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侣》岁萝

33、萤火之光

　　只是那一次陶陶少见的真情流露，平时总像是没心没肺一般，除了玩耍，便是吃喝，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庞庞偷懒地缩在陶陶的怀里，让陶陶用细长柔软的手指为自己梳理着油光靓丽的毛皮，然后舒服地叫出声来。
　　青黛和半夏日日忙不停的，不是收拾着开垦出来的菜畦，就是缝缝补补，收拾打扫，这在冷宫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平静。
　　平静的就像是天上的云层般一动不动的。
　　当初的一场祸事，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否是福分。
　　虽然很少说，但陶陶的确是为了父亲的事情私底下暗暗哭泣了，那是午夜梦回眼角的一滴泪水。
　　整颗心脏都像是揣紧了，无法得以呼吸。时间一长，那总是爱笑的少女眉眼之间亦沾染了一些闷闷不乐。
　　少女笨拙地藏起所有的情绪，不想让最担心她的两个大宫女看出端倪。可青黛半夏都是侵淫后宫多年的宫女，长在这深深宫阙之中，不知看到多少阴私之事，对人心的揣摩更深。
　　而陶陶的这点情绪，自然也全部被青黛半夏看在眼底，两人自然看得出娘娘是不想让她们知道，于是两人一对眉眼，也不用再言语，已然合计好。
　　娘娘不说，也随她愿，什么也不问。
　　陶陶到现在还以为她们都不知道，心里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青黛和半夏回首凝视在她身上的眸子是显得那样的哀伤。

　　此时夜深，枕头里填了艾叶花瓣，当时半夏这番用心自然是希望陶陶夜夜好眠，只不过就算是枕着这芳香，当下心中多忧思的陶陶也是难以睡眠。
　　不知怎么，难以成眠，慢慢地居然想起昔日在江南府宅里的日子，当时爹爹很忙，姨娘们每日闲着搓牌，她还小，和两个弟弟以及那些玩伴闹着玩，捉蟋蟀，戏蝶弄蜻蜓，捉迷藏，扮家家酒……
　　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玩法，当时嬷嬷凶了一点，西席先生严了一些，不过那时确实是记忆力最自由活泼的日子。
　　至今，梦里忆江南。

　　“爹爹……阿弟……”一想起家人，如今已经是生死两隔了，昔人的笑容犹在眼前。
　　泪湿枕畔。
　　白天时，自然不能在人前哭泣，而晚上则是自己的自由时间。
　　却也不能让露出一点声音。
　　不想让她们担心自己。
　　好像这就是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
　　陶陶擦去眼泪，从床上坐了起来，总觉得心里很乱，根本就无法入睡。
　　“睡不着啊。”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然后拉开帷幕，起身走到了窗前，打开窗，看向窗外。
　　这时正是初夏，天朗月清，花树扬风，吹到身上微微有些凉意。
　　不过对于陶陶来说，此时的风景已经了无意义，当一个人陷入了一种恐慌的孤寂的时候，只会自怜自哀。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不懂爹爹怎么就忽然没了。
　　以后……该怎么办？
　　夜风吹在身上，像是刀子般冷酷。

　　“你哭什么？”忽听一道声音说。
　　陶陶摸摸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却见那个人走了过来，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姿修长，如竹似梅，冷凛凛的声音，可在这样的夜里，知道了来的人是王公公以后，她的心里更多的居然是安定。
　　陶陶不想回答，不想示弱。
　　可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人走到她身边，目光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专注的，不理解的，皱着眉地掏出一张丝巾递给她，“擦擦眼泪。”
　　陶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丝巾。
　　“谢谢。”
　　丝巾质地很柔软，眼泪一触，便融化到浅色的丝地里。
　　年轻而阴寒的宫宦就站在她右边，挡住了吹过来的夜风。
　　“你，在思念家人？”
　　陶陶低着头，不回答，只是觉得被人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她掖掖帕角，“就是有点闷，出来走走。”
　　若不是眼角那微红，怕是要信了。
　　可惜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雨寒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陶陶有点想拒绝，但看这人脸色，胆小得不敢说，有点自暴自弃了。

　　白寒雨心想，若是她拒绝，那就算了。
　　见她心情不好，又岂会相逼。
　　只是陶陶显然没察觉到白寒雨这点体贴，默不作声，拿一双微红的眼眶瞧着她，天真之中增添了些许妩媚动人。
　　白寒雨心中一凛，道：“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为答应了。”
　　她向前几步，贴身过来，陶陶见她逼近，稍微有些惶恐，然后她的手却放到自己腰间，陶陶被吓得一跳，但那只手极有力地挽住她，不给她半点机会逃脱。
　　“王……公公……”
　　陶陶犹豫地唤。
　　白寒雨并未低头看她，而是道：“如果怕可以闭上眼睛。”

　　尔后，风在耳捎吹过，冷风飘过裙角，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半空之中，头顶那轮黄月便得很大很大，一瞬间飘过自己的眼眶外。
　　风卷衣袖，振振作响，发丝乱遮眼角，陶陶却不想闭上眼睛，而是体验着这神奇的感觉。
　　心神都在飞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白寒雨尽量放满了脚步，如点水般，越过高墙，踩着水面，经过了乳雾轻轻的小花园，待当双眸望见一片漆黑里点点闪闪的萤火，仿佛蝴蝶撒下的磷粉光斑，煞是美丽。
　　所见惊艳之景色，叫陶陶目痴痴迷也。
　　白寒雨落地时何时放在的手都记得不分明。

　　“好美。”

　　四周幽寂，可知少有闲人至此。
　　森森树荫，风声呜咽，但淡不可见的月光之下，这群萤火仍然可以争辉。

　　她更觉心旷神怡。
　　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心情。

　　她偏头看向身边人。
　　身边人默然不语，神情一如往，并看不出什么表露。

　　她露出一个笑颜：“谢谢你，王公公。”

　　白寒雨想说没什么，但是看她已经转眸去欣赏这点点萤火了，便收起了那话。

　　她很开心，有点儿手舞足蹈的，走近那萤火之中，萤火升上上空，这寂寥冷宫变得如此浪漫。佳人如玉，光荧荧然，白寒雨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骤然一沉。

　　被安慰了的人还不知她心绪的变化，盈盈怀笑，催她过来，“王公公，你过来看啊，这里的更多——”
　　白寒雨没有应声，脸色被阴影遮挡着，难以辨别神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