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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   “我们这儿很多人都有跟月纥来往,大半的滇城人身上都流着一半月纥的血,像我这种就是。”伙计的声音被云丹从大脑深处挖出来重新播放,像是在解说她眼前所见的这番情景。
      睦端走在她前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唇角带着一个张扬的弧度,“想不到吧!”
      云丹送他一个白眼。
      不过她的确没想到,滇城南境居然会聚居着这样一帮人。在有意栽植的树木的遮掩下,汉人与月纥人同吃同住。也因了这繁茂生长的树林子,已成城镇规模的聚居地从外表看竟是半点都不像。乍一看只会以为是些孤零零的小木屋散落在原始森林里。
      睦端领她们来的这处居所看起来十分简陋破败,外围的矮篱笆墙圈起一方小小的空地,晾晒着粮食作物和居住者的衣服。
      “我以前来滇城的时候,就有朋友住在这里,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住。”睦端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那座小房子,熟门熟路地扣起门板。“多找些人问问情况,也不坏。”
      他是真打算多找人问问,毕竟只凭跑堂伙计一人之言根本就不够。滇城如今诡谲的情景就像说书先生经常会讲到的那种大凶之兆,谁是谁非难辨真假。尽管只是个传话的局外人,但他不希望自己传的话是错的。
      “替我弄清楚滇城的情况,”九爷那日找到自己的时候,要求也只有这一个,“事关重大,我这边也有需要确认的东西,只能拜托给你了。有什么发现,以飞鸽告知。”
      “嗯……”他紧张地点头,“不能误了你派援兵。”
      “咳。”九爷突然假咳了一声,“援兵倒是其次啦……我是想,这事会不会牵扯到朝廷里的…一些人。”
      睦端当时还没想太多,不过一听这话就觉得该是些尔虞我诈的阴险故事,打个寒噤后他也没再多问。
      后来,他真的发现滇城的事情跟朝廷重臣有关,但不是那些“叛乱”的月纥人。
      云丹与文琦站在他身后,静等开门,但是里面半天都没人回应。
      少年尴尬地自己推开那没有上锁的木板门,往里瞧时,傻在了原地。云丹和文琦跟着他的视线往里看时,也怔住了。
      谁能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木屋子里,竟然会存放着一大堆刀枪棍棒?而这堆兵器旁边竟还坐着一个若无其事干着活的老妇人?
      “……看来那家伙搬家了。”他睁着眼睛说了句瞎话。
      云丹没有拆穿他:“不过落了个老人家没迁走。”
      虽然一度怀疑睦端所知比自己更多,甚至有种一切都是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这会儿,云丹觉得这个黑衣少年应该不比自己明白多少。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家伙估计在躲着我,”睦端挠着后脑,表情苦得像生吃了一个苦瓜,“不过也有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什么东西。”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问清楚情况嘛。”云丹漠然开口,“想知道的事情有人肯告知,未尝不是好事。”
      睦端扭头看她,“你不想听?”
      她斜睨过去:“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一个被文知府请来的江湖人,从立场上讲,可不算月纥人的朋友。“他们想不想告诉我。”
      “当然是想啦。”屋内低头劳作的老妇人忽然出声,结结实实的吓了他们仨一跳。
      屋内兵器被堆积在一角,没有任何杂物遮挡掩盖,看起来就像屋外暴露在阳光下的谷物衣服一样稀松平常。
      “我们和月纥本就有着割不开的联系,可那个文知府一上任就下令禁止月纥人进入滇城,这怎么可能嘛!”伙计的话又开始在云丹耳边响起,“所以我们这些老百姓啊,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大娘您……?”睦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您这是和程大哥合伙唱的哪一出呢?”
      老妇人腰背佝偻,身材矮胖,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肤像刚刚流出就凝固了的岩浆,堆叠成常见于连环画上的老者形象。
      “嘿嘿,”老人露出一口黄牙,和蔼地笑着,“唱哪出?当然是策反啦!”
      三个外来者呆在了原地。
      “你以为那些叛乱是怎么来的?”云丹似乎记得伙计讲到这里的时候喝了口水,“你们是不知道,那些所谓叛乱,都是我们自己演的一出戏!”
      “你们四个都是那个文知府请来的救兵吧?”老人问道。
      文琦皱了皱眉。
      “哪儿有四个啊,这里就站着三个人。”
      老妇人咧出一口黄牙,笑得意味深长:“那最后一人可没有跟你们一样没住在文府哟。”没等这几个人反应过来,她又忽然看向文琦,笑意不减,“这位小姑娘怎么遮着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呐?”
