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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五星 ...

  •   听说新部门将被命名为“五芒星”时,沈立宇隐约地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而当原Q组成员在崭新的封闭式会议室里重聚,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不由自主噗嗤笑了出来。
      人是喜欢抱团的群居动物。多短暂的缘分都好,一度同仇敌忾,内心里莫名就有了归属感,就觉得亲。当然只要不涉及莫降,沈立宇其实并没有很重的排他心理。毋宁说,他更是一个实用主义利己者。拘泥于人情抱残守缺地与不够优秀的人捆绑在一起,不符合他一贯以来自尊高于一切的性格主旨。在私,他喜欢有趣的人;在公,他喜欢有能力的人。公与私,他分得六亲不认。
      但Q组的伙伴们超过了他的预期。这些人全都有趣又强悍,好到让沈立宇有了排他心,祈祷着千万别加塞别重组,让其他人都落选吧,让五人成为最后的无可选择。竟真的,无可选择地又见了面。
      这样的结果对沈立宇来说可谓心想事成,再好也没有了!
      已无需自我介绍,彼此相熟的几人面面相觑后各自颔首算作寒暄,却都犹豫着没有坐下来。
      会议桌被刻意地设计成五边形,事先没有安排过座次,沈立宇理所当然挨着莫降,黎锦襕则下意识绕着桌子转了半圈,索性站到了二人身后。五边不等,突兀地现出了泾渭分明。
      在场几人都想得到,她心里对许天阶始终怀有芥蒂。
      像是平衡重心一样,莫降一声不响地去到了许天阶侧手边的位置,又将五边重塑。骆琛始终不偏不靠,就站在许天阶另手边的桌角前,目光与不经意抬头的莫降撞了下,各自笑了。
      而比黎锦襕更感讶异的,却是许天阶。
      莫降坦然地迎上他审慎的眼:“你打了我一枪。”
      许天阶面上又作冷情,等着他自行把话说完,说透。
      “那一枪打得我很疼,也让人清醒。我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看着我,提醒我。不过,”莫降眼神可怜,“下回能不能换个温柔点儿的方式?至少不要用子弹。”
      许天阶抿着唇定定望了他好一会儿,仍是不见笑意,眼角的锋芒却倏地收敛,眉目间变得柔和。
      “原来你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么?”
      反应过来他说了句俏皮话,沈立宇忙接上:“熊孩子欠收拾,应该简单粗暴,踹他!”
      许天阶睨一眼沈立宇,视线拨回来冲莫降挑一挑眉角:“当天谁身先士卒为你挡子弹来着?”
      莫降没说话,只往沈立宇那边递了一眼。
      许天阶点点头:“嗯,我想我理解你说的有魄力是什么意思了!”
      莫降便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沈立宇朝他龇牙,抬手指一指许天阶,挑衅之意不言自明,虚实真假亦无需点破。翻篇了,揭过了,恩怨两清。
      “我行伍出身的。”骆琛适时表态,“演习对抗经惯了,下了沙场只有兄弟部队,只有竞赛,我们是对手,不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老兵的坦率干脆,没有辞藻修饰,三言两语直来直往,有理有情。跟热油泼上红椒面一样,滋啦啦地响亮,爽快。
      最后黎锦襕突然发现,诸般计较只是自己的计较,难以释怀也仅是自己的感同身受,莫降放得下,沈立宇和骆琛都放得下,唯独她一个人固执地想不通过不去。顷刻间,她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个孤。
      她想是自己看错了。一直以来看错了当偶像膜拜的天哥,这些天里看错了以为可托付生死的伙伴,这些人的原则不是她的原则。她该如何?
      “行了,我退出!”
      言罢,径直迈步向门边。
      沈立宇一个箭步抢上拦住她去路。
      “让开!”
      沈立宇就不让。
      黎锦襕愤然出手扣住他肩膀,扯没扯动,推没推开,气哼哼瞪过去只换来轻描淡写的一抹笑意,端得是软硬不吃。便也不动了,针尖对麦芒地对面杵着,你不进我不退。
      一场横生的意气对峙,宛如江湖高手的决战,无招无式,唯汹涌的暗流在方圆中搅动,闲杂人等勿近。
      “小宇——”暂时被划归为闲杂的莫降,倏如一柄绝世的剑凛然挑刺,横亘在凝滞的气氛中。
      沈立宇偏头挑一眼身旁的莫降,寡然地耸耸肩,侧身让出了退路。
      “等等!”莫降还叫住急于离去的黎锦襕,和声温言,“襕姐怕我吗?”
      黎锦襕扭过头,一脸莫名:“啊?我怕你干嘛?”
