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敦煌怨

8、第七章

　　七
　　当日傍晚，几人到了冥夜那里。
　　冥夜很热情地迎出来，而触到芙蓉悲夏和燕维扬的目光，她的脸色竟是一僵，低下头去：“悲夏小姐，维扬公子，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不关你的事。”燕维扬拍拍冥夜的肩膀，“依维锦的性子，他要做的事，他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没有人能阻止他。”沉默了片刻，他竟叹了口气：“只是……除了灵秋。灵秋是他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他不仅没有得到她，反而受了这么深的伤害，所以，他才会报复得那么狠吧……”
　　说了很多话，燕维扬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今天……话真多啊。走吧，先进去谈正事。”
　　“正事？”骆桐戈方才在一旁听得发愣，傻傻地问了一句。
　　冥夜接上去：“是啊，说了那么多，你们还没说回来有什么事呢。”见几人不答，冥夜恍然：“你们不会是想要……”
　　芙蓉悲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拦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既然知道，就带我们去。”
　　“不行不行……”一向镇定的冥夜此刻连说了几个“不行”，甚至惊得倒退了几步，“那种剑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我怎么可以让你们得到它！”
　　“师父！”流水的声音似乎带了极大的绝望和痛苦，暗紫色的眼睛里噙满了乞求，“师父，十年了，哪一天我不是从噩梦里惊醒，哪一天我不是哭着醒过来的？”
　　“不行！”冥夜一声断喝，尽量别过头去，不看流水的眼睛，“我就是死也不能让流水练这种剑术。如果悲夏小姐和维扬公子一定要取剑谱的话，那就不要怪冥夜无礼了。”
　　“夜姨，不要白费心思了。”落花摇摇头，“你跟流水在一起十年了，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退一步来说，你连当年的锦公子都阻止不了，怎么可能阻止我们五个。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她黑色的眼睛眨了几下：“所以，与其白费心思，不如带我们去吧。”
　　二十有二的落花声音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温和。虽然不是芙蓉灵秋的亲生女儿，而声音里这种强大的力量却毫不亚于芙蓉灵秋。
　　冥夜按上佩剑地手颓然垂下：“是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眼睁睁地看着燕维锦拿走‘求不得’，如今还要看着流水去送死。”
　　“如果你不让流水报仇的话，你觉得她会比死了更好过吗？”
　　冥夜豁然抬头，看着说话的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手揽过流水的肩，轻抚着她的长发。
　　“这位是……”
　　“这是小徒谢楼西。”见冥夜诧异，芙蓉悲夏耐心地介绍，“或者说，是流水的丈夫谢楼西。”
　　冥夜被悲夏的语气逗笑，伸手揉揉流水的头发：“不错嘛丫头，找了这么个好夫婿。”
　　“哎呀，师父……”流水脸颊上泛起野蔷薇般的淡红色，“师父，说正经的，你到底带不带我们去外婆的墓呀？”
　　“我不会拦你们，你们自己去——要是你们可以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冥夜没有发现流水全身颤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对芙蓉妃的尊敬，或许是因为可以进入古墓的兴奋，又或许，是因为即将踏上这条路的决心。
　　“对了！”几人刚转身，忽听冥夜一声喊：“落花、谢楼西、维扬公子你们三个不能去。”
　　“我们？为什么？”被冥夜点过的落花、谢楼西和燕维扬不解。
　　“芙蓉老夫人的墓是不可以让外姓入内的，就算是灵秋或是流水丈夫，也不行。”说着，挥手叫来骆桐戈，“桐戈，带他们回去，喝杯茶。”
　　“好。”悲夏显得无奈，“流水，那就我们两个人。”

　　“上次还没讲完呢，扬公子。”客房里，落花缠着燕维扬讲他和灵秋的故事。
　　“哦……”他呷了口茶“上次讲到哪儿了？”
　　落花也不记得，见楼西凑过来，索性一撇嘴：“从头开始讲吧。”
　　“嗯。”燕维扬应一声，本该是结局悲凄的故事，他露出沉醉在回忆中才有的笑容：“我和维锦第一次见到芙蓉家的姊妹是那年在临安城，嗬，那简直是貌若天仙，不愧是芙蓉家的‘出水芙蓉’。我们两个竟不约而同地邀了灵秋喝茶，也许那时我就该想到，我们两兄弟终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吧。
　　“那天悲夏替灵秋拒绝了我们，可我看出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维锦身上，当她说他们要嫁给和她们家齐名的家族燕家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们我们就是他们要嫁的燕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要是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就不会告诉她们我们是谁，到指婚那一天，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从那以后就是战争了，我和维锦，悲夏和灵秋，四个人的战争。
　　“战争在灵秋答应和我结婚的那一天结束了。在收到请柬的那一天，维锦的桃花痨突然发作，狠狠的吐血，于是即将成为维锦妻子的悲夏就留在那里照顾他。可是，就悲夏去端药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找遍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然后我们就对外宣布，维锦死于桃花痨。我们总不能说他是因为灵秋出走的吧。
　　“他真的为灵秋做出了很多，为了灵秋，他曾经跟我对战，他的刀法不及我，他在收到请柬那日病发，不光是因为桃花痨，还有当天大败在我剑下所受的内伤。
　　“七年之后，他学了求不得回来，约灵秋战于灵鸠山下，竟然，还请了灵秋最爱的人做见证，并且用燕家‘破’字决中银针打穴的手法，定住了我们几个。
　　“最后，灵秋死了，是因为蛊毒发作，避闪不及，一刀正中心口。在那之后，维锦自毁容貌，他其实是个极俊美的男子啊，自毁容貌……唉。
　　“因爱生恨……听说过这句话么？维锦就是这样子，他报复得那么狠啊，连流水都要杀。”他的话结束，跟随的是落花和楼西的长叹。

　　冥夜那座山上，竟是大片的桃花。
　　花朵凋零了大半，而一棵棵桃树的摆放却零乱得诡异。
　　“哈……”芙蓉悲夏轻笑了一下，“冥夜这家伙，学会布阵了么？”
　　“布阵？”流水愣住了。
　　“是啊，恐怕难走得很呢，怪不得会放心让我们自己来。不过，比阵法，她今天算是找错人了。”芙蓉悲夏的语气带着一点不屑。她拉起流水的手：“跟紧我，一步都不要落下，一步都不要错。”
　　说着，思忖了片刻，用一种奇异的步法一步步前进。
　　“啊，到了。”跟着芙蓉悲下走了不知道多久，流水欢呼一声。
　　她面前的古墓端庄而华丽，墓碑正中仔细地刻着“芙蓉妃之墓”，还有一行小字“芙蓉悲夏、燕维锦立”，繁复的花纹点缀得恰到好处，却没有一丝可以进去的迹象，看来是有很复杂的机关。
　　但见芙蓉悲夏两手按上墓碑上的两个“芙”字，手上施力，而古墓没有丝毫反应。芙蓉悲夏显然是一愣，仔细检查，猛然惊呼：“维锦他……改了机关！”却听身后一声龙吟：流水抽出了剑。
　　流水脸色肃穆：“那么，曾外婆，对不起了。”未及芙蓉悲夏阻止，剑光便已斩开了古墓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