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宝行》拓印

6、五

　　[我们。。。要一直躲在这边吗？]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挤在这堆枯枝中还真难受，既然要来看看小夕的学习生活，为什么不直接进到学堂里面，反倒要偷偷摸摸地窝在门口的杂草堆后面？

　　[你少那么多废话！没听过康熙微服私访吗？]是没听过，那是清朝的事了，他当然不知道！呸呸！费歌暗骂自己失言，[好了，这样才能看真实。耐心等吧！]

　　[哦。。。好。。。]实在很没勇气在一张夜叉脸下面提出任何抗议，柴遥可怜兮兮地把身子缩成一团。

　　[叮铃。。。叮铃。。。]下课的钟声敲响了。

　　原本半眯着眼睛打盹的费歌立刻使劲摇了摇头，把瞌睡虫摇走，顺便用胳膊拐了拐同样快呼着的同伴。
　　[下课了！快清醒一下！！]

　　[哦。。。哦。。。]猛地一惊，柴遥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到。

　　[你搞什么？给我安静一点！]一把楸住他的衣襟，把他拉稳，[看。。。有人出来了，那是小夕。]

　　柴遥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抱着书的小身影急急忙忙地窜出大门外。
　　[奇怪，她那么赶干什么？]

　　[嘘，别说话了。仔细看。。。。。。]那小丫头像在逃难一样，有问题！

　　柴小夕双手紧紧抱住书本，闭着眼睛往前冲。

　　[在那里！她在那里！]后面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小夕脸色一变，想加快脚步，却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人团团围住。

　　[哎哟！跑那么快干什么？]

　　[要赶回去绣花呢！]

　　[搞不好还要烧菜煮饭，女孩家嘛，不都要做这些？]

　　[那她还来上什么学啊？]
　　一群男孩你一句他一句的调笑起来。

　　柴小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回去，又被围得脱不开身，索性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喂！柴小夕！你说话！那么急着回去种地啊？]为首的男孩跨上前一步，不客气的质问又让其他人笑成一团。

　　柴小夕咬咬牙，不甘不愿地开口，[我哥回来了，我要回家见他。]

　　[你哥？]嗓子一下拔高，[哦，你说的是你那个乞丐哥哥啊？]
　　又是一片哄笑。

　　柴小夕气红了双颊，[我哥不是乞丐。他是为了给我筹学费才不舍得穿好衣服。]

　　[少来了！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哥就是乞丐！又脏又臭！]

　　[住口！不许你说他坏话！你才又脏又臭！你的嘴巴就像茅房一样！]比骂人？她会输吗？

　　[你。。。你。。。]没想到她会反驳，男孩气得从脖子根红到头顶，开始口不择言。[你才不要脸，这学堂明明不给女孩进来的！你肯定是走后门！每次考试也是先拿到考题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每次都第一名？你不要脸！不配进来上学！]

　　后面的小孩都一窝蜂地奚落起来。

　　[你乱说！我才没有！是你自己，每次都考不过我才不服气！]柴小夕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她又没惹过他，为什么每天都找她麻烦？就算学堂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么样？她可是名正言顺地考进来的！

　　[你说什么？我不服气？我有什么好不服气的！]男孩被戳中痛脚，气得暴跳如雷，一把拽住她的辫子。

　　[你干什么？放手！]

　　[女孩子要读什么书？你既然要读书就不要做女孩子。]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把剪刀，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你不要做女孩了是不是，那就帮你剪掉头发好了！]

　　柴小夕一看到剪刀，顿时慌了神，拼命想把头发拽回来，可是越拽那头抓得越紧，眼看剪刀就要上来了。

　　[你胆子不小！]
　　一转眼，男孩手中的剪刀就被夺了去，柴遥用劲一捏，剪刀立刻化为一堆弯弯曲曲的废铁。

　　一劈手，打掉拽住头发的手，费歌一把拎起他的后領往后一扔，[臭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欺负女孩子，你有没有出息？]

　　[你是哪。。。]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踢趴在地上。

　　[我很愿意代替你爹娘管教你一下。]费歌笑得很开心，手指关节咔咔作响。黑白无常她是打不过，可这种臭小鬼再来一打都不成问题！以她的身手，应付这些小家伙还是绰绰有余！
　　[你。。。你你想干什么？]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其他同伙早在那个男人捏碎剪刀时一哄而散，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而且。。。。。。眼前这个人。。。笑得好可怕呀！！！