      莫降低眉顺目,面有赧色:“我杀过人。”
      “十方有很多人手上沾过人命。”
      “我杀了妈妈。”
      “我不是你妈。”
      “我一直在骗人,骗了许多人。”
      “哎哟我怕死了!我爸从小骗我不吃青椒会被警察蜀黍抓去坐牢,这世界真可怕。”
      “你在避重就轻。”
      黎锦襕气得发笑:“什么意思?演苦情啊?那也该对非议你排斥你的人演才对吧!我跟你没矛盾,我不怕你,不讨厌你,不在乎你过去怎么样。别自卑了弟弟,你挺好的,有前途,好好干,啊!”
      莫降抬起眼来:“所以你肯原谅我,接受我?”
      “原谅你不归我管,你又没对不起我。”
      “我几乎毁了你的选拔。”
      黎锦襕一手叉腰,一手不禁在莫降脑袋上揉了一把。
      “你这一脚低一脚高的,瞎琢磨什么呐?小朋友别太自卑把自己看轻了,你不坏,知道吗?也别把自己看太高,姐不吃素,我的前程可没那么容易被你个小孩儿毁掉。”
      莫降微笑的眼角勾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眸光亮亮的,透出一丝黠慧。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天哥呢?”
      黎锦襕错愕,一瞬哑然。
      “他骗我们,是因为任务;他向我开枪,是为了救邓先生;他背叛了队友,可同时守住了七年前的承诺。我一生犯过的错很荒谬,做过的抉择更是在将错就错欲盖弥彰,你连我这样劣迹斑斑的人都接纳了,就不能再给天哥一次机会吗?”
      “他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是真的,他只是演了一场虚拟的戏码。”
      黎锦襕蹙眉,看脑残一样盯着莫降:“虚拟?那一枪打在身上,疼是真的!”
      莫降苦笑:“确实很疼。不过还是你给我的那一下更疼。”
      黎锦襕顿时噎住,想不到话反驳。
      “其实我想,襕姐在意的并不是天哥在选拔中扮演的角色吧!”莫降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逡巡而过,小心又仔细,“所谓陪伴是一件漫长而乏味的苦劳。亲人的陪伴,朋友的陪伴,还有爱人,每一段关系里都会有生离死别,也都有信任与辜负。多数时候,我们遗憾的不是背叛或者分道扬镳,而是你错了,我却不能继续站在你身边。观点不合,理念相悖,彼此都一意孤行要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始终,再也无法陪伴左右。”
      话到此处顿一顿,莫降深深地注视着面前全身绷紧、额发遮睑的女子,沉声说:“真正让襕姐生气的,是这一趟的任务中自己居然站在了天哥的对立面,连一个放弃原则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你。”
      总说见惯了,历多了,身边人个个摆出一副岁月寡然豪情冷却的看破,仿佛誓言都散落天涯,心肠都硬了。人生一世,江湖一遭,浮沉瞬息里,福祸旦夕间,以为都将淡了,木了,无欲无求。
      但当生活终于不可遏制地被岁月冲刷成了平淡,情之始末若没有了执着的支撑,如何能抵御流年而幸存?义之成全若没有了不悔的追随,又如何能放轻了是非而贯彻?
      明辨是非的规劝,不问是非的相从,别离不离,相忆难聚,伙伴的伴字一人一半,拆了就不全了。
      “对不起!”
      没料到许天阶会突然致歉,放低了姿态,只似位兄长。
      “兄弟不嫌,伙伴不弃,我们本该是抱团群暖的一家人。推手关门,我把小莫赶了出去,也把自己从你们身边赶远了。伤人不该伤心,这次是我错了。我给大家伙儿赔不是!”
      沈立宇竖起大拇哥:“爷们儿!服了!”
      骆琛跨近一步,拍拍许天阶肩头,意思都在,话当免了。
      莫降则频频摇头,仿佛他才是错的那个。
      “没有——”极小声的嗫嚅轻轻徐徐落在各人耳中,黎锦襕头颅低垂,鼓足了勇气,“是我太小孩子气了。”
      沈立宇坏笑起哄:“嗳嗳,所以咧?”
      黎锦襕深呼吸,兀自回到桌旁,拉开椅子重重坐下。
      “以后大家多关照!”
      不等沈立宇再挤兑两句,莫降抢先说:“襕姐多关照!”转头又对着许天阶和骆琛,憨憨笑道:“天哥、老骆,多关照!”
      沈立宇等了等,忍不住拿胳膊肘撞他一下,皱着鼻子问:“我呐?”
      莫降眨眨眼:“我会关照你的。”
      于是沈立宇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什么叫“气鼓鼓”。
      是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黎小薰当仁不让领先跨进来,开言便宣布:“最后的测试,通过!”
      五人俱是一脸惊讶。
      “最后的测试?”话少的许天阶此番带头质疑,“主题是信任吗?”
      沈立宇撇嘴:“我以为小莫那次Q组已经成功摆脱信任危机了。”
      “不是信任测试。”
      几名文职后头紧跟着进来的人让沈立宇立即变成了大结巴:“老、老、老、老大?!”
      原彻依旧一副三魂七魄才醒了一半的困顿状态,挠挠头说:“你的老大不是三金子么?”
