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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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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 出嫁
孩子在黎明时分呱呱坠地,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氤氲在水汽之中,朦胧缱绻,睫羽尖端垂挂的水珠,迷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院中的山茶开得正好,像是装点夜空的繁星,又被浣若白纱的青烟悄然蒙上一层静谧,远处竹水具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添一丝空灵。
水户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她已经依偎在乳母怀里睡着了,粉嘟嘟的小脸,肌肤娇嫩得都有些隐隐的透明,两只小拳头攒得紧紧的,还有吹弹可破的婴儿肥,光是要忍住温柔掐玩的冲动,就几乎花光了全力。
新生的小公主像是一团绒绒的粉球,软化了她的心。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脆弱。若是放任不管,结局一定会很不妙吧。
如此不堪一击的小生命,让人不禁想要去保护她。
相伴着她在华织肚子里一天天成长的日子,水户记忆犹新。
——我说过的吧,要陪你一起长大哦。
——不过现在不行了,虽然没有办法在身边,但那份感情,还是能够传达的。
水户轻轻戳着她的脸颊,露出宠溺的笑容。
“我答应联姻......”
残破的声音回荡在晨曦微露中,伴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一如启明的星辰,安抚了众人惶遽的内心。
也许就像哥哥说的,与一国,一族将比,牺牲一人的幸福,根本不算什么。
人只要还活着,途中就必有舍弃,失去的越多就越发会珍惜留下的,只要是为了保护珍视的人,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算有意义。
众人安心之余,亦是困惑与不解,明明上一秒还死活不肯答应,哀求另寻他发,怎么突然间就换了性子,倒有些猝不及防。
或许暴怒抗拒发脾气,抵死不从与才是他们心目中认为的正常反应,因为这种事轮到谁头上,都会闹,时间长短取决于何时能够看清尽头,如同每一个宴席到了该散场的时候谁都留不住。
没错,她看清了,父亲不会为了她将国家置在风口浪尖之上,若她再执意反抗下去,不仅动摇不了已狠下的决心,还会将他们对自己的忍耐消磨殆尽。
到那时候,成为孤家寡人的自己将要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不要,水户......”
只有华织看到了她眼角闪烁的泪光,那么明显佯装出来的苦笑,让人不懂的人心安,让明白的人心痛。
最后,这些零碎的言辞,也只是消弭在了嘈杂的鼎沸人声中。
***
出嫁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寂寥的秋风一度染红了院里的枫叶,水户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闷闷地踱到池心的亭中,脚下是圆滑的石块,泛着青苔,随着自己的脚尖踮临朝水中晕开粼粼波纹。
看着平静水面倒映的景物,从斑驳陆离如同画家手中的调色盘,直到繁华散尽,落叶纷飞。
她跪在房间里,凝视着和服架上不染纤尘的绝美打卦,昏黄的底色映衬一路绵延的花海,仿佛朝着天空努力生长,绽放得炫目而温暖。
若是从前的自己,一定会尖叫着上前抱在怀里吧,而现在,顶多只是望着发呆罢了。
“殿下,是您最喜欢的紫阳花。”西泠在一旁轻声注脚道。
水户冷笑,“谁跟你说我喜欢紫阳花了,扔出去。”
西泠心下一沉,慌忙伏倒在地,“可是,这是您的嫁衣......”
“拿出去吧。”侧缘上传来漩涡柚辉的声音。低沉干涸,犹如枯树般毫无活力。
西泠应声,招呼其他侍女将其搬走。
离去回眸,带着些不忍,五年来,公主已经变了很多,原以为她已经完全脱离了那种厌恶现世的状态,现在却又回到了原点。而且变本加厉地,沉默,似乎比闹脾气要更加可怕得多。
漩涡柚辉缓缓走到她身后,水户没有回头,也不看一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差人去做。”
“我不喜欢花。”水户淡淡地答道。这种脆弱的美丽,在无法扭转的四季更替面前,柔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很早之前,水户根本不敢想象父亲能用这种语气和自己对话,甚至连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的奢求。
而如今,却已无感……只不过是愧疚罢了,父亲觉得亏欠我,想要补偿而已。
忽然一阵冰冰凉的触感从头皮上传来,水户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身手触摸。
父亲笑了,捧过她的手,将一支银簪放到她手里,“原本是想为你戴上的,没想到竟然把你弄疼了。”
水户把手举到眼前,掌心静静躺了支纯银打造的蝶型发簪,两边的羽翼各上嵌了三颗蓝色宝石,与坠下银质流苏的末端,如出一辙的璀璨。
小巧精致的头饰,绝非凡品,父亲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水户抬头望着他。
“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和你挂在颈间的项链是一套。”漩涡柚辉看向她的后颈,意外的是并没有找到那条他所指的饰物。
“哦,那个我送人了。”水户瞥见他不解的目光,转而低声解释,末了又加上一句,“五年前就送掉了。”
“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怎么能随便送人?”他的脸色不太好。
水户摇头,一脸云淡风轻,“父亲,我并不是随便送人,送的也不是随便的人,我不后悔把母亲的遗物交到他手里。”
漩涡柚辉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了,就由她去吧。
“这是你母亲嫁过来的时候戴的,现在给你,希望她能时时刻刻伴在你左右,看着你,保护你。”
代替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陪在身边。
“把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吧,重要的是之后能活得开心。”
最后,在父亲断断续续的道歉声中,水户流下了眼泪。
——你让我把从前遗忘,可对于我,还有未来可言吗?