　　[我想干什么？想干这个！]一把把他倒扛在肩上，对准他的屁股[噼里啪啦]一阵好打。被宠坏的小孩就应该这样教训。

　　[好帅！]柴小夕捧着心口，着迷地看着正在施行[体罚]的人，不愧是她的初恋，她没喜欢错人。

　　[好。。。强。。。]柴遥则白了一张脸，早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可是实际看起来总觉得更吓人。。。。。。

　　[好了，我们回去吧。]扔掉手中叫得声音嘶哑，哭得眼泡红肿的累赘，费歌走向身后看得发痴的一对兄妹。

　　[。。。喂。。。]怎么还不动？又来了。。。要她多费几遍口水！
　　[走了——！！！]惊天动地地大吼一声，枝头的鸟儿一下飞得不知所踪。

　　柴遥揉了揉发疼的耳根，哀怨地低叹，[好凶。。。]

　　而柴小夕则瞪着一双早已变成心形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费歌身后。

　　好有气势的一吼，真是。。。酷毙了！

　　？？？

　　[对不起。。。小夕。]回家的路上，柴遥越想越觉得羞愧。

　　[你干嘛道歉？]柴小夕不解地看向他。

　　柴遥露出苦笑，[都是我不好。。。上次回来的时候让你。。。丢脸了，早知。。。应该先换件衣服。。。]

　　[哥！]打断他的话，柴小夕脸上浮起一片愠色，[他们是看不惯我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跟你无关！]

　　[可是。。。]

　　[好了，哥！你是乞丐又怎么样？乞丐不是人啊！]那帮家伙好日子过多了，一向瞧不起穷人，只会狗眼看人低！[你是我哥呀！是什么都是我哥！]

　　[小夕。。。。。。]

　　[不过，你要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我和娘也会很开心的！]淘气地眨了眨眼睛，又看向费歌，[你说对不对？]

　　费歌点了点头，继而转向身边，道，[小夕说的有道理，你就别钻牛角尖了。]

　　[哦。。。]回答得有些迟缓，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这次眉头多打了一道结，[你和娘为什么要瞒着我，娘也知道你在学堂受欺负的事吧？]

　　[没关系啦，他们只不过动动嘴皮子，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抬起头见他不开口，只好接着道，[至少以后不敢了吧，好了哥——你看你，我和娘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想说的。你要是再自责，以后我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她这哥哥，比她娘还能操心。

　　柴遥看了妹子一眼，点了点头，看到自家人被欺负还真是不好受。他这么长年在外打飘，家里就娘和小夕两个弱女子，要是万一发生什么事。。。她们能应付得了吗？

　　柴小夕一眼就瞧出了他在担心什么，宽慰道，[这么多年都下来了，没事的。]

　　[嗯。。。。。。]是呀，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等武会结束后，他也该回家安稳一段时间了。

　　[对了哥，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一早就走。]

　　[那你要不要马上去诸葛师傅的坟前拜祭一下？]过几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也好。]柴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她也想会会那个打造出双龙斧的神匠，只是没料到他已经作古了。

　　沿着埂道走向另一头的土坡，越过土坡后就能看见一块空谷，空谷上一片黄土，除了石壁洞穴，连一株植物也没有，十分荒凉。

　　费歌跟随他们从一侧岩壁的洞穴进入，发现洞穴四周居然被雕刻过，越是深入就越宽敞，直抵穴底，竟然有一个房间，说是房间实在不为过，石床，桌椅，烛台一样不缺，还有一个炉灶一样的东西，大概是生火用的铸剑炉，石壁上还有往里嵌的书柜，里面零星散落着几本书，随手翻开一看，全部都是研究道学仙术的。

　　[你师傅不是工匠吗？怎么还研究这些？]

　　柴遥在诸葛飞的灵台前燃了一炷香，走过来，看到她手中的书，道，[因为我师傅的师傅是个术士，精通奇门循甲之术，所以师傅也学过一些。]

　　原来如此，费歌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她对巫术仙法完全没有兴趣，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师傅是神匠吧？那他一定打过不少武器吧？东西呢？]这里空空荡荡的，连根铁棒也没有。

　　[师傅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制武器，他只会为人打造兵器，所以他铸的东西都有主人。偶尔的一些失败品师傅都会当即处理掉。]

　　换而言之，想凭白得到他做的武器就只有从别人手里抢咯？
　　眼光又低垂下来，瞟向他腰间的那对斧头。。。。。。用抢的肯定不行。。。。。。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看到小夕也点了一炷香，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挪向灵台，来都来了，上支香吧。。。毕竟是可爱双龙斧的亲爹，她得好好感谢他制造出这么美妙，这么极具历史价值的[遗迹]。
　　？？？
　　日头刚上西山，屋门口就聚集了许多村人，都在为柴遥和费歌送行。
　　所谓别离伤，此刻最能体会出来。

