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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篇-The Terminal ...

  •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就在那里,站在航站楼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他离开,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绿眼睛的男人故意停顿了几秒,让沉默增强戏剧效果,然后笑了笑,摊开双手,“就这样,故事结束了。”
      他的听众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刚从一个色彩浓烈的梦境里醒来,“噢,上帝。”年轻的女孩瞪大了眼睛,她的瞳色是清澈的茶褐,像只漂亮的小鹿,“您的故事太吸引了,唐斯利医生。真的,您应该去写写剧本什么的……”
      “偷来的故事,我是个间谍小说爱好者。”对方眨了眨眼,一口喝干了塑料杯里剩下的果汁。他自称莱尔•唐斯利(Lyle Townsley),伦敦人,牙科医师,刚参加完在弗吉尼亚举行的学术交流会,现在迫不及待要回家。从外貌上看,他与人们公认的“资深医师”模板相当吻合,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梳理整齐的亚麻色头发,略带银丝;温和的、富有说服力的语气和绿眼睛里精明狡黠的神色。“看,我们要着陆了。”他说,女孩扭头看向舷窗,波音747厚重的机身压开了云层,徐徐向地面降落,希斯路机场在半透明的灰色雨雾里若隐若现。
      “可爱的伦敦,可恶的天气。”他喃喃地说,按了按鼻梁。

      远在电动门打开之前,他就认为自己察觉到那种清新冷冽的气味,伦敦的气味,混合了春季砭人肌肤的冷雨,聚集在特定经纬度的特定的气团,像英国人的性格那般变幻无常的天气,以及闻名世界的灰色浓雾。但令人尊敬的莱尔•唐斯利医生——虽然他更愿意别人称呼他廷嘉——只是摇了摇头,驱散了那层稀薄的错觉。希斯路机场3号航站楼抵达大厅里充斥着皮革拉杆箱、咖啡、化纤地毯和罐头空气特有的陈腐味道。老机场,他想,拉着行李混进涌向机场快线站台的人群里,他带的东西不多,连托运都不需要,看起来更像一个匆匆去一趟贝尔法斯特出差的部门经理,而不是经历了长途飞行的旅客,大西洋彼岸的新世界并没有留给他什么值得收藏的美好回忆,或者美好回忆的残渣。他的一切都在这里,在古板的老英格兰土地上。
      廷嘉在走廊拐弯处停下,瞥了一眼指示牌,好确定自己没有被人潮扯向错误的方向。他听见无数鞋跟踏过干净的台阶,拉杆箱的小轮子拖过凹凸不平的防滑凹槽,嘎啦作响。他走近售票处,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些蓝底白字的公告,希斯路机场快线每十五分钟一班,开往帕丁顿站,普通单程票15镑50便士,头等票24镑50便士,勿携带宠物,勿携带易燃易爆品,等等等等。绿眼睛的男人拉着行李排到队尾,从衣袋里摸索零钱。当平民的感觉怎么样,廷嘉?他问自己,却没有费心提供答案,只顾低头从一叠纸币里寻找爱德华•埃尔加(*1)。站台被包裹在苍白的隧道里,人们沉默地站着,仿佛一群患上抑郁症的哨兵。日光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扁平,好像硬纸板裁的人像。有那么几秒,他怀疑自己闻到了柴油味,还有污浊的烟尘的味道,随即醒悟到这是电气列车,跟什么油都不沾边。他正在把他小男孩时代的车站范本往现实里套,那时候政府还没有紧张兮兮地颁布什么空气法(*2);“可悬浮颗粒物”和“二氧化硫”还只是出现在《每日镜报》填字游戏里的生僻词;小男孩们在狭窄的空地里踢足球,肩膀不小心在墙角一擦就是一道深深的煤灰印子,回家的时候就成了一群打闹着的、一身尘土的幼犬。
      也是在同一个地方,他偷偷地喂过一窝猫咪,四只,他给它们都起了名字,苏兹、道恩、查克和白垩。他曾经试着把查克抱进怀里,那只坏脾气的灰色小公猫果断地在他脸颊上抓了一下,留下了两个星期都褪不掉的血痕。然而下雪之后它们就消失了,连同那只瘦巴巴的栗色母猫,让他徒劳地找了很长时间。
      “票,先生。”穿制服的年轻人冷冰冰地说。绿眼睛的男人把车票递给他,提着行李箱登上列车。

