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17 ...
-
“每一次……”那个美丽的黑人女孩在宽大柔软的布面扶手椅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冲面前的年轻人妩媚地一笑，“每一次，你到我这里来，都只是为了做生意，我讨厌你，亨利小子。”
“那是因为政府总是用上个世纪的规矩来约束它的员工。”亨利•马丁莱兹在女孩对面坐下来，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他暂时没有兴趣陪一个高级妓女调情。芭芭拉除了卖自己，还会卖情报，唯一的缺点是她对这两件商品的定价都非常高。年轻人抽出支票簿，放到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据我所知，你从来不讨厌钱，亲爱的芭芭拉。”
女孩喷出一口淡蓝的烟雾，咯咯地笑起来，“二千五百英镑，亨利小子，”她说，懒洋洋地交叠起双腿。她的肌肤在鹅黄色的灯光下好像昂贵的乌檀木，黝黑而光滑，“不接受讲价，我有令你感兴趣的消息。”
“这么肯定？”年轻人挑了挑眉，笑起来，但那双茶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愉悦的意味，“是怎么样的‘消息’会让我心甘情愿付二千五百镑，芭芭拉？”
女孩踢掉了自己的拖鞋，娇嗔地撅起嘴，“付钱之后你不就知道了么。”
亨利掠了掠散落到额前的几缕棕发，站起来，收起了支票簿。芭芭拉盯着那本小东西滑入年轻人的衣袋，咬了咬下唇，有些慌乱地按熄了吸了一半的香烟。棕发的年轻人把她这个小动作收入眼底，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四分之一杯杜松子酒，熟练地兑上半杯汤力水。
“你知道吗，芭芭拉。”亨利踱到窗边，漫不经心地从杯子里抿了一口，“我猜我应该去找贝儿，她总是有比你多好几倍的小道消息可以讲。”
“最后你只会发现那个婊子讲的全是垃圾，亨利！二千二百五十镑，不能再低了。”芭芭拉恨恨地说，把玩着自己的打火机。
你自己也是个婊子，芭芭拉。年轻人暗暗地想，又呷了一口酒，他能感觉到女孩的目光烧灼着他的背，但他故意不回头，反而饶有兴趣地俯视着下面的街道。伦敦东区，这个老牌贫民区和社会渣滓巢穴，即使已经变成著名的艺术家集散地，在深夜时分仍然让亨利不自觉地联想起白教堂路的开膛手杰克。然而，正如亨利接受训练时所学到的，世界上的大部分情报，都能在这种地方淘到，用钱哄妓女或者酒吧男招待开口都是不错的选择。现在他只需要一点点耐心，芭芭拉从来不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亨利一口干了剩下的酒，“抱歉，我得走了，芭芭拉。”他说，摸出三张20镑的纸币放到两把扶手椅之间的矮桌上，用玻璃杯压好，“这是小费。谢谢你的杜松子酒，是不是波尔斯牌？你的品味不错。”
“等等！”女孩几乎尖叫出来，“一千八百镑！该死，亨利，你这魔鬼！”
年轻人笑着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脸颊，芭芭拉厌恶地推开了他。“很好，我亲爱的乖女孩。”他说，抽出支票簿，飞快地签了一张1800镑单据，女孩一把抢过来，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亨利却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动作快得像只灰鹰。
“怎么了，亨利小子？”芭芭拉问道，跟着他倾身往窗外张望，除了被路灯照亮的狭窄街道，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MI5的情报科负责人重新在扶手椅上坐下来，隔着矮桌对她打了个手势：“没什么，别看了，把你那条昂贵的‘消息’告诉我，芭芭拉。”
* * *
