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目标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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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热气已经完全散尽，沢田纲吉又上楼拿了件薄外套才出门。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直到太阳完全沉到山的那边，街上亮起了路灯。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微凉的夜风很惬意，让人身心轻松。
直到走到河堤边，筱原优里停下脚步，开口说出了两人出门散步的第一句话：“在这儿坐会儿吧。”
神游天外的沢田纲吉蓦然回神：“……嗯，好啊。”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沢田纲吉试探般的开口：“优里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优里哑然。
原因是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剩下最后的几个小时，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见到你、触碰你、和你交谈——这样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的话，她怎么说得出来。
于是她最后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哦。”
少年沉默一会儿，又开口道：“是……因为明天又要去十年后的原因吗？”语音仍然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优里微愣，很快回过神来——沢田纲吉大概以为她像另外两个姑娘一样对十年后世界抱着惧怕的心态吧。
可是……并不是那样啊。
“……能去就好了。”她小声喃喃道。
“什么？”
“不是十年后世界的原因。”优里扭头冲坐在身旁的少年笑了笑，“纲吉不要总把一切包揽到自己身上啊……超累的不是吗。”
“诶、呃……其实也没有啊……”被突转的话题一下子弄懵的沢田纲吉讪讪地应道。
“虽然不太可能实现的样子，但是最后还是送上个没用的祝福吧……希望、纲吉以后能够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沢田纲吉愕然重复：“想要的……？”
优里再度微笑，做出了详细的解释：“嗯，不必战斗，同伴都在的、和平的日常……没猜错吧？”她伸出手指，拨动着脚边的绿草，自顾自地道：“我呢，以前很喜欢纲吉战斗的模样……后来发现那些帅气的战斗其后伴随着拼命的修炼和数不清的伤。之后就希望纲吉能一直生活在平稳里的日子里就好了。”
“说到底……纲吉也只是十四岁……啊，现在是十五岁。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啊。”
棕发少年惊诧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半响吐出一口气，语气说不上到底是疑惑还是感叹：“总觉得从很早之前开始就觉得……优里好像特别了解我的样子啊。”
“啊哈。”优里轻笑一声，视线转正，落在河川上。少女目光被河岸边草丛里闪烁着的几点荧光吸引，没头没脑地开始了新的话题：“我呢，从小是在父母相当严格的管教下长大的。”
“从小到大所有的学校是他们挑选好的，主课的补习班都报上名，每一天每一天……包括假期，都被规划得满满当当。”
“唯一的，自己喜欢的、并且爸爸妈妈也同意的事情，大概就是唱歌吧。”
沢田纲吉听到这里，明显感受到了话语里名为难过的情绪。他一瞬间有些慌，笨拙地安慰道：“优里的歌声……的确很棒！非常、非常的好听。”
“唔……谢谢。”优里挽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耸耸肩，继续道：“我讨厌那样的生活，之后在某次对人生很重要的规划里因为不满意父母的安排，就擅自跑了出来。”
“咦——？！”
“然后就见到了纲吉。”
棕发少年注意的重点完全从明明应该感到奇怪的“见到”转移到了“从家里偷跑”这样的事情上。沢田纲吉皱着眉：“优里这样跑出来，叔叔阿姨们一定很担心。不管怎么样，优里还是回去和父母谈一下比较好吧？”
优里喃喃应道：“……是啊，该回去了。”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失落。
“我回去了的话——纲吉还会记得我吗？”
沢田纲吉一愣，下意识反问：“诶？优里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吗？”
黑发少女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个鼻音。她霍然站起身来，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往前迈了两步，凝望着河川里月光下的粼粼水波，宣誓般地开口：“我会一直记得的喔。”
风一瞬变大，优里的声音夹杂在呜咽的风声里传到沢田纲吉耳畔时，仿佛也带了微末的哭腔。
“——和纲吉在一起的几个月，我会一直记得的！”优里的声音渐渐低落，最后的几个字眼小声的只有风声能听闻。“这段回忆……一生都会记得的。”
“——所以，”她蓦然回头看向坐在草地上的棕发少年，“你会记得我吗？”
夜风将眼前少女的发丝和裙摆吹起，优里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脚边草丛里惊起了秋末里最后的萤火虫，点点荧光飞舞。少女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他的瞳孔里亦是。
优里放轻了声音，再次问道：“你会记得我吗？”
“……”他一时失语。良久沢田纲吉回神，他抓抓后脑勺的头发，露出了有些傻的笑容：“当然啦。优里是重要的朋友嘛。”
“……啊，果然呀。”
筱原优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些，她揉了揉眼睛，抹去因为情绪失控出现的泪水，道：“有点晚了……回去吧。”
“喔……好。”
沢田纲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两人走上河流旁的街道，草地坡度有些陡，沢田纲吉没忘记拉住优里以防少女没踩稳摔倒。
踩上硬质的水泥路时，优里回头看了看刚才两人坐着的地方。
她的动作被身旁少年注意道，沢田纲吉问道：“优里是掉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优里欲言又止。她似乎想起什么，轻笑一声，眉眼俱弯，感叹般开口道：“夏天……结束了啊。”
棕发少年茫然，下意识地小声接到：“不是已经快到冬天了吗。”
优里笑而不语，少女收回视线，重复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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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
