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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龙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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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儿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阿苗被几个宫女抱住,身体基本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她被送进了一间寝殿,送入了鹅黄罗帐之内,上塌。
她听见有人走入这寝殿里,紧张得手心儿都出汗了。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却没有走向床塌。
须臾,殿里出现了“哗哗”的翻书声。
被子束缚了瓶儿的身子,却束不住阿苗,她左右看了看,确定这床塌上没有什么驱邪之物,屏息凝神,从瓶儿身子里闯了出来。
被她占了这么一会儿的瓶儿阳气损耗,昏睡在床塌。阿苗躲在床榻边上,从罗帐前探出脑袋。
皇帝陛下正坐在案前看书,双目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醉意。
阿苗后知后觉,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春卷儿,明白这菜今日是白上了。
她思忖着自己方才所有的担心都白瞎了,既然陛下不会动瓶儿,她还得出去忙自己的事。
虽然知道陛下不可能瞧见自己,阿苗还是鬼鬼祟祟飘到房梁之上。她俯瞰四下并无什么瑞兽,才化作青烟准备从门缝里溜出去。
青烟贴着金砖,徐徐朝殿门而去,不料一股金黄烟雾裹挟着她,将阿苗拉拽在地,阿苗跌得眼冒金星,一睁眼,眼前有只比她体型大上两倍的巨兽,正冷眼瞧着她。
牛头,鹿角,虾眼,象耳······我的乖乖,这是真龙啊!
阿苗连滚带爬想朝殿门逃走,游龙比她迅速许多,挡在她面前。
它一点儿看不起阿苗。虎掌一拍将阿苗拍倒在地,凤爪摁住她的脖子,阿苗再不敢动了。
它只消一爪子,就能戳散自己的精魂。
“神神神龙大人,阿苗不是故意闯来的,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她不知这头神兽能否听见自己说话,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无常老爷所说的真龙之气是确有其事:皇帝陛下真龙护体,哪个妖魔鬼怪敢近身!
坐在书案前的皇帝陛下看不见它们的较量,从容地翻着书册。
阿苗就觉得那爪子从自己的脖子往上游走,肉垫触到她的耳朵,来回搓了几下,阿苗那耳朵都要被它揉捏坏掉,苦于受制于爪下,不敢动弹。
那兽缓缓低下头,在她脖子间嗅了嗅,阿苗立马就被它这一举动吓哭了,嘤嘤哭道:“您别吃我。”
本以为是陛下的盘中餐,现在成了这神兽的嘴边肉,阿苗直觉今日怕摆脱不了被“吃”的命,从嘤嘤哭泣到放声大哭。
“神兽大人,我真的没有害过人。阿苗在皇宫里呆一年了,是这一片最乖的小鬼,是个鬼都能欺负我,宫里随便死一位娘娘化的厉鬼都比我凶悍。我附身到别人身上,只是为了保命,无常老爷叫我要做好事,我这一年做了许多好事了,为什么你还要吃我······”
她抽抽搭搭举例自己做的好事,只盼这瑞兽能听懂她一句,判定她是只乖小鬼,能够放过她一马。
这年头做鬼不容易,阿苗劳心劳力为上头办事,所有苦工纯熟白干,工钱都没有。
“其实工钱不工钱的,阿苗也不稀罕,我都是死了的人,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可是,可是······”阿苗委屈道,“可是哪怕阿苗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到谁的夸奖。白老爷便罢了,还能给个笑脸,鼓励我两句,但黑无常老爷连正眼都不瞧我,时不时还送来一句挖苦,阿苗、阿苗······”
她说到动情处啪嗒啪嗒掉眼泪,爪子放在她耳朵上的神兽缓缓收回了肉垫,在阿苗惊诧的眼神中,拍了拍她的手背。
它的力道不小,阿苗被打得有点儿疼。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凑到神兽耳边道:“难道你在陛下身边也是这样的?”
案前之人翻书的动作一滞。
神兽端坐在阿苗身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亲人哪······
阿苗见了知音,张开手臂抱人家一个满怀。“原来你和我同病相怜······”她两手将人家脖子环住,亲昵的姿势使得高高在上的神兽极为不适,爪子钩住她背后衣领,将阿苗吊起放在了距离它一步之内的地方。
保持距离,注意影响。
阿苗在它高傲的眼神里看到了这八个大字。
“哦哦。”阿苗乖乖点头,继而弱弱地试探道,“神兽大人,您不会吃我了吧?”
