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 天 霜 之 没 羽 箭》浮游生物

7、第 7 章

　　铭戌完全不明白段霜想要找什么？沿河北道，他们来到瀛洲，接来是去到邢州，明明有宽敞的管道，但她偏偏往道边陡坡或小径草丛走，每每翻山爬林的，去问她，她就嘀咕，什么时间久了，什么变化了。很多次去问究竟找什么，可以帮着找，却都被她给瞪回来了。
　　已经在一片小林子边等了要一个上午的铭戌还在继续等，眼看日头都要升到头顶，而段霜还不见回来。
　　铭戌无聊，伸手拿起两块青绿色的石头，说起来这石头还真奇怪，就方才不久，他坐在树底下，见身边杂草都半人高，心想去拔拔，结果就从杂草里发现垒得有膝盖高的石头堆。照理说行人路过无事，垒些石头也没什么，但是铭戌拿起石头把弄时，却发觉这些石头个个如拳头那么大，非常整齐，应该是特地敲凿过的。
　　将石头上上下下丢着玩，铭戌倒也并不太想追究，反正他也是因为无聊才会注意到这些，一般人就算看见了哪里会去留意。
　　这时段霜回来了。一屁股挨在他的身边坐下，支着脑袋一付心有不甘的样子，“怎么可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这里有啊！”
　　铭戌已经看惯了，他也不作声。反正陪她到底就是了。
　　“喂，”段霜一把抢下他的石头，“小和尚你几岁啊？”
　　铭戌一伸手，又从石堆上拿了块，问段霜，“段姑娘你还记得当年在少林，你一直拿石子都丢我吗？”
　　段霜瞪他半天，‘扑哧’一下笑了，她挥挥手里的石头，“如果我是用这个丢你，你早没命了！”
　　铭戌也笑了。
　　还没等铭戌笑完，段霜突然瞪着手里的石头大叫一声，接着她一下推开铭戌，幸好今时的他已不是昔日那个身手迟钝的小和尚，铭戌就看见她张大嘴瞧着那石堆，然后不可置信地看这片小树林，“不可能吧？”
　　铭戌走近她，“怎么了？”
　　段霜站起身，笑得高深莫测，“喂，找到了。”
　　“啊？”
　　段霜一拍他的肩，“而且还是你。”说完，她拉着完全傻不楞噔的铭戌就往林子里去。

　　这是紧挨小土山的一座小小木屋，铭戌面对眼前这样的景物真是哭笑不得。州间古道连接小道，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小屋，几百年来州县拆分，到今朝人们都按户籍而住，这些州县间的住户基本全都搬迁，留下空屋不是废弃，就是给不及入州城的人提供个休息的地方。而且前些日，他们就曾夜宿过这样的小屋，可不想段霜居然费尽心思就是在找它！
　　“进来啦！”段霜已经推开木门，转头冲铭戌招手。
　　“段姑娘，你说挑礼物的地方就是这里？”铭戌举目四望，比较意外的是这小屋应该有人住过，灰尘蛛网积得竟然不深，但是……
　　段霜也像是没有想到这里能维持得这么好，她东看看，西摸摸，神情无比喜悦，“我还真笨，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小道也会被掩盖变成树林。”
　　小屋有里外两间，紧挨小屋砌了间厨房，桌椅橱具等一切生活必需物品竟也齐备，将屋里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后，段霜挑帘从里屋出来，端过木桶，对铭戌道，“来我们好好打扫一下。”
　　铭戌没有异议，只是十分奇怪，“我们要住这里？”这样的打扫分明是要住上些天数了。
　　段霜笑，凑过去瞅着铭戌，“这里的宝贝可不得了，不住上几天好好挑怎么行？”
　　“啥？”铭戌没拦到段霜轻快的身形，他一手拿着块大抹布，呆呆地往四下里看，宝贝？

