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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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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新历年2007开春四月十七,鸿城僻静城郊,深夜,两扇挂着“姻缘一线”牌子的铁门正徐徐打开,一辆定制的X1000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门内,可升降的跑车硬顶这一刻并没有开启,深色的车窗玻璃挡着偷窥的视线,看不清车里的人,尾灯渐远,车消失在幽深的林荫道尽头。
大院深处,跑车停在一栋白楼前,驾驶位的长车门向上翘起,有人从车里出来。
这人身穿一套裁剪得体线条简洁的软绵休闲服,年轻挺拔的背影透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静和沉稳,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边,伸手扣响大门上的门环,他安静地等待,一头蜷曲服帖的栗色短发在夜灯下闪着柔和的光泽,他侧头看了看身后,眼光在夜色里微微闪烁。
黑漆的大门被人打开,里面站着“姻缘一线”的女老板,程捷。程捷已四十出头,看上去不过才刚三十的样子,淡淡的眼眉上了细腻的夜妆,她体态丰腴,皮肤细腻,保养打扮都很得体。她对着来客微笑,说,“先生非常准时,请跟我进来再谈。”说着就把来客带入内堂,领到侧厅一间四处封闭的办公间,关上房门,两人坐定,这才开始切入正题。
程捷先问,“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姻缘一线”名义上是一家非常成功的婚姻介绍所,实际上的业务涵盖面非常之广,其中最挣钱的一项,就是为中都的有钱人秘密寻找包养对象,又称契约情人。眼前的人深夜约她,就是为了这事。这一问,只是固定程序。客户需要隐私,不管程捷认不认识眼前的人,都会按规矩,按来客的意思来称呼对方。
来客舒适地坐在宽大的皮椅里,不经意间,一双眼睛已经将四下打量了一遍。听程捷这一问,他微微一笑,转过一双澄明的眸子来看着程捷,反问道,“程妈妈真的不认识我吗?也好,以后你叫我小洛就可以了。”就像旧时的青楼雅院,程捷喜欢熟客称她为程妈妈。来客虽然是第一次来访,对“姻缘一线”的规矩已经相当熟悉。
做到这一行,程捷对中都的富豪圈多多少少比旁人熟悉,眼前的人,叫洛孜瑜,是鸿城商界的一颗新星,最近在鸿城炙手可热,是人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就算程捷孤陋寡闻,这人,她不能不知道。
洛孜瑜,就在三个多月前,还不过是身无恒财,人无所长,吃穿都靠家业的二世祖,三个月前,他父母双亡,紧接着就遭人陷害,一夜之间差点倾家荡产,沦落街头,三个月后,他险中求胜,绝处重生,成为中都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能源天下的首席股东,身价比其父母更翻了一倍。这中间巨大的跌拓曲折,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他却从容应付,荣辱不惊。鸿城的商业圈,说起洛孜瑜,人人都不得不竖起拇指,摇一摇头,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这事说来话长,但是不得不提一提。对商业金融不关心的人,可以闭耳不闻,但是对炒作股市感兴趣的人,都愿意再三研究,希望从中汲取一些经验教训。
洛家从洛孜瑜爷爷洛沂河起家从事能源开采,最早期能源天下是只有两个合伙人的私营机构,集资都靠私人投资和贷款,在洛孜瑜出生前八年,能源天下已经风生水起,在中都隆重上市,股票价格一路飙升,从上市二十新币一股,三十多年间,最高一直涨到三百四十八新币一股,平均以每年百分之十的速度增长,成绩可谓惊人。洛家一直是持有最多控权股的股东,是能源天下的最终决策者。洛家最早期的合伙人何家一直是第二控股人。在洛孜瑜接收能源天下之前,洛家占能源天下所有控权股的百分之二十,何家占百分之十五,董事会其他八个董事一共占百分之五,整个董事会加起来的控权股只占所有控权股的百分之四十,其余六十都在散户手里,按中都商界成文的规矩,只要占百分之三十的股民一致同意,反对者不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项决议就算通过了,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要洛家和何家一致同意,决议就能通过。
在洛擎业夫妇出事之前,洛家和何家一直合作愉快,所以双方都没有到市场上收购更多的股份,而是任由百分之六十的股票留在市场上流通,收集来的资金都投入再生产。