      ***

      弗朗西斯•狄克逊打开一个空纸箱,想了想,坐下来,从左边第一个抽屉开始慢慢地清空这张他用了快二十年的办公桌。
      苍白的阳光从半开的百叶窗外透进来,被切割成规整的条状,铺在档案柜前的灰色地板上。文件和书昨天已经打包好搬走了,连张纸片都没剩下,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连说句话都好像有空旷的回音。
      即将卸任的司长先生在抽屉里翻了翻,起身把字纸篓拉了过来。他拢了拢稀疏的头发,开始给那些零碎的小物件分类,还有点用的就进纸箱,垃圾反之。
      门被敲响的时候,狄克逊正好把第三个抽屉整个拉出来,往垃圾桶里倒。
      “想看看老家伙走了没有,嗯,小子?”他问,咔啦一声把倒空的抽屉推回原位,“还是说,你准备好心地帮老家伙把纸箱搬到停车场?哦,该死,这堆破烂搞不好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他说,抓出一大把揉皱的便条纸,上面潦草地涂写着年代久远的电话号码和令人不明所以的缩写。“好了,别站着,米歇尔,搞得我好像在故意为难你一样。”
      他的访客礼貌地笑了两声,在桌子对面的转椅上坐了下来。“我是要来听老家伙训话的。”
      “那么我告诉你这里的规矩,小子。”狄克逊重重地靠进椅背里,双手在腹部交叠起来,“A:他们告诉你工作时间不能喝酒,这是假的。B:我这里恰好私藏了瓶不错的威士忌,相当不错,我的意思是。”
      对方挑了挑眉:“迷人的特权。”
      退休的司长没有回答,只是把那个漂亮的小瓶子从右面第一个抽屉深处摸了出来,连同两个玻璃杯,“你今年几岁,米歇尔?”他问,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三指高的酒,把其中一杯推到继任者面前,“抱歉,没有冰块。”
      “刚满四十五,先生,上个月过的生日。”
      “我搬进这个办公室的时候,比你年轻两岁。”狄克逊呷了口酒,抬头环视这间即将被清空的办公室,访客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光秃秃的墙壁和活像被洗劫过一样空荡荡的文件柜,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好看的。“……我明白你的感觉,小子,从一个愣头愣脑的军校毕业生开始爬到这里,要吃不少苦头,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倒比较好运,没有碰上那个老家伙。”
      “谁?”对方下意识地问道,很快又加了一句,“是不是——”
      “麦克尔•马什,当然是他,从那个名叫欧洲战场的烂泥潭里活着回来的情报英雄,陆军三星中将,中情局的骄傲——这家伙就差脑后的一圈金色光环了。但是,感谢上帝,这世界上有麦克尔•马什,也只有一个麦克尔•马什。”
      米歇尔对着自己的威士忌笑了:“听起来你很不喜欢他,先生。”
      “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弗朗西斯•狄克逊又呷了一口酒,眯起眼睛,“78年我刚从地方分局调到总部工作,哈,我那时候算什么啊,犹他州的一个乡下小子,刚毕业没几年的军校生,来到这里就是跑腿送送文件冲冲咖啡……”他眨了眨眼,“……还有碰巧、恰好、不小心警告一个可疑的老头不要牵着狗在重要的政府部门里乱逛。”