　　等收拾停当，铭戌也觉饥肠漉漉，一看窗外日头，早过了午膳时间，厨房炉灶还没来得及洗刷，于是他取出干粮先与段霜在外屋的吃了起来。
　　很明显，段霜的精神气非常好，她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对铭戌道，“小和尚，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铭戌随口道，“是你家？”
　　段霜居然狠拍他的肩，“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我娘就住过呢！”
　　铭戌错愕，不由抬眼仔细去看这间小屋，简陋贫乏，荒芜人烟，当年他和师兄弟们住得禅房都要比这里好。
　　段霜满不在乎，依旧道，“我和我娘在中原可有很多这样的住处。”
　　“很多？”
　　“当年我们一年到头都东奔西走的，又不能住客栈，这样的弃置小屋最合适我们了。而且因为不容易被发现，有好些地方我们都住了一年多。这里是我长大后第一次找回来，这一路去到庐州，要把所有的屋子都找出来……”段霜轻轻微笑，似感叹，“真怀念啊。”
　　和铭戌在一起，段霜很放松，想怎样就怎样，喜怒哀乐也不做作，铭戌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悲伤，“段姑娘……”当年她家破人亡的一幕他永远记得，虽然他是连爹娘是谁，长什么样都没不知道，但他却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一刻的悲伤有多痛。
　　段霜忽地拉住铭戌，“吃饱了没？走，带你去看宝贝。”
　　真有宝贝？铭戌也不由得大感兴趣起来。
　　挑帘进到里屋，段霜直奔床边的木柜，那柜子已经老旧不堪，光门板上就有好几处被老鼠啃出的小洞。就见段霜毫不在意，打开那柜门，伸手就将横着的隔板一块一块拿下，
　　“离开点。”段霜拍了拍杵在自己身后的铭戌，深吸口起，抬脚就去踹空空柜子里那块靠墙的木板。
　　铭戌正奇怪，好好的踢墙做什么？但就听‘轰’一声，段霜也一跳来到他身边，“关上鼻子，谁知道这味道能不能闻。”
　　从柜子里发散出来的烟雾好半天才消尽，铭戌这才走了过去，发现那柜里已经有道可通一人过去的门洞，看来是个隐蔽的暗室，“这个是你们……”
　　段霜擦亮一个火折子，先走了进去，“当然不是，其实这个暗室是挖在那座小土山里，怎么样都要费许多工夫，我和我娘哪有这空闲？”
　　边走，段霜边点亮墙头的油灯，才一会儿工夫，这里就亮堂起来，完全能看清楚东西了。这个暗室也不大，站五六个人就显得挤了。四周就放着两排小小书架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段霜将那桌子上的灯点上后就吹灭了火折子，笑嘻嘻地四下打量，并对铭戌道，“隋末各地兴兵起义要推翻隋炀帝，为了遮人耳目，他们在这样废弃的普通小屋里挖了暗室来密谋策反。不过随着战乱，到高祖立国登基，那些起义的人死的死，杀的杀，这样有暗室的屋子也废弃了下来。也亏得这样，我和我娘才有了勉强可以安身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铭戌也四下里张望。
　　段霜继续道，“并不是所有这样的小屋都有暗室，而且为了方便日后能找回来，我娘就在这屋子的东南方向走的第一条小径或小道边垒上石块。不过……我还真不抱太大希望呢。”
　　铭戌走到书架前，发现厚厚灰尘下竟放了不少书籍，他伸出手拿出一本，尘埃乱飞，等抹干净那书的封面，‘昆仑心法‘四个大字煞是醒目。
　　“昆仑心法？”铭戌不解，去问段霜，“这个……昆仑派的武功可以留本在外？”就像少林的《易经》、《洗髓》是不可对外传授的一样，昆仑派隐世几百年，除了行走江湖的少数弟子，世人想窥探一二都不得其法。
　　段霜也走到书架边，“当年我娘离开我外公时带走了许多东西，其中绝大多数就是这些武林各门各派的秘籍。都不知道外公他怎样得到这些东西的，反正他是足足追讨我们好久，后来他死了，我们还是要过躲藏的日子，不过这些东西就不带在身边了。我们每住一处这样的小屋，娘就留一部分在暗室里，天南地北的，想要一本一本全找回来，可要花足工夫了。”
　　铭戌恍然大悟，“难怪你说你懂许多武功了，就连我们少林……”
　　段霜忍不住瞪他，“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说大话？”
　　铭戌喃喃，不好意思
　　“笨和尚！”段霜将书理出一摞摞，“不过难怪你不信。我自幼跟娘四处为家，别家小孩都安安心心进学堂跟夫子学字念书，我就读这些武学秘籍。如果让那些宗师掌门知道我熟记他们的武功心法只是为了识字念书，一定会气晕过去的！”