路易喝完了第二杯不加糖的黑咖啡，把口袋里的零钱全部倒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的塑料桌面上，一枚硬币一枚硬币地数起来。他目前的财产数目是24英镑75便士，足够让他在快餐店里消磨时间直到天亮，但天亮后又怎么样，他不知道，陌生的时间段、光线和声音让他有种行将溺毙的错觉。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从快餐店的大落地窗看出去可以望到一个地铁站，入口处用冷冰冰的金属字母拼出“利物浦路站”，可惜它并不能给路易提供任何帮助。
一群青年推门进来，准确来说，是一群朋客推门进来，带入一股冷风和浓重的酒精味道。路易愣愣地瞪着那些染成鲜艳蓝色的头发、头骨耳环和印着英国国旗的T恤，一时间竟萌生了逃跑的冲动。朋客们吵吵嚷嚷地在不远处落座，一个嘴唇上穿了铁环的女孩瞥了路易一眼，轻蔑地翻了翻眼珠。五分钟之后他们开始抽大麻，戴着红帽子的快餐店员工急忙从柜台后跑出来，试图阻止这个举动。看着他们开始高声对骂，路易从旋转椅上滑下来，收起所有零钱，往门口走去。
“晚上好，小东西，想到哪里去？”
有人扣住他的肩膀，逼他转过身。男孩倒抽了口气，三四个朋客围住他，巨大的骷髅耳环在染成红白蓝三色的鬓发下叮当作响。“你还没成年吧，小子？”其中一个人伸手握住路易的下巴，男孩挣脱开来，心存侥幸地瞥了正在吵架的店员一眼，后者正在两腿发颤地反复强调自己马上就要报警，估计无暇分心来管一个受困的十七岁男孩。
“未成年人深夜在这里闲逛可是很危险的，漂亮的小家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一个穿着禁忌乐队(*01)周年纪念T恤的青年俯下身来，轻佻地勾起男孩的下巴，路易下意识地一甩头，他却把他抓得更紧，“告诉你，我最痛恨不听话的小孩——”
他的句子骤然中断在一声短促的惊叫里，就像经典好莱坞电影情节一样，穿禁忌乐队周年纪念T恤的朋客毫无知觉地摔倒在路易脚边。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到那个刚刚推门进来的棕发青年身上，后者刚刚用枪柄砸昏了一个成年人，此刻却只是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我也很痛恨不听话的小孩。”他说，晃了晃手中那把S&W M37(*02)。
“你可以报警了。”棕发青年隔着怔愣的人群对店员说，那个戴着可笑红帽子的年轻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鼓励，飞快地跑回柜台后提起了听筒。几个年轻的朋客不安分地把手伸进了肥大的衣袋里，棕发青年摇摇头，脸上浮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虽然我很不愿意像一个滥用职权的警察那样说话，但是，”他顿了顿，咔嗒一声打开了□□保险，“……我必须指出我今天一共带了十八颗0.38英寸子弹。而且我现在准备离开，我猜你们应该没有异议。”
“至于你，小家伙，”他转向路易，茶色的眼睛像面镜子，冰冷、平板，却隐隐有一束奇异的光芒在眼底闪动，“我想你应该跟我来。”
够了，最近已经有太多人试图控制我的方向。男孩深吸了口气，咬字清楚地说：“不，先生。”
“恐怕你没有第二个选择，路易•西莱斯特。”
在听到自己全名的当下，路易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该死的差错，以至于他近一个月来的生活都是由“别无选择”和“听从命令”所构成。假如说每个人的生活都像一个背包的话，那他的背包肯定已经被粗暴地剪开，撕毁，扭曲，内容物倾洒在人来车往的马路上，任人观赏，又或者，任人践踏。
男孩推开快餐店的玻璃门，走了出去，伦敦冬夜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同样的风曾经呜咽着钻过伦敦塔染血的铁栅栏；拂过圣保罗大教堂里的烛火和汉普顿迷宫(*03)里开白色小花的灌木丛。现在它在这里，毫不留情地削割着路易的脸颊。凌晨五点，曙光将现未现，路易打量了一下那些铺陈在他眼前的过分寂静的街道，发现它们全都通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Ch.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