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I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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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感觉到他猛然从梦中惊醒，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枪。
除了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和挂钟心平气和的嘀嗒，没有其他东西打破这间小公寓里令人舒适的安静和昏暗。家具看起来只是大块的、带棱角的影子，罗莱的笔记本电脑以一种随意的角度躺在散乱的纸张里，侧面的指示灯在待机状态下闪着针尖一样细的蓝光。没有敌人，没有威胁，没有危险。他们赤裸的身体还纠缠在一起，于是路易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喘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在刚刚跑了四十英里。他攀住他的肩膀，把罗莱重新按倒在枕头上，“只是个梦。”金发的男人低声说，带着睡意浓重的沙哑。
对方顺从地躺下，收回手，轻轻环住了路易的腰，几小时前它曾经在他怀里颤抖着弓起来，就像猫咪柔软的脊骨。罗莱抚摸着他的背，试图重新入睡，却只是越来越清醒，仿佛有一条金属丝在大脑里绷紧，无止尽地发出单调的嗡鸣，让他无论如何没办法放松。他听着路易的呼吸，忽然明白他和自己一样，醒着，而且不安。
“梦见什么了？”路易开口，嘴唇贴着他的颈侧，声音模模糊糊的。
“我忘记了。”他回答，随即补充了一句，“我总是这样的，只知道自己做了噩梦，却不记得内容。”
“也没什么好记得的。”
“嗯。”
沉默。六层楼以下，一辆车飞驰而过，R.E.M.(*01)在音响里唱得震耳欲聋，摇滚乐的声音像刀刃一样割开这片住宅区凌晨的寂静。街道尽头的酒吧打烊了，通宵狂欢的派对动物们醉醺醺地走向停车场，大喊大叫，砸碎酒瓶。这阵嘈杂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直到某个不胜其扰的居民报了警，才平息下去。路易从两人拥抱的姿势里脱身出来，罗莱变换了一下姿势，看着他捡起丢在地毯上的浴袍套上，消失在厨房里，几分钟之后拿着装满水的玻璃杯出来，回到床边。
“我还有喝水的时间，对吗？”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路易侧了侧头，装出努力思考的模样，“我们需不需要在走廊上和一个中队的警察进行枪战？又或者在市中心表演亡命飞车？对了，我还得把这只杯子上的指纹擦掉，至于床上——”
他没有说完，罗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扯进自己怀里。杯子打翻了，残剩的水泼湿了床单。“床上的事留给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处理。”他细细地亲吻他的颈侧，声音里带着笑，“……至于您，先生，作为公民，您应该积极配合。”
* * *
贾斯廷•洛特匆匆地走过昏暗的办公室走廊。
他又工作了一整夜，眼睛布满血丝，领带歪到一边，右手手臂上有铅字的灰色痕迹，大概是因为一直压着报纸而被印上去的。贾斯廷成为CIA的正式雇员才一年半，这份工作要求高度的投入，他已经懒得去数自己究竟在办公室过夜多少次了。假如他把果汁机和电磁炉搬来的话，办公室就能成为一间完美的宿舍。
贾斯廷今晚的任务是写一份报告，但是他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司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那位疲惫的雇员松了口气，从衣袋里翻出自己的通行卡，塞进玻璃门旁边的插槽里。贾斯廷快步走过一个个黑暗的小隔间，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哈维•麦克斯维尔从他的办公桌后站起来，向这个年轻的同僚点了点头。
“我想找狄克逊先生。”
哈维露出一个“你没看见吗？”的表情，朝司长的办公室打了个手势，“现在是凌晨四点，恐怕他不在。”私人助理说，耸了耸肩，“有什么事吗，洛特？或者你可以跟我说，我保证狄克逊先生明天早上能收到你的口信。”
对方显然犹豫了一下，手指捻弄着衬衣的边缘。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是关于罗莱•杜凡的，麦克斯维尔先生。”
哈维挑起眉毛。
贾斯廷吞咽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有一个问题，先生，我不确定……我本来希望能跟狄克逊先生谈一谈，他会知道怎么办。”
