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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6 ...

  •   6
      景宸早晨醒的时候,看到周琰躺到了地上,还惊讶了一刻,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了。转念一想,肯定是周一秋回来了。
      他坐起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走到窗边,看见屋后的玻璃花房中,严雁声花白的头发在花丛中一闪,消失在花房深处。
      景宸蹑手蹑脚去洗漱间整理了一下,看了还在熟睡的人一眼,轻轻出了门。
      数日的大风大雨终于停歇,乌云背后隐隐出现了太阳,给灰色的云彩镶上了金色的边。
      景宸独自走到别墅后面的花房,推开门,走到昨日到过的合欢树下,望着面前森严的钢门,停下了脚步。
      ——门里面,是严雁声的蝴蝶培育室。
      十二年前,周隽云带着周一秋逃离了严家的控制圈,中途被敌人追上杀害,他遇难前,让儿子把自己的头颅带给认识的景仲言。
      当时他并不知道景仲言也赶来救援,很快遇难,周一秋带着父亲的嘱咐,找到了景仲言的妻子。
      警方对周隽云唯一的遗物——他的头颅,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扫描,发现在他后脑的位置,有一个蝴蝶形状的透明的异物。
      ——严雁声的妻子何晓懿自杀的时候,用了一种奇怪别扭的姿势,她用枪,子弹穿透了她的后脑。
      “咔嚓!”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了严雁声的长子严可昱。
      “景先生?”严可昱看到他,似乎有些惊奇,“这么早?”
      “习惯了。”景宸说。
      严可昱看看他,又看看背后的金属门,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景先生想进去参观一下吗?”
      ——严雁声曾经对长子说:“把景宸也变成我们的人。”但周一秋黏人、周琰色迷心窍,中间还有严可昌那个没出息的拖后腿,一时还真没找到机会。
      景宸的目光穿过严可昱的肩,看了他身后的门,摇了摇头:“不用了,听说令尊特别在意里面的东西,我毛手毛脚,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太失礼了。”
      严可昱眼底暗沉,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些蝴蝶,说得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愿意带景先生来参观参观。”
      说着,他容不得景宸反对,上前一步,拽住景宸的手腕,像是如果景宸再反抗,他强拉也要把景宸拽进门里。
      这时,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严可昱和景宸一起望去,走过来的人,是严家二子严可卓。
      “大哥。”严可卓匆匆赶来,像是没看见景宸一般,径直冲到严可昱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景宸隐隐约约听到了“三弟”“父亲”“大发雷霆”……这样的字眼。
      严可昱眉头紧锁,嘴边的皮肤紧绷,显出生气的模样。
      严可卓还有其他事,匆匆离开。严可昱邀请景宸和他一起回别墅吃早餐,两个人回到别墅大厅,看见一个人气鼓鼓地站在大厅。
      “周……”景宸原本以为是周琰,看表情不像,回忆起了昨天晚上自己不小心喊错人名对周一秋造成的恶劣后果,中途硬生生把“琰”的音吞了回去,“……一秋?”
      那人面色和缓了一些,半天,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
      ——还好蒙对了!景宸忍不住在臆想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三人一起去了餐厅。相比较昨天周一秋对景宸问前问后、关心备至就像小狗摇着尾巴围着主人的态度,今天的他一声不吭,特意坐得离景宸远远的,几乎像是缩到了桌子的一角。严可昱都看出他已经把“生气”两个字画在了脸上。
      “怎么了?”严可昱低声问景宸。
      景宸扶额,苦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今天的小菜味道淡了?”严可昱说,站起了身,“我去厨房看看。”
      他走以后,房间里只剩景宸和周一秋,气氛更加尴尬。
      景宸看见周一秋手腕上还有一点乌青,不知道是他自己撞的还是昨晚跟严可昌打架时候蹭的,心里一软,站起身,把离周一秋比较远的几个菜全部推到了他面前。
      周一秋一愣,抬起头来看了看景宸,脸色有所和缓。
      “谢谢。”他说。
      ——虽然小孩子脾气,而且不聪明,但是家教还是不错的。景宸在心里评价,见他肯对自己说话了,不由松了口气。
      “冬阳是谁?”