      老人话音落下,这方寸空间便忽然沉寂,像吞了落石的深潭,平复波动后看不见最开始荡起的涟漪。屋外斜阳撒进来些暖黄色的光,落在屋子深处静悄悄的兵器上,反射出冷冰冰的淡光。此时此景,令睦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话题转变太快,大脑反应不来。
      对话陷入尴尬,恰在此时睦端口中的那位程大哥终于登场,而原本佝偻着坐在矮凳上的老人家也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走到文琦身边将她拉开人群,细细去瞧她的脸。
      “你的下颌受过伤。”老人声音低沉,音量也极低,只有与她面对面的文琦才能听得清楚。而此话一出,也着实让她愣了三秒。
      云丹本想跟过去,却被后来的程大哥制止。“放心吧,她只是想帮那位姑娘治好伤。”他解释道。
      文琦的面纱并不透明,伤痕也没有狰狞凸起得隔着布料都能看得见,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面纱遮住的下颌与她言语的丧失有关。如非事前调查过,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事云丹明白,文琦自己也清楚。
      “姑娘如果信得过我这个老妈子,不妨让我给你治治伤?”老人柔声道。
      云丹不知道文琦是怎样的反应,也不知道她最后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接受了对方的援手。她和睦端当时被程大哥劝出了屋外,在霞光渐暗的空地上开启了一轮谈判。
      身材高大的男子首先谦逊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自称程阳,常驻滇城,屋里的老太是自己母亲,有一半月纥血统。据他所说,文琦的哥哥到滇城上任后,以月纥正处在内战期为名,禁止月纥人入境,连有月纥血统的人也只能出城不能进城。民众不满,他便利用城内守军对抓捕对此不满的平民百姓,但就算是军人也有许多人下不去手。
      “大家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官府的命令说真的,谁都不敢违背。”程阳无奈慨叹,继续讲道,“不过后来,在文知府身边服侍的人摸清了他的性格和弱点,我们就设了一个局让他自己滚出滇城。”
      这就是伙计说的那场戏。
      “伪装月纥攻城,守军不敌的假象?”云丹挑眉道,“摸准了文知府手下没人,必求援兵,于是半道截了他的信使,使其上不达天听,惊慌下弃城而逃,是吧?”
      那人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灭了下去,只点点头。
      从跑堂伙计口中听到此事时云丹正被睡意摧残得神志不清,听觉捕捉到这些关键字眼后记在了脑里,可却没有经过分析推理,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倒觉得惊心动魄。
      “这计划也是贼大胆了。”睦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云丹差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声。
      “但是现在,我们计划失败了。”程阳道。
      睦端点头,“因为我们。”
      “不是。”
      云丹抬头看他。
      “若是因为你们,我们就不会把家伙什儿晒在那里给你们看了。”程阳略微无奈地解释,随后顿了顿,道“在你们从文府出来之后,有一个人进了里面,”程阳正色道,“那个人应该就是文知府原先求救的高官派来的。”
      云丹想起来九爷那时有说过帮忙疏通一下上面,难道好巧不巧的,九爷找的“上面”的高官就是文知府的后台?她忽然后悔自己怎么没早开探知去监听,可此地离城中文府的距离太远了,就算她发动了探知,怕是也没法随时监测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这厢正陷入沉思一言不发,那边睦端和程阳却尴尬了。
      睦端尴尬的事情其实和云丹还有点重叠,因为都涉及到他们此次代表的人物:九爷。而程阳那一头却尴尬起这两人是不是不想相帮。
      于是这么一个个头接近两米的壮汉,面上两条粗眉倏然耸成了一个“八”字:“我们现在孤立无援,要是姓文的还是占着知府位置不走的话,肯定会深查起来,到时候我们这里这些人,就……”
      “不用担心。”
      “?”
      程阳本以为说话的人是云丹,但声音听着又不像,抬头的时候发现两位外地来客脸上都是大写的惊愕,心头一颤差点以为是什么鬼怪在作祟发声。
      结果云丹开口就掐灭了他的迷信思想:“文琦?”她目光越过程阳粗壮黝黑的大臂,直向他身后站着的娇小人影望去。
      另一边的睦端紧接其后发问:“你能说话了?”
      文琦面无表情,隔着面纱吐出两个字:“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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