      他的接任者看起来差点被一口酒呛死,“……然后?”米歇尔咳嗽了两声,掩饰似地抹了抹嘴角。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上司揪住领子丢进档案室里关起来,在两公尺半高的录音带里挖一点不够拍死一只苍蝇的所谓证据,耳膜没有穿孔真是奇迹。相信我,小子,我在那78个小时里读过的旧档案摞起来说不定能填满科罗拉多大峡谷……这还不算完。”狄克逊倾身向前,杯底轻轻敲了两下桌面,“那个老家伙硬生生地从我那份两页纸的报告里挑出一百多个错误来,包括对上司的称谓,署名的位置,词语的感情色彩。我在那里站了4个小时,苦苦应付诸如‘天哪,弗兰克,这个是r还是v?你上小学时拼写这一门合格了没有?’这类问题,而他舒舒服服地泡了杯红茶坐在办公桌后面,旁边还有那条该死的狗,好像叫什么骨头先生来着。”
      米歇尔挑了挑眉,旋转着酒杯,没有回应。
      “这就过去四十多年了。”狄克逊重新靠上椅背,拍了拍扶手,“那里,”他模糊地指了指办公室的门,“以前放着张旧扶手椅,那个小家伙来的时候总是坐在那里,看书,发呆,玩魔方,假装看不见进进出出的职员。我一直把他当成彼得潘,直到……”
      狄克逊沉默了几分钟,按揉着额角,像是要压下突然发作的偏头痛。他听见那个男孩子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椅子,碰撞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今天可以去公园吗,弗兰克?”罗莱跳过来抓着他的手掌,仰脸看他,浅色的眼瞳好像熔融的银。狄克逊按了按鼻梁,试图摆脱这些一拥而上的幻觉。米歇尔关切地打量着他,老司长的视线却越过了他的肩膀,看着十七岁的罗莱•杜凡拉开门,啪地丢下一叠打印件,说:“如果您能花一两分钟听一听我的看法,而不是拍拍我的脑袋,叫我到一边去啃橡胶骨头,我会很感激,狄克逊先生。”然后是三十一岁的罗莱,坐在电脑转椅里,左手把电话按在耳边,右手潦草地抄录着一堆名字和号码,背后的墙上层层叠叠地贴着一大堆剪报、照片、便条纸和日程表,办公桌上的电脑总是不停地发出新邮件提示音。最后的最后,狄克逊看着办公室的四面墙砰然倒下,丝柏树和松树的幼苗穿透了灰蓝色的地毯,迅速地拔高,抽枝长叶,浓密的树影洒在墓碑和送葬人的肩膀上,棺材滑入墓穴,撞出一声闷响,一身黑衣的小女孩怔怔地站着,怀抱着一只毛绒玩偶,塑料造的眼睛里各有一点亮光,像是活的一样。
      “他也不在了。”老司长简短地说,“我原本还希望他能在我的葬礼上念悼词呢。”
      “我很难过,先生。”
      “都结束了,过去了,小说里喜欢怎么形容来着?全文完,剧终,落幕。”狄克逊翻转手腕,看了一眼表盘,“我想,如果我再不‘落幕’的话,准会碰上灾难性的交通高峰期。”他喝干了杯底的威士忌,站起来,把酒瓶推到米歇尔手边,“Haig Pinch,应该够格做一份不错的升职礼物。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串钥匙,放到酒瓶旁边,“欢迎着陆,小子。”