      ——放松得太早了!米粒差点呛进了鼻子里。景宸咳了半天,抬起头,周一秋还紧紧地盯着他,满脸的怀疑。
      ——是你啊!
      若是刚刚接回周一秋的时候,景宸一定会这样回答。
      可是现在不行了,景宸知道,周一秋不是景冬阳,哪怕他们拥有同一个身体。
      景宸犹豫了片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犹豫在周一秋心目中等同于心虚,从而坐实了他心目中景宸的种种罪状。
      “是一个朋友。”
      “哼!”周一秋嗤之以鼻。
      “你小时候也认识。”
      “哼?”
      “和你很熟。”
      “哼。”
      “就是江夏的小名啊!”景宸无奈,使出“胡说八道”这个杀手锏。
      “哼……哈?”周一秋果不其然,目瞪口呆。
      “对,你看,江‘夏’!‘冬’阳!就是他的小名。”
      周一秋虽然好骗,但是这次也怀疑了半天,许久,才闷闷不乐地说:“急得要死的人是我,想要帮助你的人也是我啊!我离你那么近,你怎么可以想到别人呢……”
      景宸怔住了。半晌,走过去,摸了摸周一秋的头。

      ——景宸15岁时,有一天,他回到家中,发现大半年没见的父亲正在房间里翻找着些什么。
      “你在找什么?”十六岁的景宸背着单肩书包,站在门边,问父亲。
      “啊?”父亲才发现景宸,大概是没有得到儿子的允许就随便翻找他的东西,父亲的脸上露出了少许尴尬,“我在找你小时候的玩具……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马上我们要带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找一些玩具让他不要太紧张,能开心一点。”
      父亲说着,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盒七巧板,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
      “这个玩具我三岁就不玩了,”景宸说,“八岁的小男孩不会喜欢的。”
      父亲愣了片刻,把七巧板放回了箱子里。
      他是警察,一直很忙,缺席了景宸成长中很多的时刻,他连景宸八岁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景宸走过来,蹲下身,把书包放在旁边地下,从箱子里找到了两个东西,托到父亲跟前。
      一个消防车模型——当年最最红火的威震天的汽车形态。
      另一个,是一把玩具手枪。
      “这是我八岁生日,大伯和姑妈送给我的,带去给那个小孩吧。”景宸用平常的语气说。
      父亲的手在两个玩具上停了一会儿,最终拿起了消防车。
      “唉,”他盯着玩具手枪叹了口气,“希望他永远不要接触到武器这种东西,一直顺心顺遂地生活。”
      景宸默默地放下了手。父亲大概忘了,景宸从小便想像父母亲还有大伯小叔那样成为警察,这个假手枪是他小时候最爱的玩具。
      “谢谢啊,景宸。”父亲捏了捏他的脸,找到了合适的玩具,父亲似乎放心了不少,站起了身。
      景宸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父亲即将走出的背影,突然喊道:“爸爸?”
      父亲转过了身。
      “那个小男孩,”景宸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是你的私生子吗?”
