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空在海的身边》夜色暮雨

4、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Chapter4
　　“陈老师，你……你怎么在这？”吴与桓局促的问道。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就在公司加了一会儿班，”陈秋现瞥了一眼身后的公司商务楼道：“我在这里上班。”

　　吴与桓没想到陈秋现跟他爸爸在一个公司上班，他来这儿找过几次老爸，但是从没遇见过他。

　　“今天晚上不用去上班吗？”陈秋现状若不经意道。

　　“今天晚上和别人换班了，我今天有事，我得去趟……我爸爸家。”
　　陈秋现点了下头道：“那你快去吧，天都黑了，我也回家啦。”

　　两个人互相道了别，吴与桓拎着一兜桃子，向街对面走去。陈秋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吴与桓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听说儿子要过来，吴爸爸很高兴，虽然吴与桓表示自己吃过饭了，但是吴爸爸还是特意多炒了几个菜。

　　吴与桓陪着老爸象征性的吃来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吴爸爸看着儿子迟缓的夹菜动作，无奈道：“吃不下就别吃了，陪我聊一会儿吧。”

　　吴与桓点了点头，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吴爸爸问道：“儿子，最近过的怎么样？”

　　吴与桓迟钝的开口：“还是那样。”

　　吴爸爸叹了叹气，他知道，每次吴与桓找他，必定又是他妈妈那边拿不出钱了，他也不情愿每次掏钱给一个不相关的孩子花钱打水漂，赵嘉笙的病十有八九是治不好的，但他心疼儿子，他舍不得看着儿子跟着别人受苦。

　　他不是没想过把吴与桓接过来住，但是前妻家里确实需要吴与桓帮忙，他也没什么办法。

　　一开始，他本来觉得让儿子跟着妈妈能重新过上一家团圆的生活，他工作忙，怕照看不了儿子，给不了儿子家庭的幸福。没想到前妻家生了小儿子之后，家里状况急转直下，他有过后悔，他也觉得他对儿子有亏欠。

　　吴爸爸从钱包里给掏出一个装了钱的信封塞给他：“这里面有八百块钱，你自己拿着买点好吃的，别都给你妈，里面还有张卡，卡里有两千，给你妈拿去吧。”

　　吴与桓没想到他爸这次这么直接，他本来还在为钱的事情不知怎么开口。他愧疚的收下信封，低声道：“我妈说她会想办法还……。”

　　吴爸爸不在意的笑了一下道：“我也吃完了，天太热吃不下去，你是要回家还是要在这呆一会儿再走？”

　　吴与桓起身把剩菜和碗筷端到了厨房，冲他爸道：“你坐下歇会吧，我收拾就行了，我呆一会儿再回去。”

　　他把剩菜都端进冰箱，再洗好碗筷，收拾好了之后又拿出了之前在他爸公司楼下买的桃子。

　　他把桃子洗好又削了皮，用水果刀切成小块装到了果盘里，给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吴爸爸端了过去。

　　吴与桓往果肉上扎了几根牙签，往嘴里塞了一块桃子肉，盯着眼前的电视看。

　　“儿子，你上个月过完生日都二十整了，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女朋友之类的？”

　　吴与桓愣了一下道：“没有。”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吴与桓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爸，你认识陈秋现吗？”

　　吴爸爸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道：“陈总监吗？我认识他，但是跟他不熟。你怎么认识他的？”

　　吴与桓道：“他是我们系里的副教授，教市场营销的，我今天在你们公司楼下碰见他了。”

　　吴爸爸感叹道：“是吗？我之前听说他是国外名校毕业，人家一个海归博士，教你们这些愣头青也够用了。”

　　吴与桓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非常勾人。吴爸爸看了看儿子，又问道：“儿子，你真没交女朋友？没有喜欢的吗？”

　　吴与桓无奈道：“真没有，一天到晚的……。”他话刚说了一半，赶紧闭了嘴。

　　他虽然明白老爸早就知道他在他妈妈这边过的日子苦，但是他还是不想当着老爸的面说这些。

　　一方面，他算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不想把自己紧巴巴又乱糟糟的生活抱怨给他爸听，他知道就算说了，除了担心他，他爸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另一方面，他怕这些话一说出口会让老爸内疚。

　　他一直知道老爸觉得亏欠了自己，他谁也没怪过谁，他简直觉得每天过着这没完没了的辛苦日子就像他的命一样。

　　他咬了一口桃子，在心里说了句：“都他妈是命。”

　　吴与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他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洗好了晾在了阳台，又煮了一锅粥在锅里焖着，打算明天热一下给老妈和弟弟送去。

