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红尘》南静书

1、第一章 凡尘事（上）

　　.

　　第一章凡尘事（上）

　　“云天青，你等我作甚，不过空耗时间罢了。”轮镜台前，玄

　　霄如是说。
　　“怎么会呢，不是吧师兄你等来了吗？”千年过去，即使衰弱

　　得魂魄都已模糊，那人却还是笑得灿若春日朝阳。
　　那一团灵气中又传出些微声音，却被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歉

　　有何用，能让琼华兴盛如初？能让师尊复生？还是能消去我这千年

　　的寂寞苦痛？”
　　“师兄”云天青的声音越发微弱 ，与其说是在与玄霄交谈，倒

　　不如说更像是一股坚持着不肯消散的执念。
　　“若当真有心，何必在此做这般苦守姿态，早些轮回转世，莫

　　再行那背叛之事岂非更好！”玄霄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师兄啊！”云天青叹了一声，“来世，天青必不会再弃师门

　　和师兄弟们于不顾！”
　　“哼！”
　　忽而一股热浪袭来，玄霄猛地睁开双眼。幽暗，冰冷，寂静无

　　声。
　　“呵！”他一笑，果真是年岁长了，连他这将将成魔之人都快

　　要抵不住侵蚀本心失守至于魂飞魄散了，幸得羲和及时将他唤醒，

　　否则今日还真是要身死道消了。
　　只是，为何会梦见云天青？难道他真如天河所说，一直自己等

　　到了千年之后？梦中所见又是为何？是真是幻？
　　罢了，左右这封印不过三五年便要破了，到时候还是去看看吧

　　，即便云天青尚未轮回，依梦中所见，他那魂体的衰弱程度倒也不

　　至于消散。
　　心中有了计较，玄霄复又阖上双目静静沉睡。不过还剩了三五

　　年，百年前年都渡过去了，他可千万不能折在这最后一步上。
　　—————————————————————————————
　　“霄儿，霄儿，你是不是醒了霄儿？霄儿！”
　　沉睡中，玄霄模模糊糊听见耳边有人哭喊，一下子惊醒过来，下

　　意识地伸手就去抓羲和剑，却立刻被人按住了。
　　“霄儿！”
　　声音更清晰了。
　　只是这东海漩涡之中哪里来的哭喊声！
　　心念几番转动之后，玄霄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不是他不

　　愿意去看，只是东海漩涡位于海面数千丈之下，千百年来从未有过

　　半分光亮，哪怕是羲和阳炎也只能照亮身边不过三四丈的地方，身

　　在海底的千年里，玄霄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目养神以维持生命，最多

　　是每隔几年通过羲和感知一下周围海域，看看琼华弟子又脱身或死

　　去了几个。但今日这一看，玄霄知道，自己身上出了大事了。
　　鎏金彩绘的屋顶，身上盖的锦被，这分明是谁的家中，那里还

　　是东海海底呢！是谁把自己引到这来，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霄儿你醒了！”
　　玄霄转过眼仔细看了看她。三十来岁，一身打扮自己认不出好

　　坏，但面容上不见多少皱纹，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主母，也就是这具

　　身体原本的母亲之类的。
　　“霄儿，你可吓死娘了！”那妇人又是一声呼唤，还扑过来把

　　玄霄紧紧搂在怀里。
　　“二弟！”玄霄这才看见，妇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孩童

　　，现在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你可终于醒了，母妃都守了你三天

　　了！”
　　母妃？这是王府？玄霄从王妃怀里挣出来，复又重新仔细打量

　　了一圈。嗯，雕梁绘四爪龙纹，珠帘分隔了内外两室，内有香木桌

　　椅外有珊瑚摆件，倒像是王府的规格，只是……玄霄低下眼帘。他

　　还依稀记得，上一世，自己也是出身王族，上面也有一位兄长，也

　　曾如这位一般爱他护他，但八岁之后，一切却都也不再属于他。
　　“霄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王妃看见小儿子反

