了门后也不敢四处张望，紧紧跟着唐则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上，全程安静的过分乖巧。
　　反观唐则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伸手接过赵老太递来的热茶，礼貌的道了谢。随后赵立青被老太太叫了出来，其实赵立青也不是什么古板的老一辈人，只不过自从和老伴儿搬到这山上来，已经很少有人拜访，现在一时倒是不习惯怎么和人交谈。
　　唐则连带着苏浅川一起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说明了来意后等着对面的人开口，赵立青略作思索，却是礼貌的拒绝：“唐先生，实在是抱歉。你看我现在也是一把年纪了，怕是做不动这工作了吧？”
　　“前辈您的担心我们也是考虑了的，为了减轻您的负担，也为了更好地配合您的工作，我们还聘请了数位专业人员与您一起商讨。还望您再考虑考虑！”
　　赵立青多年没有接触这方面的事情，可是骨子里对艺术的热爱还是丝毫不减的，能有机会再次着手自己追求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心里还是很欣喜的，所以他此刻的拒绝确实是考虑到自己的现状，绝对不是摆什么架子。
　　“这事儿我一个人也是不好做主，等我和老伴儿再好好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唐则自然应承下来。四个人虽然差着一辈，可唐则本身见闻颇为广泛，一番交流下来倒也是聊得不亦乐乎，苏浅川也没有刚开始的拘束，此刻把眼前的两位老前辈当成爷爷奶奶，爱笑的孩子招人疼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一个下午，赵立青俨然把苏浅川一口一个“乖孩子”叫着。
　　眼看屋外天色浓墨一般，赵老太说什么也不同意二人踏着月色下山，屋子不大，也很快收拾一间房间出来，让唐则和苏浅川住下，明儿一早再回酒店。
　　房间实在是小，放了一张木板床之后只剩下窗台和床沿之间狭小的空隙，月光偷偷地溜进纱窗，泻在木板上，勾勒出静谧的氛围。月光如水，照的室内一片安详宁静，窗外偶尔传来虫鸣之声，断断续续的，入耳竟也谱成一曲奇妙的小调，木板床偶尔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许是此般宁静平日里难得，两人没有很快入睡。苏浅川望向窗外的玄月，和一旁的唐则闲聊起来：“二哥，其实赵前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请，是吧？”
　　赵立青虽然还没有明确表示答应，可是瞧着这两位的态度，事情也是板上钉钉了，的确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第一次我来拜访两位前辈的时候，恰好碰上他们外出游玩了。想必那时候若是能遇上，这会儿我们倒也是不必来此的。”唐则解释说。
　　“这足以说明一件事儿了。”苏浅川单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说道：“命中注定是要我来这儿玩一趟的。”
　　这倒是也能扯上关系？唐则腹诽。
　　“那明天可是要好好的把这杭州玩一遍？”他问。
　　苏浅川没有这个打算，杭州再美再好玩，他这么多年已经看够玩儿够了，也不兴什么故地重游。“那些个景点就算了吧，不是很想去了。倒不如爬山，两位前辈能在这儿一住就是十来年，想必山中景色定是不错的！”
　　“也行，那先睡吧，明儿个起来和前辈们说一声，我们便去山里看看。”唐则说道。
　　“嗯。睡吧。”
　　月色如水，如水的却不止是月色。

　　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唐则二人暂别赵立青夫妇，往山顶走去。此前，赵立青已经答应与之共同前往北京，收拾一下家中杂物，东西不多也不需要他们帮什么忙，只等他们二人下山来便可以出发了。
　　赵立青避世而居的这座山名曰“红鸾”，名字的由来不是说这山中出没有所谓的红鸾鸟，皆因秋季时分山中盛开一片艳丽红色花海，若是从高空俯瞰，倒像是一只红鸾振翅欲飞。
　　唐则和苏浅川来的凑巧，正是入秋不久，恰逢花开。两人未及山顶便是看见了这片绮丽的花海，虽说花儿的魅力一向是对女生来得更多些，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唐则和苏浅川此刻站在花海之中，油然而生的一股震撼与惬意。
　　“我现在倒是能理解小安姐每次收到花时在我面前得瑟的心情了。”苏浅川说道，语气中是说不尽的轻松。
　　唐则知道这“小安姐”就是之前在医院里照顾阿浅的医生，听阿浅的语气，他们两个想必是很熟悉的。
　　“阿浅你和陈医生以前就认识了？”唐则问他。
　　“是啊。”苏浅川点头，“六七年了吧，小安姐一直很照顾我。”
　　“嗯。”唐则见苏浅川盯着面前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没有再多问。
　　花的颜色已显灰败，早早落下了三两瓣花片，颓败的模样在这一丛鲜艳的花丛中格外刺目。唐则突然没了赏花的兴趣，转过身去不再看它。
　　苏浅川也不多做留恋，看了几眼后拉着唐则继续往山顶走去。秋日早晨的太阳褪去了夏季的酷热，轻轻柔柔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畅，红鸾山不高，不多时两人便是到了山顶。
　　山虽是不高，苏浅川一路走上来也有些累了，躺在一块大岩石上闭眼小憩。唐则见他睡着也不打扰，坐在一旁一个人望着远方朦朦胧胧的景色。
　　过了许久，日头渐晒，唐则推推苏浅川的胳臂，小声喊道：“阿浅，起来我们下山去了。”
　　苏浅川没有回应，唐则提高音量再次唤着他，苏浅川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岩石上。唐则忽地想起之前机场的状况，心下一愣，语气带了几分焦急。
　　“阿浅！阿浅！醒醒啊阿浅！”
　　没有回答。
　　唐则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操手把苏浅川打横抱起，匆匆往山下走去。

　　北京盛世，唐守坐在办公室转椅上，一反往常地没有投入工作。今早来公司，助理告诉他一个消息，舅舅昨天从盛世辞职，回了宋氏企业，还一并带走了公司这些年精心培养的合同却到期的艺人，这些艺人资质不差，只是在盛世这个巨星云集的地方，他们实在是难有出头之日。这些人宋天威带走也便带走了，只是孙于寒，这个由唐守亲自交涉下来，送给舅舅的大牌，唐守看着解约书上的名字，心里莫名的恍惚。
　　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义正言辞地和舅舅说明自己的立场，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容忍甚至是帮助舅舅私拢盛世的资源。唐家与他而言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小时候跟着母亲回到唐家，唐守只是享受了短短几年的家的幸福，唐守知道爷爷对父亲母亲的行为看不过眼，但是对待自己，唐守不能不承认，爷爷是不存任何偏见的。而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唐则，唐守像一般少年一样，没有办法全然接受，但是唐则虽说性子冷淡，但是一个正值的人，兄弟两人二十几年相处下来，虽不像亲兄弟一般亲厚，哪怕彼此之间偶尔的心计，也始终默契地没有冲破那道底线。
　　唐守心烦地扫掉桌上的文件，落在地上响起“哗啦”的声响，唐守的焦躁似乎在这一阵声响之中渐渐平复下来，或许自己内心已经明白什么才是重要的，唐家还是宋家，早已有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