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沈白菜呀地里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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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偌大的李家却寂静得犹如半夜，平日里挂在檐下的八哥儿黄鹂等鸟雀都不见踪影。仆役皆低着头匆匆往来于廊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后厨里熬着药的小丫头冲嬷嬷抱怨：“这都多少年了，老爷给表少爷请了多少大夫，开了多少剂药，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去寻了来，银子流水般花出去，都是不见好。表少爷拖着熬日子熬到如今，现下就剩半口气，小少爷还天天冲我们这些下人发脾气，还不如早早去了，自己少受些罪，也不会带累别人。”
嬷嬷惊得忙去捂那丫头的嘴，往四下环顾一遍，没看着旁人，才打了那小丫头一耳刮子：“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你不要命了？！表少爷再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主子，那些闲话你听旁的人说说也就罢了，还拿出来弄嘴！熬你的药罢！”
教训完小丫头，嬷嬷看她眼泪汪汪，一边脸上还带着红印，可怜得很，心里又有些软了，轻轻戳了戳她的头，道：“你也别怪我打你，这几日在表少爷屋里伺候的人被小少爷发作了好大一通，说是上次请来的大夫说，表少爷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让家里准备后事。这节骨眼上你说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还有你的活路？”
那小丫头听完，骇得脸色苍白，忙用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把委屈的神色咽了回去，加倍把注意集中在熬着药的炉火上。
“老爷，”管家福伯敲了敲书房的门，“外面有位陆公子递了拜帖，说是沈少爷的旧友，前来拜访。”
李榕放下账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小易如今病重，哪里能见得了外客？你打发门房告诉来人便可，还来通报我做什么。”
福伯面露迟疑，想了下还是继续说道：“那陆公子递来的拜帖上落的名讳，为徽州陆半城。”
李榕揉着眉心的手顿住，有些失态的问道：“你可看清了？果真写的是陆半城？徽州陆家那个陆半城？！”
“这……小人不敢撒谎。”福伯忙道：“小人想来，寻常人也不敢冒充那位，不敢自作主张拒了拜帖，这才前来问老爷的主意。”
李榕不再询问，起了身推开门走出书房，吩咐道：“你亲自去把人请到前厅休息，泡壶好茶伺候着，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福伯领了吩咐，殷勤地将陆半城请进前厅，刚泡上茶，李榕就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笑着冲坐在厅里的年轻人拱了拱手：“陆家家主大驾光临，我这个主人却俗务缠身，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还请陆家主万勿怪罪。”
陆半城随即起身还了一礼，笑道：“世伯太客气了，我与府上的沈易公子几年前一见如故，乃是之交好友，只是遭逢家中变故，已是多年未见。如今晚辈贸然叨扰府上，才该赔罪才是，陆家主什么的还请世伯不要再叫，世伯若是不嫌弃，唤晚辈半城即可。”
李榕笑呵呵的连连摆手：“哪里算得上叨扰，半城前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呐，”继而脸上的笑容又变成了苦笑，“半城你与小易多年未见，怕是不知道，小易如今病重，终日昏睡，没有半刻清醒，你此刻就是去见他，他也是不知道的。”
陆半城肃容道：“晚辈正是为此而来。”
“半城这话何解？”李榕有些讶异。
“晚辈几年前与沈易公子初逢，慕他为人风采，却面有病色，时时咳嗽。我以为他染了风寒，打算去请大夫，他却拦住了我，说是幼时受冻，肺部落下的沉疴旧疾。”陆半城徐徐道，“想必世伯也知晓，陆家是做药材起家，当年我本欲带阿易一同回徽州，只想为他寻法子，彻底治好了这肺疾才是。不料家中突逢变故，走得匆忙。这些年，阿易之病我一直记挂在心，未曾忘记一日，访医寻药，求得了神医谷的一个方子，只是上面的药材极为罕见。这几年我才终于寻齐了药材，按方子制成了药丸，便立刻赶了过来，望世伯许我试上一试。”
李荣哑然，神色甚是复杂，似是愧疚又似是欣慰，片刻后摇了摇头，苦笑道：“半城肯为小易费心到如此地步，想必交情非同一般，既是如此，我也不必瞒你。小易他……没有多少时日了，怕是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陆半城却坚持道：“如此，我却更应去见阿易一面。不管那药丸有无作用，事到如今，也无妨一试了，还望世伯成全。”