      沈立宇狗腿子一样谄媚:“三金哥是我老大,您是老大的老大。”
      “噢——”原彻居然当众打了个哈欠,“这话我会带给三金子的。”
      沈立宇:“……”
      原彻把手揣回兜里,过渡都没有,强行将话题拐回来:“考验科目:认同。”
      “相信是一件很笼统的事。相信什么?无非就是人品和能力,换言之你可以相信对方是上帝,也可以相信他背着人在家里当汉尼拔教授。相信是不分好恶也没有善恶的。就像襕丫头相信小天真的会打死小莫,而小莫相信沈公子真的被炸死了。我可以这样说,这次的任务中,正是相信几乎摧毁了你们整支小队。信任这种事,是可以被利用的。”
      他停下来揉了揉眼角。
      大家都安静如鸡地等着他。
      他疲惫地按了按脖子。
      大家依旧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双手插兜,仰头叹了口气。
      沈立宇等不下去了:“没啦?”
      原彻偏过头,幽怨地望着身旁的黎小薰:“讲话很累嗳!”
      黎小薰翻个白眼,小声啐他:“懒得都快生蛆了!”转过脸又是那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朗声道:“认同是一种纯粹主观的个人态度。无关正义、真理,对与错都将得到声援,甚至收获同伴。一起为善,或者一道闯祸,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这些都未必需要信任,但若非彼此认同,就无法达成共识,更不可能并肩而行。”
      黎小薰踩着高跟鞋,神态睥睨,脸上有一种老奸巨猾的世故。
      “所以我不要你们情比金坚恩比海深,代表月亮消灭罪恶。我就想要一个团伙,要一群能在一起撒尿和泥、扒人墙头撩柿子、你顺白菜我望风的王八蛋。一起生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去。好在一起没用,坏到一起才不会散。”
      看见连骆琛都捏着鼻子闷声笑,黎小薰觉得话够了,点透了,于是落下最后的一锤定音:“今后就得给老娘当恶棍了。有人要改主意吗?”
      谁要改?谁改谁圣人!
      Q组没圣人,全是一群七情上脸六欲缠身的凡夫俗子。当好人嫌累,当坏人怕警察来怼,给个机会耀武扬威地散德行,不顺杆爬的不配当孙猴子,活该当孙子。
      看脸辨心意,原彻就嗟叹:“哎呀,这届王八蛋不好带呀!”
      黎小薰睨他一眼,语重心长:“我对这届的教官很有信心。”
      话音落,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鱼贯进来几人,把Q组五人直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啾啾,邓寄川,盖伊.科斯塔,最后拖拉着一个不情不愿的光头穆迩。
      宛如轮回的嘲讽,昔日的亡灵阴魂不散站到了恶灵的面前,对莫降来说,【芝加哥来的人】都是一群既陌生又亲切,同时也令人惶惶战栗的同类。彼此怀着同样的恨,却对未来有不同的期许。
      康复后的邓寄川愈加显得身形单薄,眼底的阴霾似乎更重了。莫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恍惚是在揽镜自照,透视到了灵魂。原彻说有双眼睛会一生注视着自己,这是莫降获得表面自由的代价,莫降接受了。他十分清楚那将是谁的眼睛,并且如果是这个人,他反而感到安心。
      下意识地,莫降对着邓寄川笑了。
      邓寄川缓慢地转动眼珠,右侧的义眼确乎没有之前活络。沉默地对视,点一点头,像一种互相谙熟的暗号,单线绑定了。
      “小天和锦襕的原档案归十方,骆琛的关系在治安局,沈公子是三金子保荐的,翙巢辛苦一场损兵折将,我不能出白工。所以小莫归我。特此通知!”
      换言之不接受抗议反驳,原彻就是原则上告诉大家一声,各自心里有数就得了。
      当夜的谈话沈立宇早听莫降一五一十交代了,不乐意归不乐意,几天过去,心绪多少平复了些,自然忍着没发表意见。
      倒是老盖伊委屈极了:“我三不碰,你们希望一个清白的公务员能发挥什么余热呢?”
      说着还朝啾啾摊手,用眼神告诉她:“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想来。”
      啾啾哼笑:“我都来了,你认命吧!”
      盖伊如遭晴天霹雳,登时将脸挽作万念俱灰状。
      原彻拍拍他胳膊,半垂的眼睑下露出深邃的瞳仁。
      “心怀悔恨是因为过去无可挽回,好在,我们还没有错过未来。为什么不一起去创造一下呢?”
      盖伊灰色的眼眸也显得深远。
      “奸商啊!”他自嘲地笑。
      “物尽其用!”原彻眼中有笑意。
      自此,五星齐聚。
      一个月后,十方保全公司正式成立了新的部门——行动部十方特勤。
      十方,东西纵横,南北交通,上天入海。
      十方,生发死灭,携过去,向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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