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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风水师(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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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下来的?师父昨天还传信给我,说你不在清心台,我还不信,”安高黎皱着眉头,他长相清俊,腰间别着长剑,蓝白道袍衬得他玉树临风,此刻脸色肃穆,眉眼神态都有几分古板,“擅下清心台,这是多大的事!清心台那地方,能没人守着吗!”
安高黎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罗罗,罗罗有点怵他,立刻低眉顺眼地迈着小步子,站在他身后。她穿着杏红色的裙子,裙摆绣着梅花,只是挽着简单的发髻,但因为容色惊人,哪怕素面朝天发饰朴素,低眉顺眼间也透着一股艳色出来。
白青州没直接回答安高黎的话,倒是笑着问他:“这姑娘是谁?”
安高黎皱眉头:“别胡闹了青州,快回清心台去。”
“师兄常年往这俗尘闹市中游走,看来也是沾染红尘了,”白青州把手拢在袖子里,花灯的烛火染着他半边脸,他仍旧笑意温然,“不然身边怎么带着这么一个绝色佳人?”
白青州说这话,安高黎听着颇为恼火,修道人最是讲究清静无为,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修道人不能婚嫁,但大家都是默认修道之人脱离红尘的。白青州这话,分明是说他道心不稳,贪恋红尘。
安高黎恼火之余又感疑惑惊诧,他最是清楚这个师弟的性子,惊才绝艳而又超脱红尘,十几年镇守清心台,连带着他的心性也变得极度平和雅致,像这般颇为针锋相对的话,怎么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弟能说得出口的。
安高黎不动声色,仍然一脸责备的严肃神情,“师兄随手救下的一个姑娘,准备护送她回家……先不提这个,你倒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枯荣原岁他们,厉声问道,“这几个人又是谁?我瞧着这几个气息古怪,你怎么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这话原岁听着就不高兴了,她“嘿”了一声撸袖子,“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呢!”
安高黎瞥了一眼原岁撸袖子的动作,冷哼,“粗俗。”
原岁这暴躁脾气!坐在枯荣怀里差点没直起身想和安高黎干架,刚探个头就被枯荣按住,枯荣抬眼,神色冷淡。人的皮相覆骨而生,枯荣的骨相本就生的锋利,眉骨眼窝狭长深邃,就算带笑,面色也极为冷冽,再加之目光冰凉,玄色的束袖骑装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漠。
修为高如安高黎,在对上这玄衣男子那双眼的时候,都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倒退了一步,整颗心仿佛被浸了冰水里似的,透心的冷。
这一眼让安高黎心底顿生惊慌。他在自己师父面前,都不曾产生这种,只是一眼就能把他压得往后退一步的畏惧。
安高黎面色难看,枯荣开了口,嗓音虽然冷淡,但还算平静,“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男人讲话,自带不知所以然的压迫感。一时之间,安高黎被他一句不似呵斥胜似呵斥的话,震的脑子突地空白——他那一刹那,仿佛已经与花灯璀璨的街景分割开来,莫说这样远处滔天的热闹,就连身边的人和事,都一并消失了。
仿佛世界被完全封闭的感觉,仅仅是在这玄衣男子一句话的光景。
安高黎心下大惊,恍然间却急急地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回神,他在别人眼里就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神的模样。只有白青州清楚,老大是真恼了,所以才这般妄动鬼力。
这是老大的鬼域。在云门山底,道士地头,这般使用内敛而磅礴的鬼力,简直是……
白青州看着原岁气呼呼的小脸,无奈笑了笑,想着来了多少道士他都给自己老大挡着,主要是怕老大一不高兴了,能把整个九州云门都给毁了。以老大的能耐,这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但白青州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被枯荣惊动而赶过来的道士,竟然会是自己的师父。
“这位鬼友,”白青州的师父姓秦,名越,字昌微,号明风,道上的人尊他一声明风道主,也有喊他秦掌门的,已是八十七的高龄,但一身道袍在身,仍旧背脊挺拔,精神极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秦昌微嗓音苍老,为人看着十分正气,“这地界道士不说几万,上千总是有的,你一人哪挡得了这万剑归宗?”
枯荣抱着原岁,瞅着来的是这般仙风道骨又上了年纪的老人,原岁本来想从枯荣身上爬下来,觉得自己被抱着和别人讲话不太礼貌,结果被枯荣拍了拍额头,他低声叫她别乱动,坐稳了。
原岁小小声的,“对方一看就不好对付诶,万一要抓你怎么办?”