      向来温和懂事的儿子居然会有这样的疑问,父亲震惊了,隔了一会儿,他走过来,扶住儿子的肩:“当然不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是你爸爸妈妈老朋友的儿子,你将来也会见到他的,你们要好好相处……他很懂事,你见到也会喜欢他的。”
      景宸默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走出门,再回来时,只是一张黑白的遗像。

      景宸从梦中惊醒,原本早已模糊的父亲的脸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看看夜光表,短针停在了1和2之间。他坐起身,不远处的地毯上,周一秋睡得正香,被子被他当成抱枕一样卷在怀中,半长不长的头发凌乱地落在脸颊,他本来就幼稚,现在看来又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
      “……你见到也会喜欢他的。”父亲当年慈爱地这么说。
      ——还说不是你的私生子!景宸在心里不孝地想。
      他走到窗边,山中雨后的月色比其他地方更加皎洁。如水的月光下,山石林木都像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霜。
      夜深人静,天地山林都在沉睡中。
      景宸从行李中摸出一个透明的眼镜盒,打开其中的夹层,里面放了一个款式老式的铜钥匙。
      在电子锁、加密锁、防盗锁风行于世的现在,这把铜钥匙的款式简直古朴得可以放进博物馆。
      景宸把自己的薄被盖到周一秋的身上,看他了无心事的睡颜,过了一会儿,打开窗户,翻到了靠近窗的树枝上,从枝干上滑到了地上。
      不久后,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这个是别墅旁水塔下面的门。
      这个水塔白天时周一秋跟他介绍过,原本是为了别墅的用水准备的,后来严家父子们花高价从山顶上引下了泉水,这个水塔就荒废了。
      门把手上,生锈的铁链绞了好几层,然后用一把更锈迹斑斑的锁连了起来。
      白天时景宸已经观察过了,只有这里的锁是老式的。

      五年前,周一秋刚刚失踪一个月。
      景宸坐在警局楼下的大厅,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黄昏,再到夜晚,终于看见了母亲匆匆走过的身影。
      “妈!”他叫道,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侧目看他。
      他还记得母亲那天穿着枣色的风衣,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健康貌美精干的母亲。
      母亲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了儿子。她形色匆匆,好像正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向儿子走了过来。
      “妈,”景宸等了母亲一天,真见到她,说话又踌躇了,“找到一秋了吗?”
      母亲侧过脸,像是在跟旁边的人打招呼,躲开了景宸的视线:“我们在找,别着急。”
      “他在哪?”景宸加大了声音,焦急地问,“是遇到危险了吗?”
      “没关系,”母亲说,安抚地握了握儿子的手臂,“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景宸望着母亲,似乎从她的话语中并不能得到信心和安慰,猛地转头向另一边走去。
      “景宸,”母亲抓住他,“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他!”景宸回过头,说,“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危险!我自己去找他。”
      “景宸,”母亲沉下语气的时候,就会有一种特别的威严感,“以你的级别,没有资格了解这次的行动。别捣乱!”最后三个字,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
      景宸顿住了脚步,看着母亲,眼神里有很多的震惊、狼狈,和无能为力。
      “回去吧,”母亲放缓了声音,“在家等我们,我很快带着一秋回来。”
      景宸沉默着,低着头,许久,似乎还不死心:“可是……我可以做什么?”
      “保持电话的畅通,”母亲敷衍地说,“如果一秋给你打电话……”她停顿了一下,“你就去救他。”
      ——在失踪的几年里,周一秋从没有跟景宸联系过。
      不久后,母亲也失踪了,等她被救回来时,仿佛苍老了三十岁,神志不清,身体机能也像是被药物彻底摧毁过。
      她的手臂内侧,有一片烙痕,仔细辨认,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景宸站在水塔下的门前,握紧手中的钥匙,塞进了面前的锁芯中。
      ——因为锈了很多年,塞进去时还费了一番力。
      轻轻一转,“咔嚓”一声轻响,锁开了。
      ——没有搞错。母亲重伤前留下的线索,就在这个水塔里。
      推开门,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通往楼梯的房间堆满了杂物,有小的噬齿类动物在草丛中窸窸窣窣,发出细微的声响。
      景宸回过头,从木门开打的缝隙中努力把铁锁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房间的高处,围着圆形的墙壁,有四个篮球大小的窗户,很久没有清洁过的玻璃,只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树影。
      景宸顺着环形楼梯,慢慢地前进。不能开手电,会被窗户暴露。这里似乎已经久无人迹,有藤蔓类植物从窗户里攀附进来,在墙上蔓延了一片。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和蝴蝶培育室一样的金属门。连门口的指纹验证和密码输入设备都和那儿如出一辙。
      景宸环顾四周,门上有摄像头闪动着红色的信号关。
      摄像头的数据线一直延伸到了窗外。
      ——大约今晚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这时,门里突然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着墙壁。
      景宸吃惊了一下,立刻侧耳倾听,很快听出了端倪。
      4——7——5——2……
      景宸回头望了望环梯,背后仍是一片漆黑,脚下的台阶残破不堪,身边的墙壁有水珠滴滴答答。
      他走过去,按下了金属门边的按键。一个电子按键盘弹了出来。
      密码是:4752。
      指纹识别也顺利通过。
      金属门打开,顶层的房间里,借着天窗投下的暗淡月光,能看见屋子正中,是一张病床。有个人被束缚在病床上。
      “你怎么样?”景宸走到他身边,问。
      那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虚弱了不少:“你真的来了。”
      “不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你在这里。”景宸说,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啊,”那人失望地说,“要不要这么无情啊。我还以为你记住我说的话了!”
