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山河》蒟蒻蒟蒻

91、放灯（一）

　　永安十一年，元宵节。
　　“方管事！”唐安隔着院墙喊道，“朝中的大人们都到了，太子殿下也带着御赐的节礼前来赴宴，不知主子何时出来开宴？”
　　“不要喊了！”方明满头大汗从内院中跑了出来，他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主子不见了！”
　　唐安吓了一跳：“怎么会不见了，主子一天都没有踏出过王府，只有傍晚卫将军来了一趟……”
　　“什么卫将军，那个混账！”方明气得口不择言，就差要跳脚了，“你自己去看吧！”
　　唐安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也慌了神，赶忙小跑到墨雪阁的后院里。墨雪阁后只有一面临街的院墙，砌得极高，约有三丈，而此刻墙上架了个长梯，正对着院外的大槐树，想是有人爬上梯子过了墙，又从槐树上攀了下去。
　　“这……”唐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架梯子，“主子该不会是和卫将军翻墙出去了吧，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方明捶墙怒道：“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怕是还不到十岁，不然何至于如此荒唐！”
　　“可是前厅那些……”
　　方明想起那些贵客，更觉头痛，挥手道：“你去找阿尔泰少爷，让他代主子开宴，我带人去寻主子回来。”
　　“阿尔泰少爷……”唐安张大了嘴巴，暗道让那位少爷主宴，怕是很快便会在庆安堂大殿里让人砌炉子烤全羊，可此刻他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应声去了。

　　夜色中的院墙外漆黑一片，覆盖了薄雪的青石砖路上，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你猜现在方明他们是不是急疯了，”卫长轩背着杨琰，一路穿过窄巷，好笑地道，“等我们回去，他定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杨琰伏在他肩头，轻轻笑了一声，他还有些微的晃神。从方才被卫长轩背起来，翻过那道高高的院墙时，他就开始恍惚了。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心底有些止不住的雀跃，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暖。卫长轩的脚步很稳，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能听见他靴底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慢慢的，天上下起了细碎的雪珠，卫长轩略停了停，抬起手为杨琰扣上风帽。那风帽很大，把杨琰的眉眼都挡住了，杨琰低下头，紧紧抱着卫长轩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后颈上。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里，杨琰都会梦到那个飘着碎雪的夜晚，卫长轩背着他一路游荡，偶尔轻哼两句流传在市井间的小调。
　　远处的乐声和嬉笑声渐渐传来，杨琰忽然回过神，在卫长轩的背上挣动了一下：“可以放我下来了。”
　　“就这么背着你逛一夜也没什么，你又没什么份量。”卫长轩笑了一声。
　　“会让人瞧见……”
　　“让人瞧见也没什么，”卫长轩故意逗他，“堂堂穆王殿下，出门连车驾也没有，还不能让人背着么？”
　　“卫长轩！”杨琰涨红了脸，放眼当今天下，再没人敢这样捉弄他，除了眼前这个卫长轩，可他偏偏拿这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了，前面就是颐蘭湖，”卫长轩轻轻地把他放了下来，又抓紧了他的手，“上元夜里到处都是人，你千万不要松开我的手，知道么？”
　　杨琰点了点头，他虽然看不见，可光是靠听便能察觉到前方有多热闹。他还从未真正地在闹市间行走过，此时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生怕一会真的被人群冲散了。他反握住卫长轩的手，紧紧地扣住，而后满是期待地问道：“上元节，大家都在外面玩些什么？”
　　“看灯，这几天夜里没有宵禁，从东坊到西坊全是灯，把整个颐蘭湖照得如同白昼。前面泰安宫城楼下还有宫里的舞姬献舞，皇帝向来舍得在这上面撒银子，听说这些舞姬每人的衣服就要费上几百贯钱。”卫长轩拉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只见沿湖的大街上已被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他看着那些停在路上的香车，又笑了笑，“元宵夜里还有各家仕女驾车夜游，袁小侯他们最爱在路上偷看这些世族家的女子，顺带品评她们的姿色，为此，不知被那些家丁呵斥过多少次。”
　　他说到这，略一转头，却见杨琰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褪去，只是睁着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前方。他微微一怔，很快又道：“不过这些都是小热闹，不足挂齿，走，我们去西坊最热闹的地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