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倭将军宠妻记》于隐

4、萌兄萌弟

　　李氏在屋外剁着萝卜叶，一半要煮给猪吃，另一半晒干后可以腌成咸菜。傅修从林檬睡的那间屋里挑出一担谷子，手里拿着个空麻袋，家里快没米了，得去舂米。

　　锦堂村只有一处可以舂米，在坝上，而傅家住在河东，离坝上不远。但是，所谓坝上就是在土坝之上，得上陡坡，挑上满满一担谷子去坝上也挺累的。傅应嘉这会子也起来了，他准备练练拳脚再读读书，见他爹挑着谷子出院门，他赶紧跑着跟上去了。

　　“爹，我跟你一起去舂米，咱俩可以轮换着挑担子，回来我还可以帮着扛糠。”

　　“嘉儿，这大早上的最适合读书了，你就别……”傅修突然断住，见儿子一脸欣喜地想跟他一起去舂米，他不该阻拦，便改了主意，“好吧，一起去。”

　　“噢，舂米去喽！”傅应嘉眉开眼笑地小跑着，他还是孩子心性，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才跑了十几步，他就抢过他爹的担子，要自己挑。

　　他有着一副天生的好体魄，身强体壮，个头也高，完全不像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倒像是个大小伙子了，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李氏满带笑容瞧着他们父子俩的背影，可一想到儿子对考功名并不热衷，她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她知道儿子并非只爱舞枪弄棒，他也是爱读书的，听他的先生说他作的文章立意也不差，就是写不好八股文，而且也不愿写。

　　李氏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要是不考功名，这四年书岂不是白读了，唉。”

　　林檬见锅里的粥快熟了，便不再往灶膛里添火，起身去打开一个坛子，学着李氏那样从坛子里夹辣萝卜。

　　李氏想起什么，擦了擦手进灶屋，揭开锅盖，“哎呀，我忘了跟你说，应该煮些红薯在粥里，光吃粥不顶饿。”她从墙角一堆谷壳里扒出三个大红薯，“你瞧，都藏在这里面呢，这样不容易烂掉。今儿个就由我煎几张饼子吃吧，家里还有几斤面粉。”

　　“好，我不会煎饼子，正好可以学着点。”林檬凑过来说。

　　李氏笑了，“我煎的饼子可香了，嘉儿很爱吃。待吃过早饭我和你叔就要去村北去干活了，我会让嘉儿把他弟弟志儿从家婆那儿领回家，到时候就得你多费心了。”

　　林檬心里虽然怕熊孩子，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总不能说不想带娃吧，只能点头应下，说：“婶婶，你放心，我会带好他的。”

　　李氏心里一直挂念着小儿子傅成志，因公婆前些年去世了，而傅成志如今才两岁，为了干活攒钱李氏只能把小儿子送到她娘家去带。娘家有刻薄的哥嫂，她一直担心小儿子在那儿过得不好。如今有林檬能帮她带小儿子，她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了，她与林檬虽只相处一日，但她本能地信任林檬，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由于林檬起得早，粥煮得早，待粥和饼子都好了，她们还把一口锅洗出来煮萝卜叶当猪食。李氏喂了猪之后，天才算大亮了，林檬猜测这会子肯定还不到六点半吧。

　　傅修担心耽误了干活时辰，他一个人先赶回家吃早饭，晚了时辰会被监工骂的。他一个人挑着小半担米回来了，对李氏说：“今儿个搭伴舂米的人少，还有一半没舂，嘉儿留在那儿干，我让他到时候借副担子将米挑回家，上午去他的家婆那儿接志儿。咱俩赶紧吃饭吧，可别误了时辰。”

　　幸好李氏刚才已经把粥盛了出来，这会子应该不烫了，他们夫妇俩呼呼啦啦快速吃了一碗粥，然后各自手上拿着一块饼，边吃边小跑着往村北而去。

　　林檬这才坐了下来，细嚼慢咽地吃着饼、喝着粥，看着屋外的小院子，昨日她还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没想到才住了一个晚上，她就觉得这里的一切已经变得很熟悉了。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到底是似曾相识，还是她代入得太快？

　　吃完早饭，她收拾好了碗筷，再从各间屋子里找脏衣裳来洗，其实就只有傅应嘉脱下的里里外外三身衣裳和李氏的一件外裳。林檬很快将这些洗了晾晒起来，当她晾晒衣物时，她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那身破衣裳，再与李氏的那件外裳对比，然后又与傅应嘉的衣裳一一对比，确实发现不仅样式不一样，针法也不一样，就连布纹走向都不一样。

　　她正看着入迷，傅应嘉回来了，他挑着半担米，另一肩头上还扛着一大麻袋糠，但他那样子看似很轻松。

　　他放下担子，远远地问：“你对着衣裳发啥呆，你吃早饭了么？”

　　林檬回过头来，“我吃了，我给你盛粥去。”

　　傅应嘉心情不错，他很喜欢干体力活，他洗了把脸来到灶屋里的饭桌前坐下，说：“我挑半担米还扛一袋糠，一滴汗都没出，楷子只扛一袋糠就满头大汗，亏他在家干了多年的农活。呃……我还真是蠢，你又不认识楷子，跟你扯这些干嘛。不过很快你就会认识他了，在村里数我和他玩得最要好。”

