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渠月明》衣露深

32、人生如寄

　　这天早上藤佑谨刚洗漱完毕就听穆真一敲门说宋立言要见他。宋立言这人与他们几个是留学时期的同学，只是与他们三个都不是很亲近，藤佑谨猜想他愿意加入他们并不全是爱国的原因，甚至爱国不是主要原因。只是他身家查起来清白，家中三代为商，家底殷实，早年就出国游学，唯一疑点也是他愿意回国本身。

　　藤佑谨吩咐穆真一带宋立言到书房等候，此时过来，就见一人抽着烟，一人低头喝茶，没有过多交流。

　　宋立言见藤佑谨进来掐灭了烟站起身喊了声＂司令＂

　　藤佑谨笑说：＂几时我们需要这么生分了。＂

　　宋立言五官长的俊朗，虽不是特别精致，但总是看起来含着笑十分有神彩，自是在军中威信颇高。

　　宋立言见藤佑谨在上方坐定便道：＂徐老头昨日来征远，也不事先知会，竟跑到总务处来找我，还说要添些新兵，烦我多费心。＂宋立言最不喜不光明磊落的作派，又道:＂他对我说军中事我亲力亲为，新军对很多这里规矩不熟悉，若有不当之处可以直接知会他。"

　　听到这里，藤佑谨倒笑了笑：＂难得他爱兵如子，这时候专程与你交待，大约怕我叮嘱不妥当。"

　　宋立言想，他交出的也不是嫡系部队还这般装模作样舍不得，微微一哂,也看不出情绪。

　　穆真一不愤道：＂当真当我们稀罕他。＂

　　藤佑谨想了想说：＂他这次拨过来多少人？"

　　宋立言答：“约摸六七千。”他昨日看了徐定功选派来的人递上的文件，一个整编旅的兵力。

　　穆真一倒是满眼讶异：＂这个老东西手下人也这么藏着掖着。"要知道当日傅易的事，他也不过支援了一个连，余下人马还是借了绥北的兵。

　　宋立言瞧着穆真一眼神戏虐，慢吞吞说：＂跟便秘一样，早晚打得他一骨脑全拉出来。＂

　　穆真一也见惯了他的粗言粗语只看了他一眼对藤佑谨道：＂现下是打算怎么处置。＂

　　藤佑谨向宋立言道：＂你怎么看。＂

　　宋立言说：＂这帮子人放到征远怕是不妥，我建议可以与第一旅混编。＂

　　藤佑谨也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他正好也有此意，征远可是亲卫旅不能让扰了军心。

　　藤佑谨道：＂就这么办，拉过去与原先的第一旅混编，他问起你想好借口，挑不出错就好。＂

　　宋立言微笑道：＂好。＂宋立言说完同二人打了招呼先行走了。

　　穆真一见他走远才递上一叠文书，有简报的结婚声明，一些喜事所需釆购物品和各方应酬礼单，还有几份请柬样例--真是周全详尽。

　　穆真一看他嘴角含笑，又问：＂他的意思要你挑个请柬样式亲笔写了邀请函，再印发。＂

　　藤佑谨想了一会问他：＂徐定功这次派谁过去？"

　　穆真一不防他突然发问,转而想到刚才的事道：＂是个难缠的，是前些年徐定功在西边剿匪收编的几百号土匪。＂

　　藤佑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眼底都有了红血丝，此时放下手中文书向后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又睁开：＂吩咐下面的人，列出釆购单来，不日我要与莫乔予筹备大婚用品。＂

　　穆真一应道：＂嗯，只是这请柬？＂

　　当然送与徐公，莫乔予自幼失去双亲，徐公如父，莫乔予敬他自是由他择吉日良辰派发喜帖，晚辈一切从夫人愿。＂藤佑谨又吩咐：＂盯紧征远那边，定日子你也上点心越近越好，何守可以用上。＂

　　穆真一接了事就自下去着手安排了。

　　苏绣因昨晚心中有事早上起的晚，眼下现出黑眼圈，待洗漱完奇怪也不见藤佑谨过来，倒是丫环苏棋端了早饭走进来。为了掩人耳目，藤佑谨亲自挑的丫头，正好也姓苏，扮作她的胞弟，两人同住一处也不易让人起疑。两人正要用餐就见门边的藤佑谨，苏棋起身添置碗筷。

　　苏绣笑问：＂今日不忙吗？＂

　　藤佑谨含笑道：＂你这句倒听出责怪我慢待你的意思来。＂苏绣也笑笑不语。

　　几样小莱，两碗白粥，两人慢慢吃着，藤佑谨给苏绣夹菜，苏绣含笑看他，今日为了便于戴军帽编了发只穿白色衬衣更显得纯净俊雅。

　　苏棋在门口见这情形也自觉地退开一旁。

　　藤佑谨用完餐放下碗筷道：＂我今天带你出去走走，最近怕是憋坏了。＂

　　苏绣道：＂最近有时间多看看书，倒还自在 。＂

　　藤佑谨问她看什么书，她说医书，藤佑谨眼底显出担忧神色，又转而关切说：＂我那里倒有些不错的书，改天拿给你。＂

　　苏绣温言道：＂好。＂

　　两人吃完早饭就出了门，藤佑谨自己开了车载着苏绣朝城北开去。城北原是前朝官家府宅，前朝覆灭后世家显贵渐渐没落，似乎对权贵没了信心，转而从商的倒不少，藤家便是其中翘楚。

　　藤佑谨抄近路绕了几条胡同，苏绣赫然看见英华的南门，这里离宿舍近，以前藤佑谨常在这儿等她。

　　藤佑谨瞧她发愣，看一眼前方。颇为怀念，先行下车又绕到右侧打开车门，眼中含笑看着苏绣说：＂今天我得闲就带你过来看看，恐怕你也很久没来了。＂

　　再次来这里，苏绣感触多起来。藤佑谨拉着她绕到南后街，后街依旧是人流穿梭不息。苏绣听到熟悉的叫卖声＂糖炒山楂---糖炒栗子喽＂

　　苏绣脸上显出难得的高兴神色，眼睛滴溜溜瞧着琳琅满目的小吃。

　　藤佑谨笑她，苏绣就跟他贫，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两人逛了几间小店又去以前常去的莱馆吃饭，仿佛又回到从前上学的日子。

　　藤佑谨心里感慨若两人顺利成亲，大概也是安稳一生，再抬头正见苏绣看他，藤佑谨柔声问：＂还想吃什么叫侍应过来点。＂

　　苏绣看着满桌狼籍仆嗤笑了道：＂我的胃是无底洞吗？＂

　　藤佑谨也笑了，他甚少开怀地笑，如今看来让人如沐春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苏绣看得入迷。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里压抑的不安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