      月光照在那人年轻的脸上,他是严家的老三,严可昌。
      “我本来以为你在蝴蝶培育房里。”景宸说。
      “嗯,”严可昌大概一整天没有人陪他说话了,难得见到景宸,立刻开始滔滔不绝,“这里是实验室,原本确实是在蝴蝶培育房里的,不过几年前,你妈妈来这里,把地下的蝴蝶培育房烧了一大半。严可昱就只好把其中一个实验室放在这里了。”
      他说着说着,忽地一顿,干咳两声,呛出了一口什么,然后,便是一股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你是不是来杀我的啊?”严可昌仿佛是兴冲冲满怀期待地说,“快动手啊!你知道怎么做吧?”
      景宸背对他坐着,半晌,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有些事想问你,然后再决定,到底是杀你,还是救你。”
      “啊?”严可昌有些失落,马上又打起精神,“快问快问!”他说话时,不停有血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滴落,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你刚才说,曾经有人烧了地下的蝴蝶培育房?”
      “是啊,那不是你的母亲吗?你跟她长得挺像的,不过她看起来比你更凶一点……”
      “什么时候?”
      严可昌回忆了一下:“五年前,她冒充生态公司的工作人员跑到这里来,说是对严雁声的蝴蝶品种很感兴趣,来找他商量合作。不过不久我们就发现她是警察啦……她还活着吗?”
      景宸默然,平静地说:“还活着。”
      “活不了多久了吧。”严可昌一眼看穿,却无所谓地说。
      母亲苍老瘦弱的脸骤然从面前闪过,景宸用力闭了闭眼,转开了话题:“周一秋为什么会得人格分裂?”
      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了严可昌,他思考了半天:“听二哥说,周一秋八岁被人贩子拐走,到十五岁二哥他们才在一个偶然机会找到他,为了把他带回来,给了收养周一秋的那家好多钱呢!那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买来的孩子果然因为钱就可以再卖掉,但是周一秋好像很喜欢那家人,太伤心太失望,被带回来不久就出现了周琰……”
      ——景冬阳十五岁时——那时他已经改回了周一秋的本名——在全市少年运动会上取得了好成绩,在那天晚上的新闻上,有他的镜头一闪而过。
      第二天,便有自称私人侦探的人找到学校,说是受大企业家严雁声的委托,来寻找失踪多年的外甥。
      “我不认识严雁声,”少年周一秋说,“请别来找我了。”
      “您的舅舅很想念你,你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妹妹,”来人的表情很真诚,“他委托我带一些礼物给这么多年照顾你的人。能让我见见他们吗?”
      “不许骚扰我的家人!”周一秋站了起来,怒视着来人。
      旁边的老师也都有些吃惊,当年的景冬阳一直是个有礼貌、温顺的少年,很少有这样怒不可遏的神情。
      ——而且,那个自称“私人侦探”的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哦,”那个人淡定地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有对面小少年的愤怒放在眼里,“我以后还会来拜访的。”
      那个人离开了。
      老师看着站在原地的周一秋,走近他,想劝慰几句,顺便开导他接受失散多年的舅舅的好意。
      “老师,”周一秋突然说话了,他望着老师,一向骄傲的小少年目光里,居然有几分恳求的意味,“请别告诉我哥哥。我不要离开他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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