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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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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路南脸色有异,任非没有问他,却直接凑过来看了看视频,只看了两眼,便知道这其中有哪里不对了。
视频上的谢玄晖确实是意识清醒的,但是显然状态并不太好,任非知道自己下手的那一下是绝对不轻的。
可是问题不在这里,在于和谢玄晖一起离开的另一个人。
那也是个年轻的男人,视频里看不清样貌,但是连那个模糊的轮廓都带着一种纨绔公子哥儿的感觉,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很熟悉。
如果任非没认错的话,这人,大概是路南的表哥路斌——路南那个倭瓜大舅的儿子。
路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将这视频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冷着脸拨通了一个电话:“给我查查视频里的车牌。”
路南如果对谢家只是心有芥蒂,那和路家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也是,为了遗产,连暗杀外甥都干得出来,这样的母家还能让路南恋旧情,路南大约已经不是圣父可以形容的了,只能叫圣父癌。
显然路家的行径已经让路南厌恶到了发指的程度,连他们踏足自己的地盘,都觉得自家地方被玷污了。
见惯了路南良善宽容的一面,任非自己几乎都要忽略了,路南在面对路家的问题上,奉献不良善和不宽容,几乎是不遗余力的。
毕竟,路南提出过“私下教训谢玄晖”这种建议,说明不是不会动歪心思,也没有那么死板。
他只是习惯了将恩怨分的很清。
任非抓住着他的肩:“你的案子快要立案了,这个时候不该节外生枝,如果让对方抓到把柄,对你是不利的。”
路南沉默了好半晌,才不甘心地听从了任非的建议。
许是有一股怨气顶着他,他也并没将这建议全然的执行。
他没有按照任非的意思,故作大度地来一句“算了”,只是掏出手机,对着刚才拨出去的那个号码补充了一条短信:只查,不动。
如果将路南的角色变成赵俊生,这种处理和妥协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可是路南到底还是有这忍一时之气的“宽容”。
两个人各有所思,就这样沉默下来。
任非有一种透支似得疲惫,刚从“失手杀人”这种令他方寸大乱的情况中解脱出来,他已经用光了自己全部的镇定来维持表面的冷静,而现在,这种警报稍稍解除,身上粘着血迹的衬衣就分外难忍,手间那已经从温热湿润变为冰凉干涸的血印也分外难挨。
他终于拾起心情去将自己粉饰一番,可是当着路南,他不知道怎么将这种需求说出口。
路南没有走,面色沉冷地在任非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碍事儿一般。
他脸上那种不悦而阴暗的神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对着任非,露出一点儿无措的赧然来。
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走,有话要说一样。
任非看着他。
“对不起。”路南突然道,“我不该那么说你。”
任非怔了一下,等到意识到路南在说什么,就已经发现之前被路南指责时,那种让心里变得坑坑洼洼的怒气,竟然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可是路南的道歉是真诚的:“你讨厌林莫而捉弄他,我不该谴责你的不平……因为我自己刚刚也发现,面对厌恶的人,实在很难心平气和,以及,我现在知道了,那个谢玄晖……你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歉意确实是实在的,任非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皱着一块儿,只是除了轻微的一点别扭,怒气却散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表示“没关系”,路南却又一次开口了。
他居然还是说:“对不起。”
任非:“……”
他倒是没觉得路南欠自己这么多句道歉。
可是路南下一句话,就让他知道了路南这句“对不起”的原因。
路南说:“对不起,我猜,谢玄晖本意不是冲着你来的,是路斌为了给我难堪……将你卷入这种恶心的事情里,对不起。”
任非已经恢复了常态下的冷静。
路南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会发现这里面可能的因果——那天跟踪他的杀手,到今天这个莫名其妙的谢玄晖,本来都是一件事。
路家有人,对于路南的顺遂不满了,可惜,赵家他们惹不起,现在的路南他们也惹不起,只好将目标调转一个角度,转而对付一下任非这种小律师。
给路南一个下马威,也给任非一个教训,更是向一众看热闹的人士警告,不要多管路家的闲事。
这实在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手段,蠢却有效,但是很不像路家那种莽撞而急功近利的人们能想出来的方式。
任非直觉其中还有别的,却暂时想不到任何破绽了,只能将这种简单粗暴但实际有效的措施,定位为路家的超常发挥。
其实,在最初答应赵俊生的邀请成为路南遗产案的代理律师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被路家钉在对立面上的觉悟了,只是没想到,有觉悟是一回事,真的面对这样层出不穷的手段则是另一回事。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他的从业原则,如今,他也该承认,接连如此,是他掉以轻心,这次让他有惊无险后续未知地暂时度过,并且是他全须全尾、对方头破血流的情况下度过,已经是侥幸。
然而运气这种东西,从来不会跟谁一辈子,他知道自己该警醒了。
路南还困在那个愧疚的情绪里:“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你不该经历这些事。”
任非抬起头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怪不得你。”
路南明显感受得到他语气里的安抚,却还是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你名校毕业,背景单纯,本来是应该见识不到他们那些人衣冠楚楚下穷凶极恶的一面的。”
任非听着这句话,没有反驳,只是说:“你的负疚感太多了,你出钱,我工作,风险和收益一向成正比,我早该有觉悟。”
路南终于不再纠结于此,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用一个殷切的表情看着他。
“所以……合作不作数了,只是你一时的气话吗?”路南说,“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我可以道歉,但是刚才那些,就当他过去了,好不好。”
任非都不知道,路南其实这样会……撒娇。
其实这个词用在对方身上是不太合适的,路南一米八八的身高,纵然性格温和的时候,也总是英气俊朗,带着还在校园的年轻人才有的,那种独特的阳光。
可是他这样带着一点真诚的微笑看人的时候,眼睛会变得特别亮,酒店奢华雅致的灯光让他眼中反射出两个亮亮的剪影,一左一右,都是任非自己。
在这样的眼神下,没人拒绝得了他。
任非觉得自己也不行。
于是他说:“可以。”
路南笑了,走近一步,面对面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一种很真诚的关心,只是低下去的眼睛有一点茫然的歉意和可惜。
“任非。”
路南少有的,直接称呼他的全名。
“我没说谎,你是个让人欣赏的人。”
任非平静的笑着,看着他,等他把这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话说完。
“真可惜,我没有早点遇见你。”
任非还是没有出声。
他其实已经在等那张到手的好人卡了。
这一晚过得太惊心,这些小打小闹,已经能划归到那些让他波澜不惊的程度里。
对于路南,即使意气用事,即使刚才起过莫名的争执,但是任非自己也明白,仅仅从发现他出事后的反应来看,路南无疑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即使他从小到大,大概体会的最少的就是这种东西。
任非的形象,即使到现在也应该是骇人的,而路南在见到这样的情况后,出于相识的关系,还是选择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报警,从而让他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里。
那是路南下意识的反应,这种情况,却最能说明人品。
出于这样的“共患难”之谊,让任非觉得,自己全副武装的冷漠与咄咄逼人显得无比多余,事已至此,那些多余的东西,也应该为那救人水火的“人情味儿”让步了。
这种时候,只要路南肯提,他就将那些情愫也好,不甘也好,那些他曾经紧紧抓牢作为攻击的东西,一笔勾销。
他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他听到路南说:“你……能不能把那些错乱的东西一并忘了,我们换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