　　常的举动又紧张起来。
　　玄霄：“……”他该说什么！那段被他刻意忘记的往事，在经

　　历了千年时间的消磨之后早已不剩什么，他哪里还记得如何当好一

　　个小孩子！
　　“无碍。”罢了，至少少说少错。
　　“母妃请放宽心。”还是叫她一声吧，大概王府里的孩子再小

　　也该懂些礼仪的吧。
　　王妃一下笑了：“霄儿怎么一觉醒来就懂得逗娘开心了，还学

　　你哥哥叫什么母妃？你才六岁，叫娘就行了，等像你哥哥这么大了

　　才要学礼仪呢！”
　　后面那小少年也拍拍胸脯：“母妃说得对，二弟你还小，只要

　　开开心心的就好，有什么事父王母妃和哥哥帮你解决！”
　　是吗……玄霄默了默。这话，前世的那位王兄好像也是说过的

　　吧？说着兄弟情深，小孩子，果然还是什么名利权势都不懂吧。
　　“多”“霄儿呢，醒了吗！”
　　王爷大步流星地进屋，玄霄默默闭了嘴。
　　所以，对王爷他是要叫爹吗？
　　“醒了醒了！”王妃赶紧起身给王爷让座，“刚醒过来，正让

　　人去请刘医师呢！”
　　“好好！”王爷搂了王妃一下表示感激，而后转向玄霄，“霄

　　儿，身子可大好了？”
　　看见王爷那张脸的一刻，玄霄浑身的杀意瞬间沸腾。王爷！好

　　一个王爷！这张脸，即使是前尘往事遗忘殆尽他也始终深深记着，

　　就是这个人，因为一句胡乱的批语，一个莫名其妙的法术，便从此

　　使得整个王府的人都对他厌恶至极，枉费自己当年还以为是犯了什

　　么大错而拼命学着乖巧懂事，明明是王爷的儿子，却过得连个最低

　　贱的下人都不如，还得小千万般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好在

　　后来上了琼华，更名玄霄，尽弃前尘过往，且修仙之人不得干预凡

　　尘俗世之事，这位王爷也就与他再无瓜葛了，可如今，原来却只是

　　重头再来一遍，天道，你为何？！还嫌吾受的折磨不够吗！
　　“霄儿？”王爷轻轻碰了碰他。
　　玄霄一顿，不着痕迹地闪开：“我已无碍，多谢父王费心。”
　　这个人，不能杀。若现在杀了他，之后那十年必定更不好过。
　　“你这孩子，还玩上瘾了！”王妃嗔怪地拍了玄霄一把。
　　“不妨事，”王爷笑得很是温柔，“既然霄儿自己想这样，那

　　就让他和霆儿一起学着，反正咱家霄儿一向聪明懂事，早慧些又有

　　什么的。”
　　“可是霄儿”“多谢爹。”若是再不叫出这一声爹恐怕就该被

　　怀疑了吧。玄霄空握了握右手，没有羲和，而且软弱无力，只能任

　　人鱼肉。
　　“好了，让霄儿歇着吧，咱们先出去。”王爷发话，领着王妃

　　世子和一串丫鬟小厮出了卧室。
　　这是，开始疏远我了吗？玄霄盘膝坐好，慢慢梳理自己幼年时

　　期零碎的记忆片段。六岁时，王府来了一个道人，说自己是不祥之

　　人，鼓动王爷王妃进行试验，结果自己的天火违行之体被激发，过

　　度抵抗脱力之下昏倒，八岁时，体内灵脉长成，额生朱纹，王爷忆

　　起两年前的批语，一夕间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今年自己六岁，还

　　有两年。可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诈死，让王爷将自己丢到荒郊野

　　外就是了。
　　“二弟！”门外，小世子又悄悄摸了进来。
　　“兄长何事？”玄霄扫了他一眼。
　　“嘿嘿，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嘛～”被抓包的小世子很是尴尬。
　　“坐。”
　　“哎！”
　　“那件事，你有何看法。”
　　“哪件？”世子皱着小脸，把近几天的是从头捋了一遍。
　　“那个道人。”
　　“哼，小爷早就该让人把他乱棍打出去！”
　　玄霄：……
　　一向自认定力够强，再加上千年东海囚禁积累的冷漠，玄霄相