　　赵叔叔又留在了医院陪床，家里只有他和生病的妈妈。

　　吴与桓走到妈妈虚掩着的卧室门口瞥了一眼，发现他妈妈正倚在床头细细的数钱。

　　他在门外轻咳了一声道：“妈我进来了啊。”

　　吴妈妈没说话，也没避开他，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开始数那薄薄一打钱。

　　她细细地数着，一遍又一遍。

　　吴与桓看着她两鬓几缕遮不住的白发，他仔细地看着她在灯光下被照得清楚的皱纹。

　　他在妈妈身边坐了一会儿，直到他妈妈把钱数完，放好。

　　吴与桓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他爸给他的那张装了钱的信封。

　　他把里面的八百块钱连同银行卡都递给了妈妈，道：“我爸给的，你看看医药费还差多少？”

　　吴妈妈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数了数钱，尽管还是差了一点，她仍缓缓地点了下头道：“够了，够了。”

　　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手里的信封，一瞬间她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妈”吴与桓低声道：“你当年跟我爸离婚，有后悔过吗？”

　　吴妈妈一下子愣住了，吴与桓以前从没问过关于她和老赵之间的事，她离婚的事情早在许多年前被街坊邻居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年红杏出墙跟着自己儿子的音乐老师搞到一起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十分尴尬，吴与桓也从没问过她。

　　“与桓，妈妈不知道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吴妈妈笑了一下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有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这个每个人都控制不了的。”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吴妈妈轻笑道：“我当年喜欢上你赵叔叔，就跟他走到了一起。这么多年这样的辛苦，我们都坚强的挺过去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大概会崩溃吧。相守一辈子，靠得是爱情。”

　　“我跟你爸爸是有过感情，但是喜欢会渐渐耗光的。感情这样的事，是要长久的体会，两个人之间需要爱情、亲情，才能彼此相守。”

　　吴与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从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期待这样的感情：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么他走向以后的生活的时候，一定会比现在坚强吧。

　　吴与桓简单的冲了个澡就趴回床上开始玩手机。他刚想看一眼班级群里有没有通知布置了什么作业，就发现自己的微信通知里多了个好友申请。

　　他点开一看是个大白的头像，申请提示只有三个字：“陈秋现。”

　　吴与桓觉得心跳又开始加速起来，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跃的节奏。

　　吴与桓赶紧点了同意，然后点进陈秋现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陈秋现的朋友圈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会转发一些给亲戚朋友投票的链接，也没有什么油腻的心灵鸡汤。

　　他的朋友圈发得不多，有几张大概是楼下流浪猫的照片，能看得出抚摸猫咪的手是陈秋现的。

　　吴与桓从陈秋现最以前的朋友圈开始翻，翻了没几下就翻到了最近的一条带着照片的朋友圈：田螺小伙儿来我家。

　　吴与桓点开了下面的照片一看，照的是陈秋现家的茶几，茶几上的东西摆得立立正正。他看了一眼日期，正是吴与桓去他家借住的那天。

　　吴与桓的脸有点红，田螺小伙儿……说的就是他吧！

　　吴与桓觉得自己的心情难以平静，他觉得兴奋又害羞，他退出了朋友圈去看陈秋现有没有和他说话。

　　然而他俩之间的对话框里还是只有系统发的一句：“嗨，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一起聊天吧。”

　　吴与桓不明白陈秋现加他的意思，陈秋现加了他却不理他，吴与桓就先给他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过去。

　　吴与桓盯着手机看了五分钟，又刷了几遍朋友圈，陈秋现还是没理他。

　　他失望的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吴与桓有点想不明白，他早就认识陈秋现，虽然不熟，但是好歹师生一场说过几次话。他以前面对陈秋现的时候，只是觉得很有好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老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在酒吧遇见他之后再面对他的时候，总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时而开心时而失望。

　　我以前上课的时候也会像今天这样盯着陈老师的脸看吗？我以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会心跳得这么快吗？

　　吴与桓在自己的脑中来来回回的问着自己，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声问了一句：“吴与桓，你难道喜欢上他了吗？”

　　吴与桓这句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难道因为突然知道了陈秋现喜欢男人，觉得自己有可乘之机，就一下子喜欢上他了吗？

　　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变得乱糟糟一片，可他脑海里的某一个想法却越来越清楚。

　　他好像是一个奔波在沙漠里疲惫不堪的商人，某一天他在无边无际的沙海中发现了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他心潮澎湃，紧张不已的想捡起这块金子，却又怕自己沾满风沙的手弄脏了它。