　　月色皎洁，段霜将暗室里的书籍全搬了出来，堆在桌子上，“让我找找，让我找找……”
　　铭戌跟着坐过来，“找什么？”
　　“送给小呆的宝贝。”
　　“这里？”铭戌不解得看着这些陈旧的书，本依他想，买些上好的瓷器……
　　段霜瞅他一眼，“那个司徒老头兴师动众，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生日。你想的那些东西啊，连垫桌脚的份都没有！”
　　铭戌一想也是，越发好奇她的宝贝了。
　　就见翻翻弄弄段霜一阵欢呼，神情无限得意，“我就记得是在这里的嘛。小和尚你看——”
　　铭戌一伸手接过段霜丢过了的一册书，定睛一看——‘惊鸿七式’
　　“这个是……”
　　“只有半篇，看来还要再找其他地方呢……”段霜翻来翻去，确定这间暗室只有半部秘籍后，对他道，“我跟你说，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比不上我这里的书。你信不信那司徒老头可以为了它们跟在我屁股后面嗷嗷叫得说要？”
　　“段姑娘，”铭戌不由正色道，“我们晚辈应该尊敬前辈的……”
　　段霜看着他，轻笑，倒也不恼，只是说，“你这小和尚越发像那小呆了，不过——我会去尊敬可尊敬的人，只是不会是你们眼中的那些人……”
　　铭戌想插话，但段霜没有给他机会，“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不去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要回！”
　　总觉得棱角没有以往犀利的铭戌终于相信段霜其实没有改变，她只是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去做！
　　“段姑娘，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铭戌想了很久，忽然一字一句道，他的神情认真，俊美的容颜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本来以为又会被笑骂一顿，但是段霜只是微笑，“好，那要看你能不能跟得上我！”

　　闲下来的几天，段霜将暗室里的这些书籍又翻阅了一遍，铭戌也不去打扰她，一个人进进出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木材工具，开始整修起这座破旧的小屋来。
　　‘当，当，当’被烦了一天的段霜终于挑帘到外屋，瞅着爬在窗沿上，敲敲打打的俊美男子，好气好笑。
　　“喂……”这个美男子的神情过于专注，段霜觉得自己被打败，“我们又不长住，你修这么好……”
　　铭戌咧嘴笑笑，“弄弄好，下次回来的话……”
　　段霜也微笑，“再回这里？你住，我睡客栈。”
　　铭戌一愣，随即一想，就满不在乎道，“那么修整一下，给路过的人住得舒服些也好。”
　　段霜一撇头，一付‘我就知道’的表情，“喂，我知道你现在闲，可是你别瞧不起这里只有几部秘籍！知不知道就为了这些，天下有多少人争破了头想要摸一下，看一眼！偏你这个笨和尚，送到你面前都不要！”
　　铭戌嘿嘿笑，实话实说，“段姑娘，我能学会现在的武功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而且我也没你那么聪明，能不能把这些内容记下来都是问题，更别说去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学，这样也挺好的。”
　　“唉……说你笨还真是笨，”段霜不停摇头，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学武的人见到这么些别门别派的武学秘籍都毫不动心……“咱们也耽搁了些天，给小呆他爹的东西也有了，明天就动身吧。”
　　铭戌当然没有意见，高高兴兴把窗户最后一点给修好，就准备去整理一下动身的包袱。可是不经意，他看见段霜将这些书籍统统搬到了屋外，于是他也跟了出来，
　　“段姑娘，你在做什么？”
　　已经在地上支起几跟木头的段霜，头也不抬，拿出怀里的火折子，“学秦始皇焚书坑儒。”
　　“啊？”
　　“焚的呢，就是这些书……”一转头，段霜对着铭戌笑，“坑的呢，就是你吧。”
　　“啊？”什么什么？
　　见铭戌那人神共叹的愣头愣脑的模样，段霜叹息，“白跟你说话了。”
　　铭戌的脑子想呀想，好半天终于给他想到了关键问题，他连忙蹲到已经点着的火堆边，问，“段姑娘，你是要把这些秘籍给烧了？”
　　虽然他是无心来练这些武功，但是这些秘籍有多珍贵，他却明明白白。
　　段霜随手丢了几本到他怀里，然后眼都不眨，再抓一本就往火里丢，顷刻间就被火焰吞噬，变成灰烬。
　　“世人越想得到，我越不会让他们得逞。这些害人之物，只可我一人拥有……”段霜的眼眸暗淡下去。
　　这时铭戌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拿起一本书，不可思议，“段姑娘，难道那么多年武林人士追杀你们母女就是为了这些秘籍？”
　　段霜抬头，好笑地看着他，“不然你以为？极地门早就被他们毁了，我们孤儿寡母终究能有什么作为，被他们这样非铲除不可？哼，假仁假义，道貌岸然……谁不是想得到被我娘藏起来的天下武学秘籍！”
　　铭戌无语，看了看手中的书籍，片刻后也将它送入了火堆。
　　段霜边烧，边冷笑，似对自己道，“若要秘籍，除非能杀我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