      ***
      留神不要告诉他们,同一地点同一名字下的不同城市,有时会在无人察觉之中悄然而生,或者默默死去。虽是相继出现,却彼此互不相识。这么说来,伦敦是死去了。这是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冒名顶替者。廷嘉在香烟灼痛手指之前丢掉了烟头。他不抽烟,点烟只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可做,看起来不至于像个失魂落魄的颓丧中老年。雨停了,留下浓重的湿润气息,一排七叶树倚着石墙,摇摇晃晃地爬上缓坡,间杂着悬铃木的花斑树干,以及杜松灌木乱糟糟的轮廓。枝叶后面是倾斜的屋顶,膨胀的城市已经把触手伸到这里,将那间曾经的郊区寄宿学校吞入大伦敦圈的版图。
      烟头还没有完全熄灭,廷嘉用鞋跟碾灭了最后一点火星,仰头去看围墙后面的校舍。圣米迦勒中学仍然如他记忆中一般阴沉而抑郁,高而窄的窗户好似不怀好意的眼睛,弯曲的木楼梯散发出焦油、霉菌和灰尘的味道,每一级的边缘都被无数次的踩踏磨得发亮,老旧的木头总是虚弱地吱嘎作响,就像肺痨病人有气无力的喘咳。

      ……那种声音差点让绿眼睛的少年跳起来。他转身躲进墙角的阴影里,把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藏到背后。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罗莱•杜凡耸耸肩,语气里没有丝毫歉疚的成分,“你看,”他说,把笔记簿从两本书之间抽出来,翻开,“我碰巧捡到这个,在想是不是你的。”他笑了笑,扬手把纸飞机掷出去,它撞上了绿眼睛男孩的肩膀,跌在满是灰尘的走廊地板上。
      没有回答,对方冷冷地看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神色,就像盯着一只淹死在晚餐的牛尾汤里的蜘蛛。
      “不是你的?”黑头发的少年平静地问,合上笔记簿,“也对,你不会做无聊的事,例如躲在阴暗的顶楼走廊里折纸飞机。”
      仍然没有回答,绿眼睛的男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移开了目光,假装对一张断腿的椅子产生了突如其来的兴趣。
      “我只是来告诉你,那本书的罚款由我们分摊,你最好找个时间去见见麦卡弗蒂先生。”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对方听见了这句话,罗莱踌躇了一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一句嘲讽,或者拐弯抹角的指责,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木楼梯的吱呀声消失之后,绿眼睛的男孩哼了一声,走到窗边,把一直藏在背后的纸飞机投向雾蒙蒙的灰色天空。

      似乎是有过那么一段水火不容的时光,廷嘉笑了笑,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走下斜坡,把那辆租来的灰色丰田从泊位里倒出来,引擎在起步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喀喀声。这是条单行线,他必须翻过这段起伏路才能调头。风从半开的车窗外灌进来,他察觉到残留在柏油路面上的雨水的气味,以及某户窄小的前院里歌鸫的鸣啭。敞开的木门背后,白色的麦斯林纱被对流的空气撩起,懒洋洋地飘荡着。
      他找不到适合的名词来概括自己和罗莱的关系,情人,搭档,又或者采用更愤世嫉俗的说法,两个生意人,被一宗无关金钱的交易绑在一起。那宗交易从他敲开207客房的时候就开始了,伯明翰的廉价小旅馆,走廊里有地板上光剂和烟灰的气味。罗莱,他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对方已经抓住他的手肘,把他拉了进去,顺带关上了灯。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仿佛第一次从活人的身体里汗淋淋地打捞出性这个概念。窗外的工业城市默然无声,只有路灯在劣质布帘上匀开一团浅色的光晕。
      雨是在车子驶经爱德加尔岔道的时候开始打湿挡风玻璃的,廷嘉不得不打开了雨刷,眯起眼睛辨认指示牌,免得跟死板的伦敦交警打交道——他尤其痛恨他们开完罚单之后的那一句“祝您愉快,先生”,更何况他对那张伪造的国际驾照(上面的名字是麦可•舒密特)并没有十成的信心。从这里到约克郡要开差不多4个小时的车,那是说,假如能一路不歇气地狂飙的话。这个该死的城市每逢阴雨天就活像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碗粘糊糊的灰色涮锅水,他不明白那些观光客到底是从哪里嗅出了浪漫的味道。
      你有必要偶尔和这个世界妥协一下,哪怕你确实觉得它是一堆垃圾。罗莱•杜凡不温不火地建议。那时候他们懒洋洋地在林肯郡消磨五天的福利休假,廷嘉表面上看来是在钓鱼,但大部分时间是用渔夫帽盖着脸打瞌睡,剩下的就花在嘲笑对方糟糕的钓鱼技巧上面。
      情深意切的劝诫?他问,嚼着一根草茎。
      不,只是提议。对方心不在焉地回答,提起钓竿,钓上来一大团湿漉漉的水草。
      水草已经够多了,罗莱,你要不要试着钓一点别的——例如鱼?他抓过渔夫帽给自己扇了几下风,随即把它按到头上,挡住刺眼的阳光。
      在你钓上来什么活着的东西之前,不要跟我说话。
      雨水模糊了后视镜,好像整个大西洋的水汽都倾泻在了这条窄窄的A5公路上。廷嘉皱了皱眉,把雨刷的速度拨高了一档,留意着前面一大片闪闪烁烁的雾灯。车好像开在灰色的湖底,水滴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纵横交错的线条。他记得他和罗莱搞砸过一次监视任务,华氏二十多度的气温(*3),车里冷得像冰窟。他们没有忘记关掉暖气,却不记得闭嘴,交谈带来的热气在冰冷的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廷嘉诚实地把这个情况写进了报告里,还加上了“令人绝望的”这个形容词——因此他们彻底地跟丢了目标,接下来整整两个礼拜都不敢在办公室里抬起头来。
      过往的好日子。他半真半假地笑笑,拧开了车载收音机的旋钮。