“一个‘问题’，洛特？”
“是的，先生。”
“怎么样的‘问题’？”
雇员咬了咬牙，下颔骨在脸颊的皮肤下面滑动着，显然是不想说，但最终是在哈维的目光下松了口。“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麦克斯维尔先生，比如说他曾经探访过凯文•辛普森的母亲，也曾经从数据库里抽调过辛普森的资料，为什么他会做这种增加嫌疑的事？另外，我查过他在欧洲的活动纪录，和‘绿鸟’配方转手的时间和路径也不吻合——非常不吻合，我的意思是——除非他是闪电奇侠，或者得到了NASA的协助，否则我无法理解。”
哈维紧皱着眉头，“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同意道，站起身，“我要去看一看你的资料。”高大的私人助理从桌子后面挤出来，示意贾斯廷带路。就在那个年轻雇员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他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狠狠一扭，颈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哈维松了手，贾斯廷•洛特的身体像崩塌的沙丘那样倒了下去，灯光洒尸体脸上，照出他最后一刻僵硬的表情。
“他妈的。”哈维•麦克斯维尔低声咒骂道，靠在其中一个隔间上，揉搓着自己的前额。
* * *
“你该不会指望我相信这一切吧。”
弗朗西斯•狄克逊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重新戴上，从镜片上方看着自己的私人助理。后者站在办公桌对面，双手垂在身侧，脊骨依照他军人的老习惯挺得像块钢板。“不，先生。”他最终同意道，“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解释。”
司长沉默地凝视着他，好像要捅穿他的颅骨，剥离出每一丝微小的思绪。哈维平静地接上他的目光，表情坦然，手指没有小动作。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些受过训练的大兵们都能隐藏自己的情绪，整天跟在上司后头跑的助理们自然会更精于此道。狄克逊垂下视线，贾斯廷•洛特目光涣散地从照片里回望着他，脖子扭成奇怪的角度。今天早上，清扫工在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他的尸体，离一家全天开业的便利店只有二十多米。尸体身边还有几个未开启的易拉罐，人们理所当然地猜想这个倒霉的工作狂是在买咖啡回办公室的途中被劫杀的。
“抢劫，哈。”狄克逊讥嘲地冷笑了一声，“我相信如此专业的抢劫犯在美国还是很稀有的，他应该去保安公司找工作，而不是觊觎别人口袋里的一把零钱。”他再次摘下老花镜，摆到一边，“如果是另有企图，手法也太粗糙了，杀手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个白痴。”
“先生，我倾向于认为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的上司精明地眯起眼睛，“哪两件事，哈维？”
“‘绿鸟’失窃和贾斯廷•洛特。”哈维停顿了一下，见到狄克逊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们从三月初开始搜捕鼹鼠，同时派人追踪那份残缺的配方，您应该还记得，先生，它最后出现在慕尼黑一家生物科技公司里，在那里我们还损失了一名特工和接近六百万美元。至于洛特，他的报告本来应该在今天早上交到你手里。”
“我不需要你替我勾起痛苦的回忆，哈维，你想说什么？”
“这里面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先生。”助理轻声说，“罗莱•杜凡。这不是巧合，我建议立即限制他的行动，他是危险人物，先生。他完全可能故意杀害贾斯廷•洛特，为的是给您，嗯，给我们一个警告。”
狄克逊没有回答，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电脑发出新邮件提示音，他扫了屏幕一眼，目光又回到哈维身上。“我只是向你说出我个人的判断，先生，没有任何价值倾向。”哈维•麦克斯维尔清了清喉咙，补充了一句。弗朗西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助理出去。他向来不喜欢听哈维那些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它们总让狄克逊想抵住那大个子的太阳穴连开六枪。
门咔哒一声关上。狄克逊踱到窗边，交抱着双臂，透过半开的百叶窗俯视着平滑的灰色街道。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II.-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