　　林檬讪讪笑着，并没搭话。

　　“嗯，这饼子真香，肯定是我娘煎的，没错吧？”他抬头瞧了瞧林檬，一副我最懂我娘的表情。他随他爹娘，吃饭也极快，很快便喝了三大碗粥，吃了两块饼，小半碗辣萝卜也被他吃完了，锅里的和碗里的皆被他一扫而光。

　　他拿巾子擦了擦嘴，说：“我去家婆那儿接弟弟，这些米和糠放在这儿你别弄进屋，等我回家还要用谷风车来扇谷子呢。”

　　傅应嘉出了门，林檬再把他吃过的碗和空盘子都洗了。干完这些她也没闲着，她先去自己屋把那些杂物和粮食摆放整齐，再把各间屋子收拾干净，还打来一桶水擦洗，连窗框都没放过。

　　可能傅应嘉的家婆家离锦堂村挺远，直到临近午时他才领着弟弟回家。这时林檬正在院子里的菜园里拔萝卜呢，菜园里只有萝卜、卷心菜和大蒜，看来今儿个中午又得吃这些菜，不过林檬挺爱吃这些的，她暂且认为她吃多久都不会厌烦。

　　傅成志往林檬身边跑，那蹒跚的样子让人瞧着想笑。他奶声奶气地问：“你就是……林姐姐？我哥说……你好可怜。”

　　林檬瞅了瞅一旁的傅应嘉，再瞧瞧眼前的志儿，发现他们哥俩长得挺像，深眼高鼻的，脸型有棱有角，只不过志儿才两岁，脸上肉多些，显得稍圆润可爱一些。

　　林檬摸了摸小志儿的脑袋说：“是，林姐姐没有地方去，你娘若不把我领回家，我就会饿死的。”

　　志儿歪着脑袋又问：“林姐姐，你的名字……是叫……林姐姐么？”

　　“我不叫林姐姐，我叫林檬，因为我比你大，所以你得叫我林姐姐。”

　　“林……？”志儿没太听明白。

　　傅应嘉凑了过来，问：“是树林的林，盟军的盟么？”

　　林檬寻思着口头上难以解释清楚，便捡起一个小短棍，在地上写下二字：林檬。

　　“哦，是檬子树的檬啊。”傅应嘉嘴里念叨着，忽然，他惊诧地看着林檬，“你会写字？”

　　他警觉地朝院外瞧了瞧，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真忘了家在哪儿还是骗人的，你不仅记得自己的姓名还会写字，若是摔坏了脑袋啥都不记得了，怎会记得姓名还会写呢？”

　　林檬吓得有些紧张，她刚才根本没想到这些，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女人是不识字的，更不会写，何况她还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小乞丐。

　　“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只记得姓名，还会写……写几个简单的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倘若我有家，我为何不回？我能写字表明我家里应该不缺吃喝，我没必要跟着婶子到你家来混饭吃是不是？”

　　傅应嘉瞧着她那瘦巴巴的模样和皴得发紫的脸，确实可怜得很，她要真是哪户大小姐也是流浪了许久才会沦落至此的。她若要骗人也该骗个有钱有势的，来到他家混口粗茶淡饭还得干活带娃，谁会那么没眼力劲？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装着大人那样一板一眼地说：“昨夜说好了你的姓名是我取的，你已经摔得啥都不记得了，你可得记牢了？”

　　林檬点头，“嗯，我记牢了。”

　　“你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写字了，否则里正会赶你走的！”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写了。”林檬乖乖的，她感觉自己稍有迟疑，傅应嘉肯定会严厉地训她一顿。

　　傅应嘉自己都是孩子心性，可他在林檬面前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完全可以管教林檬。或许见林檬那乖乖的模样像是被他那态度吓着了，他有些心软，“你……你别怕我，我……我从来不打骂小姑娘的。”

　　他说着就拉着志儿到了屋前，然后从屋里扛出一个扇谷的大风车，别人家都得两人抬着风车，他却一人轻松地扛出来。

　　“志儿，你让让，别站在风车口，否则我一摇，米里面的糠全吹到你脸上去了。”傅应嘉打着手势让志儿走开，志儿却站在那儿笑嘻嘻的，就是不让。

　　“哥哥，我要吹风。”

　　“大冬日的你要吹啥风啊。”傅应嘉也不管弟弟，他把箩里的米倒进风车上面的米斗，接着便摇着风车把手，任由米里面的糠吹到弟弟的脸上。

　　他不但不拉开弟弟，还边摇边笑，“志儿，风吹得舒服么，糠在脸上是不是痒痒的？”

　　志儿双手胡乱抹着脸，嘴上还一个劲儿咯咯地笑。

　　林檬暗自寻思，要是志儿被风吹凉了生了病，李婶婶或许会埋怨她没带好孩子。她赶紧跑了过来，将志儿抱到一旁，为他擦掉脸上的糠渣子。

　　志儿倒是挺明白的，说：“哥哥坏，吹……吹我，我要和……林姐姐……一起拔萝卜。”

　　“好，咱们不理哥哥，拔萝卜去。”林檬牵着他往菜地里走，暗忖着，志儿倒不是个熊孩子，却是个萌娃子，带他或许要费些心力，但有他伴在左右这日子过着应该不单调枯燥，权当互相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