李荣叹了口气，挥手招来福伯：“阿福，你领陆公子去小易那里看看吧。我年纪大了，看见小易受苦的样子有些受不住，就少陪了，半城勿怪。”
福伯毕恭毕敬领了陆半城往内院里去，一进门就看见里屋头两个丫鬟被撵了出来，接着一个药碗连着托盘劈头盖脸咋了过去。
“都给我滚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易哥死，他这次若是熬不过去，你们也不必再呆在李家，通通去给易哥守坟吧，滚！！！”
那两个丫鬟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福伯见了脸色一变，往前一步挡在陆半城身前，训斥道：“让你们好好伺候易少爷，是不是又偷奸耍滑惹了青竹少爷生气？！还有脸在这里哭？没的让客人看笑话！”
其中一个丫鬟略压住了泪意，哽咽着冲福伯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怠慢了易少爷，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将后厨里送来的汤药喂易少爷喝，哪知喝了一半，易少爷竟是全吐了出来。青竹少爷见了大发雷霆，将奴婢二人撵了出来，还望大管家帮奴婢求求情，不要把我们发落了出去。”
听到沈易连药都灌不下去，福伯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恐怕是大限以至了，正发愁如何跟身后的陆公子交代，却见一直彬彬有礼的陆公子竟不顾礼数，越过了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福伯骇了一跳，再想去拦人已经拦不住了。
陆半城甫一踏进屋里，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药气，四周的门窗都关的牢牢的。最里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少年，半抱着一个脸色青白的人，徒劳的将手上的参汤一匙匙往怀里的人嘴里灌下去，又全撒出来。
如此情状，饶是陆半城已经见过一次，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走近无知无觉的少年和已然没了气息的沈易身边，从香囊中鞠出一把细碎晶莹如星子般的粉末，往沈易的鼻下凑过去。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正欲打开陆半城冒犯的手，却见那粉末顺着沈易的七窍流入，本来已经没了气息的人爆发出一阵咳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怀抱着自己的少年，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哑着声问了一句：“青、青竹？”
李青竹惊得扔掉了手上的汤碗，双手环抱住沈易，大喜道：“易哥，你醒了！”
沈易张了张嘴，似要准备再说些什么，却气力不济，头一歪又在李青竹怀中昏了过去。
李青竹骇得魂飞魄散，差点以为方才是回光返照。好在沈易气息虽然微弱却也平稳，面上的青白之色也渐渐褪去，与之前的将死之象大不相同。李青竹确认沈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才缓缓将他放回床榻上，看向了床边站着的陆半城。
“你是家父请来的大夫吗？青竹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望神医恕罪。”李青竹起身冲陆半城作了一揖，“不知神医方才用的药可否再多给一些？只要能治好易哥，李家定有重谢！”
别人不知道，李青竹却是清楚的，沈易刚刚在他怀里分明是断气了，刚刚那粉末却让他起死回生，必然不是凡品。
陆半城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李青竹，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只是回答道：“刚才用的东西，哪怕是用整个李家来换，也是换不来的。”
李青竹有些愠怒，若非这个人刚刚救了沈易一命，已是要翻脸了。他沉下脸，冷然道：“阁下未免太过自大了一些，李家再是不济，还是有些积蓄的，什么珍贵的药材买不起？”
陆半城神色没有半分不悦，仿佛并未觉得李青竹无理冒犯，慢腾地腾边理袖口边解释：“并非是在下看不起李公子，也不是舍不得东西，只是刚才用掉的，已经是世间仅存的，最后一点返魂香的粉末。”
“当初异人进献给武帝的，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返魂香。”陆半城放下手，负于身后，笑睨了李青竹一眼：“李公子刚才应该感觉到，阿易是死而复生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沈白菜呀地里黄（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