优里忽然道：“抱歉，我今天……和纲吉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呃。”面对突然而来的道歉，沢田纲吉愣了一下，他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还好啊。”
棕发少年突然绽开笑容：“优里能说这些，我其实很高兴。毕竟很多时候优里都很关照我，但是我对优里却了解的不多。所以，虽然好像没办法帮上优里什么，但是、但是……如果优里觉得说出来会轻松些的话，我会一直听着的。”
“说出来会更轻松些……”黑发少女喃喃重复了一遍，小声道，“才不是这样。”
——我只是在想，我跟你说更多些的话，你会不会对筱原优里这个人……记得更加清楚一点呢。
优里走着走着忽然顿住了脚步，她眨眨眼，开口：“我说……纲吉，可以提个稍微过分的愿望吗。”
“诶？！”
“嗯……可以抱我一下吗？”
“……哈？！”
沢田纲吉被突然其来的请求震得几乎人都褪色了——等、等等，他没有产生幻听吗？！果然今天的筱原优里怎么看都有点反常啊喂！
他艰难地开口：“优、优里……你刚才说……”
他的话音未落，筱原优里已经向前踏了一步站到他身前，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少女柔软的躯体贴过来的刹那，沢田纲吉感觉自己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他慌乱地感觉手脚无处摆放，最后只是直挺挺地僵在原处，涨红了脸。
两人身量相近，他能感觉到筱原优里下颚轻轻压在他的肩上，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颈部，带来微微的痒意。
沢田纲吉结结巴巴地道：“优里……能不能……”放开QAQ！
沢田纲吉几乎僵成了一块石头，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回应大概是没法期待了。
那么……话也不用问出口了。
于是优里只是轻声道：“明天，要小心啊。”
沢田纲吉微愣，他听见了少女嗓音里明显的颤抖。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抬手笨拙地拍了拍少女的背部，安抚道：“我会的。”
“会赢的。”优里低声道，“因为是纲吉，所以……一定会赢的。”
她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叙述着某种事实一样，让他生出了勇气。
沢田纲吉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在他的肩上，正好落在衣服领口里，沿着锁骨滑了下去。
——是下雨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墨蓝的天空像一整块的天鹅绒的织锦，悬着一轮满月，连云彩都很少见。
“谢谢。”
沢田纲吉听见怀里的少女说。随即优里松开手退开一步，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果然纲吉是被拜托了就无法拒绝的人里第一名啊。”
“……”说到底姑娘你就根本就没给拒绝的机会直接扑过来了啊啊喂！！
——今天的筱原优里果然还是哪里不对啊？！奔放过头了吧？！
筱原优里轻吸一口气，“嗯——虽然没有新意，但是每次战斗前说这句话是标配吧。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少女敛去笑容，站在漫天月华下，郑重地开口：“祝武运昌隆。”
“多谢。”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羞赧道：“说起来作战每次都成功了……也许真的因为优里的祝福也说不定。”
“都是纲吉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啊。”优里转念间想到什么，噗嗤一下笑出声，“倒是不要嫌弃我说这种又没新意又插flag的话才是……”
沢田纲吉慌忙摆手：“没有嫌弃！”
少年慌得差点指天发誓了，他的语气诚恳而认真：“一直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在背后支持着我。有时候会觉得，未来只要大家一直都在，我也就能在大家的帮助下克服各种难题了。”
“这样啊。但是……”
“诶？但是？”
优里抿唇。她忽的轻盈地往后退开几步，绽开笑容，冲沢田纲吉眨了一下眼睛：“秘密。”
——但是，你描绘的这样的未来里，已经不会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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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往家走去。
筱原优里似乎心情好了许多，轻声哼起了歌。他虽然偏爱歌谣曲，但意外对筱原优里哼唱的、从未听过的歌儿也很是喜欢。
回去的路还有一段距离，而筱原优里只反复唱着一首歌的调子。
聴こえるよ まだ聴こえるよ \\ 我听见了再一次听见了
優しい声波の音 \\ 温柔的声音波涛的声响
忘れたくて 忘れたくない \\ 想要忘记却又不想忘记
立ち止まった夏のまま \\ 驻足于夏天的日子
失った时に知る大事なこと \\ 在失去的时才察觉的重要事情
いまはひとりぼっち \\ 如今独自一人
季节だけが変わってく \\ 只有季节在不断变换着
触れてたくて 触れられなくて \\ 想要触碰却又触碰不了
それでも進んで行かなきゃね \\ 即便如此还是要向前迈进啊
さよなら さよなら さよなら \\ 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是相当的明快的曲调，歌词却很正好相反。沢田纲吉忽然觉得心脏紧缩。他注视着走在前面几步的筱原优里。少女正好走到路灯之下，周围光芒渐次弱下，而筱原优里处在最明亮的地方。
四周很安静，他的耳朵里被灌满了少女的歌声，那也许是曲子的末尾的旋律，被筱原优里反复哼唱。
——さよなら さよなら さよなら。
于是那一瞬间，沢田纲吉莫名产生了一种少女要消失在光芒深处的错觉。
——然后沢田纲吉果断觉得自己今天大概也不太对劲了。
转眼出门散步已经过去了两小时，明天要起得相当早，俨然是可以洗洗睡了的时间了。
“那么，优里，明天见。”沢田纲吉道别时心里浮起了小小的歉意——因为他，明明是无关的人也要去到那个危险的时代了。
筱原优里点点头，回道：“晚安。”
光线昏暗，沢田纲吉没有注意到筱原优里垂下的手握成拳微微颤抖。他也道了句晚安，然后补充了一句早点休息。
优里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自己家的院门。要踏进门的时候，她又顿住了脚步，喊道：“纲吉。”
“哎？”
少女张嘴变化几个口型，但是却没发出声。筱原优里注视着他，目光贪婪地留恋在他身上，神色很奇怪。
很久之后沢田纲吉回想起来，那大约是掺杂着眷念和不舍的哀伤神色。而彼时的自己却总感觉下一秒黑发少女又要说出什么惊天之语。
然而筱原优里只是笑了笑，眼眸微弯，轻声道别。
“……再见了。[さようなら]”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目标三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