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59、第五十七回 重生之火

　　潋葵的脑海中充斥着与燎荧在一起时的画面。过去的燎荧一直像个假小子一样，穿着男装举止粗鲁，但是微笑起来的时候很耀眼很美。他喜欢她身上蕴含的鲜活生命力和锐利滚烫如火的眼神，尽管她的性格强硬有的时候接近她令他感觉会被烫伤一般，还是无法移开停驻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喜欢上了她，或者说迷上了她才比较准确。在遇到她之前他一直没有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即使对象是曾经认真交往的尤玉儿，他也没有特别记挂，好像只是习惯了她的跟随，如果她不在他会稍微有些不习惯而已。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对喜欢的女人有偏执占有欲的男人。燎荧一定是特殊的存在，他对她的好感一开始就是热烈的，霸道的，好似她本来就应该属于他，别的人碰她一下或是她注意别人而短暂无视他都会令他感到介怀。
　　有的时候人们会以‘恭喜你找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人’来祝贺新人结婚。他想她对他来说，也许就是‘生命中的那个人’。他们的相处总伴随着争吵，他也有过气得不想理她的时候，但谁也不知道，甚至连她都不知道，即使在以为自己的骄傲被她践踏的怒极时刻，他心底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尽管知道了她出身□□，尽管知道了她在心里一直为别的男人留着一个位置，他依然坚信着自己以后结婚的话新娘一定会是她。
　　如果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乖乖地留在他身边不离开，他一定会永远把她像珍宝一样宝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过最好最幸福的生活。那样的未来一度离两人很近，自从他帮助她外引火之后，她被打动了，言行举止透露出乐意与他在一起的意思。
　　他差一点就得到了所有他最想要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就像被抽去了底部的积木塔般崩溃倒塌？
　　他至今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出那些伤害她的冷酷行为。是的，突然变成废人他很痛苦，这种痛苦也许比杀死潋葵这个人更严重一些。可是她还在他身边。他最初也被这个事实安慰了，否则在得知自己失明的当时他也许就已经崩溃。之后她对他温柔对他包容，是因为他生病了，需要温柔的照顾与包容，与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不曾冲她发脾气，不曾质疑她照顾他的理由，即使他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他们也能在这个不受打扰的村子里开始新的生活。
　　其实比起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他更在乎她。
　　可正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别的东西，所以他害怕再失去她。他对她的猜疑与伤害也许就出自这份害怕失去的可笑心情。他逼迫着她不断给她压力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了而崩坏。
　　如今受尽伤害的她坐在屋子的另一头，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言不语。屋子很小，他们中间只隔着几步就能碰触到彼此，可是她不允许他过去，甚至拒绝他用魔法为她疗伤。她到底伤到怎样程度？难道不痛吗？还是说，她恨他恨到哪怕忍着剧痛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她在恨他吗？……怎么可能不恨。他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东西，美丽的容貌，健康的身体，甚至连声音都几乎丧失了……所以心灰意冷的她也不再需要他，决定彻底抛弃他。
　　自那晚后，两人都已经快两天没有睡了，燎荧一直坐在窗户边上没有动弹，也不理睬潋葵的任何恳求。快要到极限的他痛苦地说：“荧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让我为你治伤？你说什么我都会做，哪怕你要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
　　燎荧依旧没有反应。
　　潋葵绝望地低下了头：“……我明白了。如果你要死的话我会和你一起死。你若还要活下去，哪怕你一生都不愿意原谅我，我也不会离你而去，会永远这样陪着你。”
　　燎荧轻微地动了一下。半响后，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的声带振动了：“是为了赎罪？”
　　潋葵就宛如被抽了一个狠狠的耳光般懵了。在那一瞬间他体会了当初燎荧陪在他身边时的心情。他会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并非出于同情或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她想赎罪。他只是不愿她一个人，如果她能好起来他会乐意为她做任何事。
　　“……绝不是。”
　　燎荧轻轻回应：“我那时也不是。”
　　“我懂……”他压抑着剧烈波动的心情，哑着声说：“对不起，荧儿，全都是我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燎荧努力地纠正自己嘶哑模糊的读音，一字一字地说，“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只是身体太痛了，没办法跟你说话。”
　　潋葵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就要奔到她的身边检查她的伤势：“荧儿！”
　　“别。”
　　潋葵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他这个蠢货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她反常的沉默是因为身体疼痛！他真想杀了自己！