***
房间里传来哗啦啦骰子摇滚的声音,站在廊上的扉间翻了个白眼,朝墙上重重地踹了一脚。
紧接着一连串鸡飞狗跳的磕碰声,等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扉间弯腰拉开了门。
盘腿坐在地上柱间明显一惊,抬头嬉笑地盯着他,笑容很不自然。
“啊啊,扉间啊,你怎么来了?”
假装没有看到被他压在腿下但仍有一半露在外面的赌牌,习惯了兄长不带一点技术含量的拙劣演技,扉间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到他面前。
......
等了老半天还是没动静,本来就心虚的柱间受不了这么奇怪的氛围,怯生生地开了口,“扉间,怎么了啊,你伤不要紧了?”
“早就好了。”
“那......”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和火之国的雇约关系到期了。”扉间接过他的话。
“哦~”柱间点点头,反正下个雇约很快就会来的,无论是宇智波或是千手,只要有一方受雇,另一方就会跟进,在战场上碰面,只是迟早的事。
扉间犹豫了一会,有些为难地说道,“那......还有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柱间露出困惑的表情,很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他三缄其口,扉间从来都不会那么扭捏,这不像他的作风。
花了点时间思考该怎样开口,最后还是放弃拐弯抹角的说法。
“兄长,你......上次说要娶公主大人,是认真的吗?”
“诶?扉间你说什么呢~”
怎么突然毫无征兆地问起这个,柱间有点懵,然后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
“看你这反应,好像只是个玩笑话。”扉间瞥着他。
“哈哈,没有,不是啦,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可是......可是,哎呀,很难说的,如果可以的话,哈哈哈哈哈......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是吧,是吧,啊呀,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嘻嘻哈哈吞吐了半天,也只给出这么模棱两可的字句。
扉间突然觉得他很没出息,凉凉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因为上次涡之国战败,公主大人因此要远嫁到他国去了。”
柱间一怔,笑容凝滞在脸上。
骰子从他微张的手中滑落,骨碌碌地滚到扉间身边。
他也不去捡,应该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自冷下了脸。
似乎要故意刺激他似的,扉间又淡淡地添了一句,“哦对了,听说那个大名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他摇了摇头,“唉......可惜了公主大人这么年轻,竟要与这样的人走完余下的一生。”
***
启程的那天,涡之国下起了小雪,天冷得要命。
与地域有关,这里的雪从来不会弥留太久,洋洋洒洒随风飘散,最终只是微微润湿了土地。
府邸前跪了很多人,满眼皆是漩涡家徽,只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以此自居。
黑底艳丽的大振袖,外披上绣满火红枫叶的羽织,高梳起精美的发髻,精致无可挑剔的妆容,额前簪的是父亲交给她的,原本属于母亲的首饰。
一身绝美的红妆,在雪中如同浴火的蝴蝶,西泠为她撑起红伞,她摆摆手,示意没这个必要。
父亲为她弹去蒙在肩上的一层薄薄的白雪,简单地嘱咐了几句,隼户在一旁轻声附和。
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抬眼四顾,没有找到华织的影子。
她受不了这样的别离,不来也好,免得见面难受。
“父亲,哥哥,我走了。”她欠身鞠躬,将目所能及的人和景尘封在心底。
在上轿的前一刻,她瞥见了簇拥在队伍末端的一群黑衣男子。比冰雪还要冷的眸子,高傲的姿态。
哪来的护卫,真是煞风景。
水户收回视线,不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