神兽看着她十分殷切而真诚的眼神,摇了摇头。
阿苗欢欣鼓舞,一时激动,抱住神兽大腿。“多谢大人。”四个字刚说完,背后领子又给它的爪子钩住,吊起,于一步之外,端正放好。
阿苗知道今日不会被吃,且那瓶儿也不会被陛下所吃,高兴非常,见那神兽再无恶意,预备溜之大吉,“神兽大人,阿苗还有要事,可否放我?我们改日再续”
她恳切地看着神兽。
不知是不是阿苗的错觉,那兽微微转了转脑袋,朝着那方正看书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然后才朝自己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不成自己要附身邓公公的想法被它知道了?不该啊,自己方才说漏了嘴吗?
正德殿祥瑞四布,你是怎么进入这寝殿的?
阿苗脑中出现这么一行字,连声音也没有,心知是这真龙的神通,乖乖答道:“是通过地道······大人您知道的,阿苗是虚体,在下面虽然被几只猛兽惊吓过,但那里的任何机关对我都没有作用的,我在那地道里兜兜转转,迷了路,稀里糊涂就到这里来了。”
她心知自己是个不会说谎的性子,只能在话语间避重就轻。不说是无常大人引她入地道,更不提是为了躲避陆天师才会在地道里走一遭。
不知怎的,她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四周都安静了,那神兽一动不动,似乎在做什么思量。阿苗偷偷瞧了瞧正在看书的皇帝陛下:幸好自己是个鬼,幸好陛下听不见自己和这神兽说话,否则,闯入了皇室的密道,她应该会被五马分尸吧······
神兽思考了一会儿,便对阿苗摆了摆手。这是放她走的姿势,阿苗欢喜非常,想到邓公公一事,便耍了个心眼子:“神兽大人,阿苗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那神兽这回想也不想,点了点头,阿苗眉开眼笑,“好,日后我回来找你玩儿。”
话音刚落,阿苗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如果你能进得来,那便来吧。
阿苗道:“日后我可以再走那地道,或是附身到公公宫女们身上来。”她与神兽耍心机,总觉心中忐忑,就怕被看出什么,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加一句,“比如邓公公。阿苗常在宫里看见他,跟着邓公公,一道儿就进这个地方啦。”
今日不上邓公公的身,总有一日会上身的,为了自己这条鬼命,还是先与神兽大人说好,方得安全。
神兽脸上浮现出有些怪异的神色,阿苗还未细看,就被它长尾一摆,拍出大殿,飞得老远。
阿苗摔了个狗吃屎,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爬起来,四下瞅了瞅,原来自己已经被一尾拍到不知什么园子里来了。
真不愧是神兽,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本事就好了。
她揉捏了几下身子,思虑着怎么寻找娟儿。飘荡在这外边太危险,遇上陆天师,阿苗这三两下便是白折腾了。
······
正德殿中的皇帝陛下,早已放下了书卷,那兽走到他跟前,“嗷呜”叫了一声。
“朕对你不好?”他道,“笑话。”
候在殿外的邓川听见动静,与尚寝局的宫女对视一眼,两个皆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邓川低声试探地问了一句,“陛下?”
您、您完事儿了?
“进来。”
邓川与尚寝局宫女得到圣意,低头步入殿中,跪在那皇袍之下,至于那鹅黄帐里的身影一眼也不敢瞧过。
“这一日,不必记了。”
闻听陛下如此吩咐,那宫女大惊,“可······”这是历代以来的规矩,侍寝的妃嫔宫女全部要记录在案,否则万一日后这些人有了子嗣,那是多少张嘴都说不清的。
“咳”邓川咳嗽了一声,那宫女没敢说下去。
皇帝陛下又道:“日后这宫女还留在御前,今日之事,不该知道的人,就不要知道了。”
“是。”
邓川多年揣度圣意,比旁人更懂陛下的言外之意。
陛下说今日是“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那么该知道的人······譬如尚睡在东厢房的许婕妤,自然要知道得完完整整,彻彻底底。他还挺替那个叫瓶儿的小宫女庆幸。若被陛下封了个什么不大不小的位置,反而要沦落为后宫妃嫔的刀俎鱼肉,留在御前,那些妃嫔的手断不敢伸到这里来。
那些数落和嘲笑,全落在了许婕妤一个人头上。
唉,谁让她不长眼睛,敢派人去戏弄平安公主呢······
邓川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知道公主孩子心性,难免与妃嫔有所摩擦。她是陛下的双生妹妹,明眼的,都知道巴结公主,偏这位婕妤,竟敢买通宫女戏弄公主。现在陛下知道了,会给她好果子吃才怪。
作死啊······
邓川想着后宫,又想着前朝,想到许婕妤那不安分的母家,心里默默为许家点上了蜡烛。
他这里心思百转千回,那尚寝局的宫女已告退了。
皇帝陛下唤了他大太监三遍,都没有得到应承,不由得想起了方才那盈盈笑声:跟着邓公公,一道儿就进这个地方啦。
他蹙起眉头,上下打量邓川,思忖着这人内芯儿里还是不是他的总管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