“这世间千万道士过来,”枯荣倒是笑了,嘴角勾着,又几分冷戾的模样,“都动不了你爷们一个手指头。”无端风起,他的黑色短发被风吹的乱,风走的时候连带着他嗓音里的戾气都烈了几分。
“敢来鬼祖宗头上撒野,我都不敢在我祖宗头上撒野,他算个什么东西?”枯荣这一句,说的真是金戈杀伐。
秦昌微被震的微微移神,所幸白青州在他背上稍扶了扶,秦昌微回神后,深知这鬼招惹不得,于是弯了腰,鞠了躬,赔罪。
“竖子无状,冲撞了鬼友,云门掌门秦明风代为赔罪,不知鬼友能否行个方便?”
白青州这时开了口,他拢着袖,弯眼依旧笑得眯成线,“我无所谓,不用顾忌我,留他一条命给我就行。”
秦昌微这才发现白青州站在自己身后,对上自己徒弟,这位高龄道长顿时横眉竖眼,腰板直起来就是骂:“你不在清心台上呆着,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知道擅下清心台要受什么罚么!”秦昌微苍老的嗓音喊着都要破音,“抽出一根符文柱,穿你一条胳膊,废了一只手不说,还要历一回九重境!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九重境撑不过来人就是废了!”
骂之余,却都是操心。
若说白青州生前除了罗罗还有什么挂念的,就只有这拳拳爱护之心的老师父了。被秦昌微责骂,白青州不敢反驳,微笑着点头,瞥了一眼老大,看他把安高黎禁在鬼域里折磨精神,白青州默默给安高黎点了一排蜡烛。
这厢秦昌微骂完了又想到自己大徒弟还被折磨着,连忙又朝枯荣鞠躬,“我徒儿已受鬼友惩戒,不若就此放过我徒?我秦明风,定当以清风铃赔礼奉上。”
清风铃是云门特有的银铃铛,上面刻满符文,放置清心台悬挂,只要稍有邪祟,铃声不止。秦昌微倒是看出枯荣怀里小姑娘不是鬼了,这番清心铃相赠,明显是瞅准了枯荣疼这姑娘。
白青州一边笑着自己师父依旧那么老谋深算,一边看自家老大,枯荣本来就没打算要在这里要了安高黎的命,得了好处他放了人,安高黎已经在枯荣鬼域里见了一回各种阴鬼罗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回了神,安高黎发现在这男人鬼域里兜一圈,竟然生生被剜掉近九成的修为,顿时恨得目眦欲裂,抓着秦昌微的袖子咬牙切齿地喊,“师父!收了他!他是能使唤阴诡地狱的恶鬼啊!”
“闭嘴!”秦昌微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位是恶鬼,但对方实力深的摸不到底,别说恶鬼,就算是厉鬼,他也没法收。
此番找到白青州,已是万幸了,秦昌微把清心铃交给枯荣,然后一手提着安高黎衣领,一手提着白青州的,面色沉如水。“跟我回去,”秦昌微说,“特别是你!这次我就当你是发现异象出来护世,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白青州那么高的一个人,缩着头给秦昌微拎,笑容温和,“师父,你罚我也没所谓,倒是有个人,我想带走。”
秦昌微生怕白青州要带枯荣那帮人,直接说不准。
白青州的目光却落在一脸不知所措的马罗上,他说,“这姑娘,我要带走。”
秦昌微看见是个貌美的小姑娘,仿佛晴天霹雳,“你说你要带谁啊???”
“她啊,”白青州笑眯眯地说,“徒儿在山上太过冷清了些,要个人陪着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不过分!!”秦昌微明白过来大骂,“你才下来两天,哪里来的花肠子!!!我要打断你的腿!!!”
此时安高黎也说:“不可!!”
白青州无所谓地说,“她不跟我走,那我也不走了,等云门戒律堂下来捉我,就算是四肢全废,我也要带走她。”
从来没让秦昌微费过心的小徒弟,这一刻气得他牙痒,恨不得拎起他重板几个大板下去,但终究是没舍得。这番白青州私自下山,他瞒得很死,生怕戒律堂知道了,一回九重境是肯定跑不掉的。
这小徒弟吧,人虽生性温柔,但性子也确实很犟,不想节外生枝,把人先带回清心台才是重点。此刻秦昌微只能继续妥协,“行行行,先回去再说。”
这下安高黎沉眼,“不行。”此刻他心情糟糕透了,修为莫名其妙被夺了九成,他此刻已是压抑怒火,再把自己好不容易寻得机缘夺了,他喝西北风??
还没等安高黎再说什么反驳的话,那边胆小的罗罗细声细气地说:“我不走,我要跟着安大哥。”
她说,声音小小的,像要散在空气里那样微弱,但又字句清晰又坚定。
“我们准备完婚了,我是他妻子,除了跟着他,我哪里也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