　　吴与桓想起他妈妈说的话：“喜欢一个人，就会有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这个每个人都控制不了的。”

　　他几乎想象不出陈秋现有什么理由能跟他在一起，他们之间隔着课桌与讲台的距离，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很远很远。

　　他想，趁着我还没有太喜欢他，赶紧离他远一点，断了这个念头吧。

　　他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很烦：当你喜欢上一个太耀眼的人，你的自卑就会无限放大。对于吴与桓来说，正是如此。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吴与桓点开一看，是陈秋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小田螺儿，你是不是把我的衣服带走了？”

　　吴与桓心里顿时又充满了喜悦，刚下好的决心仿佛一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是小田螺？”

　　“那天你不是趁着我洗澡的时候把沙发茶几和衣服都收拾好了嘛，你没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吗？”

　　“哦，你的衣服我给你洗干净了，等你有空我给你送过去吧。”吴与桓觉得他现在的脸此时此刻一定很红。

　　“不着急，先放你那里吧，我就是问一下。”

　　吴与桓估计陈秋现是在班级群组里加的他，他只加了我一个学生吗？吴与桓心里想。

　　“陈老师，你加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加你吗？感觉你挺好玩的。”

　　吴与桓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陈秋现看着他发来的消息，也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加他好友呢？他不是没加过学生的微信，但是这种没事闲的特意在班级群里找了一圈加的学生就只有吴与桓一个。

　　陈秋现给他发了几个大笑的表情，他觉得这个小孩儿真是挺好玩的，“大概自己真是太闲了吧……对，就是这样。”陈秋现想。

　　陈秋现洗过澡给自己煮了碗泡面，他把泡面一路端到了客厅，边打开电视看球赛边吃泡面。等到他把泡面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恍然发现那天被吴与桓收拾得很整齐的茶几已经有点乱了。

　　陈秋现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桌上的垃圾都清理干净，又擦了擦桌子。

　　他站在客厅里思考了五秒，然后转身翻出几个垃圾袋，开始收拾房间。

　　陈秋现也不知道他大半夜发什么神经突然要收拾房间，等他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陈秋现身上微微有些出汗，他简单的冲了个澡，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就回卧室睡觉了。

　　陈秋现今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大箱子，他在箱子里发现了一只巨大的田螺。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一下那只田螺，那只田螺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少年，待他看清了那个少年的脸时，他惊讶的发现这个田螺竟然是吴与桓。

　　下一秒田螺小伙儿吴与桓突然拎着个拖布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还喊着：“让你不收拾东西，让你不收拾东西……。”

　　梦里的场景不停的变着，不一会儿，梦里的场景就从陈秋现脏乱差的狗窝转换成了他以前的大学校园。

　　他不是第一次梦见刘思哲，他们分手之后的那段时间，陈秋现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但是最近几年，他梦见他的频率越来越少，后来就再也没梦到过他。

　　刘思哲就站在他的眼前，他先是盯着陈秋现的脸，后来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掐住了陈秋现的脖子，他大叫道：“我说不许分手！你听到了没！你要是敢分手，我就杀了他！”

　　陈秋现艰难地扭了下头，刘思哲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吴与桓。

　　陈秋现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秋现做了一晚上的怪梦，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乏得厉害。他抹了把脸，在床上坐了半头才缓过来了点劲。

　　陈秋现从冰箱里拿了块巧克力当早餐吃了，他今天没有课，直接去公司上了班。

　　一晚上没睡好，陈秋现虽然心里很烦躁但是还是一路耐着性子和同事微笑着打了招呼。

　　回到办公室，他屁股还没挨到椅子，手机就响了。他看见屏幕上来电提示的三个大字，烦得简直有想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

　　“喂，思哲，有什么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烦躁。

　　电话那边的刘思哲笑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陈秋现觉得自己有点压不住火了，他今天莫名的心情恶劣。前男友这样没事找事，闲下来就逗一逗他的作派他早就受够了，今天这样一大早上就触他的霉头，他觉得自己正处在翻脸的边缘。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

　　“诶，别别别，有事有事。”

　　陈秋现慢慢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一下烦躁的情绪：“什么事？”

　　“我这儿不是新开了个咖啡店嘛，正缺人手呢，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学生要打工的给我介绍几个过来……。”

　　“麻烦你招聘服务员请自行发广告和招聘信息，我忙得很，不是中介。”

　　陈秋现说完就挂了电话。刘思哲又前前后后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他挂了。

　　他捏了捏鼻梁，心里愤愤道：这人当初甩我甩得那么干脆，现在不知道在搞什么又开始这么难缠了？

　　对于陈先生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一天中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