洛擎业夫妇一心扑在公司上,中年得子,对洛孜瑜非常溺爱,从来未让洛孜瑜吃过一点苦,为公司担过一点心。四年前,在本城大学就读不到一年的洛孜瑜被父母送到大洋彼岸留学,所读学校是居星首屈一指以培养军事人才为主的华海大,主修政治财经和人文心理两科。三个多月前,他顺利学成毕业,成绩卓著,学校举办毕业典礼,特地邀请上洛孜瑜的父母。华海大邀请洛擎业夫妇,一方面是给优秀生的荣誉,另一方面也是出于集资的考虑。洛擎业夫妇每日开销成万,为学校出些资,那是小意思,即便学校不开口,只要两人出到场,多多少少都会贡献一些。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洛擎业父母的专机在阡离洋上出了事,大海茫茫,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喜事变成丧事。洛孜瑜简单收拾行李,就从夏澳回到中都,准备接收遗产。洛擎业夫妇家财愈百亿,其中最大一笔就是能源天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本来事情就到这里为止了,洛孜瑜从二世祖变成直接持股人,按照富不过三代的规则,一生吃喝嫖赌,将家产败光,洛家从此败落,成为鸿城志上的历史人物。
但是命运偏偏还有转折。
这节骨眼上,何家起了黑心。洛孜瑜从落地起到学成归来,从未沾过正事,公司的大事小情一概不管,在何家当家人何家声的眼里,洛孜瑜只是一个乳臭未干,成事不足的败家子,象他这样的二世祖,鸿城大把大把,最擅长的就是挥霍家产,结交损友,在声色场里鬼混,做事向来眼高手低,纸上谈兵,平时靠父母的家产颐指气使,出点小事,就哭爹叫娘。叫他管能源天下,估计他连公司的报表都看不懂,这样的人,凭什么叫他爬在自己头上?
在何家声的眼里,在洛孜瑜熟悉能源天下之前,扳倒洛孜瑜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是不能不做的事情。不做这件事,他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死去的洛擎业夫妇。与其能源天下败在洛孜瑜手里,还不如趁自己还有实力,一尝做龙头老大的滋味。
兵家对战,最忌小看对手,商场上,也是如此。何家声心里小看洛孜瑜,但行动起来还是尽量避免和洛孜瑜直接交锋。
何家声由洛擎业夫妇一手带起,他比洛擎业小整整十二岁,现如今才五十出头,这个年纪,尴里不尴尬,离退休还有段时间,做大事的精力还有,但已经错过了做错了事情重头开始的机会了。如果洛擎业夫妇不死,他就打算持着公司的股份等着养老了,跟了洛擎业夫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可能超越他们,做第二把手,他也算服气,无可奈何地服气。但是洛擎业夫妇失踪的消息一经确凿,他只是辗转了一个晚上,就开始行动了。
他分两步动手,一步是尽量拖延洛孜瑜接手能源天下的时间。洛孜瑜一回鸿城,他就以何叔叔的身份上门慰问,言语间明着暗着表明公司的事情洛孜瑜可以放心让他一人掌管,洛孜瑜现在最紧要做的事情,不是继承遗产,而是全力以赴寻找洛擎业夫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找到他们的下落,一日就不能说他们死了。万一他们流落在哪个荒岛上等人救援,他们却没有尽力去救,岂不是一大憾事?岂不是对不起他们养育之恩?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岂不是。。。
他慷慨陈词,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被说服了,别说惶惑之中的洛孜瑜。他最后总结道,本来找洛擎业夫妇是他何家的头等大事,但是公司这时候最需要懂行的人掌舵,他不能放手让公司垮掉,所以不得不把这件最重要的事交给洛孜瑜去做。自己平时多蒙洛家的照顾,总算现在可以挺身而出为洛家做些事了。说得就象要为洛家去慷慨就义,好像公司没有他何家的份一样。
洛孜瑜听了这番体己又感恩的话,自然深受感动,当下表示在自己的父母下落明确之前,公司的事情自然由何叔叔全力掌握,有什么需要自己代父母签字的,只管拿来。
洛孜瑜一天不放弃寻找洛擎业夫妇,两人的死讯就一日未确凿,他就一日拿不到遗产,也就一日不能插手能源天下。
何家声这边一旦稳住洛孜瑜,另一边就着手收购股权。直接到市场上去买百分之五以上的股份,就目前的价位,不说花销实在太大,自己拿不出这些流动资金,就算自己有这么多钱,也实在太扎眼。大股东大量收股,对市场上的散户来说,预示着内部人士觉得目前股价偏低,可以乘机吸纳,直接后果就是股民跟着抢购,导致股价上扬,更不利他购股。另一方面,也会惊动董事,询问他收股的目的何在。
要收股,先要抛。只有股价疯狂下跌,他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出面收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