      ***
      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罗莱•杜凡先生这一天过得十分悠闲,又或者更准确些,懒惰。他已经把家里订的几份报纸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同时消耗了足够灌满一个罗马式浴池的红茶。这意味着他从早上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罗莱•杜凡先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老头子”,哪怕他现在唯一的工作是摆弄小菜园和遛狗。他仍然每天发表对时事的精辟见解,但他并没有费心说出口,毕竟他的听众只有满桌的报纸和茶几上那株无言的天竺葵。
      他还留着一张剪报,上面有他儿子的讣告。负责专题的那个记者的风格很美国,一笔带过死亡,然后长篇累牍地揣测“华府的内幕”。报社挖到了死者的一张正装照,刊登在文章上方,那个身穿美国陆军军服的年轻人在铅字的包围圈里直视着他,神色平静,近乎冷漠。星条旗挂在背后,鲜艳的蓝色和红色像是要在视网膜里燃烧起来。
      他终究没有去参加葬礼。
      门外有辆车驶过,轮胎碾过积水,在转弯时吱吱作响,大概是社区邮局的小货车。杜凡从他的扶手椅里站起来,打算给自己煮一点意粉。原本趴在餐桌下面的圣伯纳犬小跑着蹭了过来,咬着他的裤腿,要求晚餐。“好了,道恩。”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大狗的头,“再等一分钟——”
      有人在按门铃。

      ***
      廷嘉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便笺,最后确认了一下上面的地址,然后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他把行李箱提上门前台阶,按响了门铃。暮色四合,低瓦数的花园灯在卵石道上投下边缘模糊的鹅黄色光圈。
      门开的时候,他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执勤的警官,“晚上好,先生。”
      屋主先生似乎怔了一下,目光移到行李箱上,又拉回来,“你好,奥德赛先生(*4)。”他平静地说,交抱起双臂,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眼睛逆光之下泛出一种魔性的明亮,“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也没什么,”绿眼睛的男人清了清喉咙,“我只是在想,你这里有没有空床位?”
      对方皱了皱眉,摆出努力思考的模样,“抱歉,恐怕我这里的床位比较紧缺——半张可以吗?”
      廷嘉移开了目光,假装摆弄行李箱的拉杆,知道自己一定是笑了出来。
      “成交。”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番外篇-The Term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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