　　[费公子，哥。。。你们还会再回来吧。]柴小夕抽抽噎噎，拽着两人的衣角不肯放手。哥哥每次都说会快点回来，结果一去就是一年半载没消息。。。她一点都不相信他了！

　　[傻丫头，你哥他们当然会回来！]还要回来成亲呐，柴母笑着，心头早已做好打算，等他们一走，她这边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儿子给她的钱她可都存着呐，不就是等着这一刻？

　　柴小夕不理会娘的保证，一径儿拉着费歌的衣服，[费公子，你会回来看我的是不是？]

　　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实在叫人狠不下心拒绝，[小夕，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看你的，嗯？]可能几年后再来做生意的时候吧，她会记得过来的。

　　[对了小夕。]费歌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东摸摸西摸摸。从裤袋里掏出□□放到她手中，[这个给你防身用，只要一扣这里就行了，就像射弹弓一样，记得要瞄准。]手把手地教她用法，又把剩下的子弹塞过去。
　　[知道吗？放在这里面就行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用这个！你要努力，我等你做上女状元。]

　　[费公子。。。嗯嗯！！]小夕使劲点了点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面前俊雅的脸庞——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是个女的。。。。。。？

　　[你这丫头，怎么还叫费公子？至少也该喊声姐姐。]柴母小声轻斥，等到儿子和她成亲后就要改口喊嫂嫂了，老是[费公子，费公子]的成何体统。。。。。。虽然，她也很能理解女儿的心态。。。。。。

　　[费公子。。。等等。。。费公子。。。。。。]
　　村子里的女孩都结伴跑了过来。

　　[费公子，你送给我们那么多东西，我们总该有些表示，这是我编的草鞋，很耐穿的。给你！]

　　[我也有，这是我家腌的火腿，很好吃哦。]

　　[我娘叫我带来的。。。。。]

　　[我的。。。。。。]

　　[我的。。。。。。]

　　费歌看着手中越堆越高的东西，心头暖烘烘的。这些姑娘家虽然没有钱，可是给的却全是一片片最真诚的心意。。。。。。
　　[谢谢你们。]她把东西全塞进几乎空荡的大背包中，忽然看见人群后面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人影。

　　[小红儿，是你吧，怎么不过来？]她刚才还在念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小红一跳，顿了好半天，才慢慢吞吞地从后面走上来，还背着小手。

　　[小红儿，你不是要送我东西的吗？]

　　小红轻轻摇了摇头，[小红的东西很丑。。。]

　　费歌笑了笑，柔声道，[不给我看看怎么知道丑不丑？来，快让我瞧瞧。]

　　支吾了一会，小红才把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来。手心上捧着一个用红布缝成的大荷包。那块红布一看就知道是翻被褥用的，上面即没绣花也没纹边，就像一个大布袋，还有好几处的线头纠结起来，揉成一团。

　　费歌愣了一下，不过不是因为荷包，而是看到了几只手指上的针孔。

　　[我。。。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那。。。那就不要了。]忙要收回手

　　费歌见状急忙捉住她的小手，[谁说我不喜欢的？]

　　[可是。。。它好难看。。。]小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是小红儿自己缝的吧？]费歌怜惜地一一抚过那些被针扎过的手指，心中像被什么拧住一样。她的一句话，却让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小红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缝东西，她缝了一夜才缝好。。。。。。因为她想送给费公子，可是缝好后才发现，她缝得一点都不好看！

　　把荷包拿起来，揣进怀中，[我喜欢，只要是小红儿缝的我都喜欢。]

　　见她还是一脸难受，费歌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蛋，笑着打趣，[小红儿，你这荷包很够用，等它装满了，我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富翁了。]

　　小红抬起头看着她——费公子的笑脸很温柔。。。很好看，很。。。温暖，不自觉地，让人也想跟着一起笑起来。

　　见她眉心舒展，费歌才松了一口气，她最见不得可爱的孩子露出这种表情了，看得灰心疼啊！

　　[我们走吧。。。。。。]柴遥小声催促，再这样下去就难上路了。他压根没想到费歌会那么有人缘。。。。。。还是女人缘。。。

　　看看满脸期待的小红和柴小夕，费歌伸出双手揉了揉两个人的头发，转身迈向土坡。。。。。。

　　她会再过来的——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