　　“这……我一个人的……”她的声音实在模糊得辨别不出了。潋葵意识到燎荧身上正在发生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因为看不见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震惊，心痛，焦急的心情混杂在一起，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帮助她的方法。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恨自己失明的眼睛。
　　仿佛嫌此时的他们还不够狼狈似的，外头居然传来许多脚步声，潋葵不用眼睛看都能感到逼人的杀气包围了屋子。过了大概十几秒，有人吆喝：“玄骑士团在此，木的和火的主宰者出来投降！如果反抗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为什么世界上的人都喜欢落井下石，把人逼入绝境才高兴？潋葵心头杀意陡起，前所未有的高涨：“荧儿，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也…去。”察觉到他口吻中决一生死的意味，燎荧缓缓站起身来。她随手拿了那日铺在喜桌上的红布蒙在只裹着绷带的身上。
　　潋葵脸上布满了不舍与愧疚的神情。若他没有瞎，外面的人再多几倍又怎样呢？可恨又可叹的是，他已经不复当初了。现在遗憾这种事也已经没有意义。他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这一次她没有像前天那样抗拒，把被厚厚绷带包着的手轻轻地放到他的掌心。他生怕让她更痛，用很小很小的力气持着她。
　　两人出现在玄骑士团人眼前的时候，他们都吃惊地屏住呼吸。牵着手的两人，一个浑身缠满绷带，好像受过重伤，另一个眼神没有焦距，仿佛是瞎的。
　　敌人都以为这样的伤残人士不可能与他们几十个人战斗，以致于从地里窜起遍地木刺时，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一片惨叫声中，反应比较快的人赶紧避开潋葵的攻击，迎面却碰上燎荧的苍焰火舞。
　　敌人大骇：“小心点！他们还是很强！”“逐个击破！攻击那个瞎的！”
　　他们一阵魔法攻来，试图分开潋葵与燎荧。
　　刚才连走路都很吃力的燎荧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敏捷地上前一步挡在潋葵身前。蒙在她身上的红布无风而飘了起来，她四周的温度骤然上升。没有看见她打出手势进行召唤，她的体内突然窜起一道朱红色的火焰，一只金红色的美丽大鸟从火焰中腾空而起。
　　大鸟脱离她身体的那瞬间，缠在她身上的绷带悉数散开，刹那间变成了无色的火焰——
　　潋葵突然感到滚烫的火焰迎面向他扑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脸前：在那一刻，他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手。
　　他愣愣地盯着手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朝院子中看去——到处都没有敌人的身影，有的只是一片无色焰的火海。一个火焰女神般的美丽女子漂浮在火海中央。令人生畏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身体，却如同水流般在她肌肤上温柔流转，没伤到她分毫。如绢般的短发随火焰舞动飘散，从遮掩□□身体的布下露出的肌肤白如光芒，上面遍布朱红色的火焰纹身。
　　望着这幅画面，潋葵突然想起凤凰自焚后重生的传说。
　　盘旋在空中的凤凰再次落入燎荧身体之中，消失无踪。无色焰立刻像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燎荧轻轻落在地面上，身上的衣服、头发也不再飘动，连身上的朱红色火焰纹身也消失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向潋葵看了过来。
　　“葵……”
　　“荧儿！”
　　看着潋葵毫无困难地向她奔过来，燎荧愣了一下后，脸上出现惊喜交加的神情：“葵！你看得见了！”
　　“一清二楚！”潋葵一把抱起了她，他触手摸到的皮肤如婴儿一般光洁细腻，一点烧伤的痕迹也没有。而且她刚才叫他的声音也和被烧伤前无异，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他抱着她低声地问：“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
　　“不是梦……我赢了，得到了不死鸟的第四种火焰‘重生之火’！”
　　燎荧在维奈时曾经问过闻熙关于凤凰的事情，他告诉她，不死鸟一共有五种火焰，想要进化到第四重是非常困难的，除非不死鸟肯与火法师肉身结合，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在那一晚，潋葵与惜亘残杀带来的悲伤压倒了燎荧，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一切回到原来的状态。
　　于是她以焚烧自己燃起美丽的火焰为饵诱惑凤凰落入体内。这两天她忍受着仿佛灵魂也被烧成灰烬的可怕痛楚与体内的凤凰斗争着，试图得到它的认可。以前都是靠潋葵的帮忙她才能突破瓶颈成长，这次是她一个人的战斗，她要为了他们独自奋战到底。她很感激他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深厚感情，令她始终保持着清醒没有失去知觉。
　　所以她赢了，险险地在最后关头得到了凤凰的认可。重生之火令她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让他也复明了。
　　燎荧抱紧潋葵，忍不住泪如雨下：“过去了……终于过去了……”疲惫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往下坠去。他随着她跪倒在地上，狂热地亲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嘴里反复地呢喃着什么。
　　当他把脸埋在她胸前的时候，燎荧发现，他流泪了。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