　　信自己无论遇上什么都能够淡然处之。除了现在。对着小世子那副

　　市井无赖的样子，他已经快维持不住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记忆

　　之中，兄长好像没有这么，放荡不羁，吧？
　　小世子以为自家兄弟吓着了，转过头来又开始安慰：“二弟不

　　怕，有父王母妃和哥哥在，什么人也伤不到你！”
　　“嗯。”可如果是自己人呢？自己的亲人？当初他们不就是这

　　样对待年幼的自己的吗？
　　一年后。
　　玄霄没想到，今生自己的主动修炼竟使得经脉更早成型，不过

　　一年时间，额间朱纹却已然显现。可他修的是凝冰诀不是，本该与

　　火属体质相冲，怎么反倒促进其生成了呢？
　　“霄儿，起身了？”不好，是王妃！
　　不管了，试试再说！
　　“母妃，儿起了。”
　　“那就洗漱，待会儿去前厅和爹娘霆儿一起用膳！”
　　“是。”玄霄又在镜前坐了片刻，估摸着快到时间了，便起身

　　开门往前厅而去。
　　“给父王母妃请安，兄长，早安。”玄霄一一行过礼
　　“好了，入席吧。”王爷点点头，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去拉开椅

　　子。
　　“谢父王。”玄霄抬头。
　　“霄儿你……”王妃看见了玄霄额间的纹路。
　　玄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即将出口的尖叫。
　　王妃一下扑过来搂住他：“是不是那个人又来了？霄儿你有没

　　有哪不舒服的快告诉娘！”
　　？！！这……再看王爷，拧着眉，隐隐压着怒火。果然是容不

　　下自己了吧。
　　“霄儿。”
　　“是。”
　　“他果然又来了？！”
　　“…谁？”谁来了？
　　王爷根本不理他，直接叫来近卫：“去查查，两年前进过王府

　　的那个道人现今在何处，找到之后将人提来，本王有话问他！”
　　“是！”
　　“等等！”玄霄真的是懵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喊完才发觉

　　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霄儿，怎么了？”王妃温柔地揽过玄霄。
　　愚蠢！玄霄暗骂自己一声，却也不得不说。
　　“他，未曾来过。”
　　“当真？”王妃紧跟着追问。
　　“是。今日醒来，儿子眉心已生了这纹路。”
　　王爷仔细看了他半晌，挥退侍卫，道：“去，请刘医师来。快

　　些。”
　　玄霄愕然抬头，面上掩不住地透出惊讶的神色。不对，为什么

　　是这样？那个人不应该是想起了当年那句不祥的批语然后立刻下令

　　将他禁闭到最偏僻的东苑吗，如今却又为何会去请医师？明明之前

　　一切都与前世无甚不同，可这位王爷，这个自己的父王眼中为何竟

　　没有丝毫的厌恶或是惊恐？
　　“霄儿？”王爷一眼正看见玄霄的失神样子。
　　玄霄赶紧敛了心神：“父王，孩儿无事。”
　　“真的没事？”
　　“是。”
　　“王爷，刘医师到了。”厅外有丫鬟进来在边上说了一句。
　　“快请！”王妃抢着开口。
　　…………
　　“刘医师，我儿如何了？”
　　“回王爷，二王子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异状。”
　　“可他昨日额间还没有那朱纹！”王妃搂着小儿子眼泪都快掉

　　下来了。
　　“王爷，二王子当真没有任何异状，甚至，比普通孩童还要健

　　壮上许多。”刘医师信誓旦旦地保证。
　　“好！”王爷终于信了，按着桌子激动不已，“涟玉，去账房

　　支十两银子给刘医师喝茶！”
　　而一旁的玄霄，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静静，这半个时辰间他突

　　然重拾了太多快要被海浪抹平的情感，心绪已然有几分混乱了。
　　一顿早饭，什么都没发生，安宁祥和一如往日。
　　饭后，王爷伸手将玄霄抱在膝上：“霄儿。”声音也是从未有

　　过的温和熨帖，“霄儿莫怕，爹娘和你哥哥会永远和霄儿在一起，

　　保护霄儿。”
　　“是！”玄霄只觉得心里难受，甚至有几分惊慌失措。他不知

　　道为什么，只能挣开王爷的怀抱直接跑回房间，连道别都来不及。
　　“父王，二弟他……”世子看着玄霄跑远，有些担心地走到王

　　爷身边。
　　“没事。”王爷冲他笑了一下，“霄儿可能是太寂寞了，你要

　　学习，他身边又没个玩伴。”
　　“那父王就给二弟找个玩伴好不好？”
　　“好，听霆儿的，待会儿父王就去给霄儿找个玩伴回来。”
　　“嗯，谢谢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