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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袖善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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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19年,随着楚齐秦联军攻入韩国都城,长达数十年的七国之乱终告一段落。
此时,楚国京城之中早早就有一队卫兵清理街道,而后只听得一阵玉磬之声数位侍从手举王旗由街角缓缓转出来,而后又有数人或捧金银,或奉礼箱一一转过,因以是早膳时分,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却都被士兵用长戟隔于两侧,四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哪位王爷要来了?竟未曾听闻这些日子有外王入京见驾啊。”眼见长长的礼队从眼前走过,飘香楼的掌柜将手在袖子里拢了拢四下张望,久在京中,升斗小民也都有些见识。
“哪儿是王爷见驾啊,这是忠亲王世子袭爵的头遭见礼。”一旁金器店的掌柜颇有见识的解了惑,身边众人纷纷了然。
前日吏部尚书周世安周大人官拜丞相,今日便是恩旨见礼的日子,忠亲王萧渊常年征战在外,这王府的见礼可不得就是世子代礼了。
一声钟鸣,只见一辆二人驾的马车慢慢驶出来,马车圆顶之上垂下许多珠帘,一少年跪坐于车上,头戴黑色玉坠簪璎王帽,身穿腾云四爪白莽袍,内里是麒麟穿金大红箭袖,脚蹬苍青白底锦朝靴,面容俊朗,不怒自威。
好一个清新俊逸,眉目如画的世子爷,众人看罢,心中暗叹。
天家贵族自有一股皇族之气,寻常人家如何比得,这世子常年居于王府,长在宫中,此次出巡众人竟是头一次看到,人群之中不乏女子一眼望去竟有芳心暗许之意,往常总有传闻言道,九州仙姿在萧郎,这个萧郎指的就是忠亲王萧渊的世子萧骏,过去只以为是有心巴结之辈夸大奉承,如今一见方知传闻竟并非杜撰。
惊怔之间,车队驶过,众人依旧唏嘘不已。
“忠亲王世子到~~~”
门外一声唱和,热闹非凡的周府之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俯首见礼,钟鼓器乐之声作罢。
“快快请起,小王年幼万不可受诸位如此大礼。”
周世安抬起头,只见一人面如冠玉,身形修长,双手微抬,疾步走来。
“世子已然袭爵,当受吾等礼拜。”周世安刚抱起手,便被一股大力扶住,微微诧异,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小王此来见礼,全成晚辈拜会长辈之意,丞相大人再拘束倒是小王的唐突了。”
萧骏将周世安扶起,众人见此不好再拜,便一一直起身来暗自打量着这位国之柱石,一等龙尉将军之子,忠亲王萧渊提领楚国半数兵马,连灭燕、赵、韩三国,半数江山都是他打下,当年萧渊喜获麟儿,国君大喜,亲临忠亲王府,为彰显天恩,赐名“骏”字,承“骏极于天”之意。忠亲王萧渊拜谢恩赐,当下为麟儿取“敬之”为字,意为“忠君爱国,忠之敬之。”
今日百官见礼丞相府,除了恭贺之意也想看看这虎父无犬子到底是真还是假。
只见萧骏面容虽有稚嫩,行走于文人武官之间进退自如,既不失礼数又不失皇族威严,三言两语免了众人客套又不使人将自己隔绝其外。
行至戏台前落座,萧骏坐于上席举手投足颇有君子之风。
“到底不过十一小儿,长得倒好,文质彬彬未免羸弱。”戏台前朱漆大桌旁一人摇了摇头。
“朱大人莫急,自古真人不露相,你瞧,这宛如岳霍者也能唱一出《长军行》来啊。”旁边一男子出声劝了一句,嘴上犹挂着讥笑。
听了这话,朱源脸上顿时黑了下来,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什么时候这靠着爹生娘养占得名声的肮脏玩意儿,也能上的台面来?我就瞧不起这岳霍!”
原来这戏台之上演的便是岳霍的故事,戏文中岳霍挥军南下徐图中原,辅佐王上成千秋霸业。故而,官宦之家每每逢宴,都会先点上一出,以表忠君爱国之意。
然朱源乃是军旅之人,最见不得岳霍这般靠着祖上的名声又兼遇到些好运,自己只会纸上谈兵的人。一旁的兵部侍郎曹裘提起,他便立刻激愤起来。
朱源久经沙场,中气十足,这番一吼竟引得一干人等安静下来,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到了萧骏身上。
“朱大人无心之言,世子勿怪。”丞相周世安见此,连忙站起身来,精致面容上满是恭敬,双眸之中透出些忧心,他躬身立于萧骏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丞相如此,戏台之上立刻停了乐声,幕后的班主更是坐在木箱前一动也不敢动,任他如何也不曾想过这好好的一出戏竟隐隐像是要引出了大风波一般。
“丞相大人严重了。”萧骏看了周世安一眼,嘴角含笑,周世安眼中一凛,忙垂下眼来。
“这戏文何人所作?”
听闻世子问话,戏班班主忙送不跌的从幕后走了出来,颤颤兢兢跪倒在萧骏身前,“回世子,这戏文乃是草民自己作的,因……”
“你可上过战场,入过仕途,可是世家子弟?”似乎对班主的话没有兴趣,萧骏将他的话打断,目光扫过一旁的周世安,这位新封的丞相大人仍是恭敬的立在那里,似乎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无法为朱源求情。
众人见萧骏也不处置朱源的出言不逊,也不理会丞相的求情,反而对着戏班班主问了些有的没有,皆是茫然。
“草民白手起家,祖上也世代唱戏为生,不曾入仕封将,这戏文也是草民杜撰逗乐,不想今日竟酿了祸事。”班主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听到班主这样说,底下官员多有了然,卖唱之徒哪懂庙堂之道,戏文毕竟是戏文与现实不同,夸大其词博个高兴罢了。
萧骏抬了抬手,示意班主起身,“既是杜撰何祸之有。我楚国人杰地灵,律法严明,军中儿郎无不是铁血沙场,肝胆相照,朝中百官个个金榜题名,有济世治国之能,戏说之词如何相提并论。”言罢又转向毕恭毕敬的周世安,目光微微闪动,“小王并未有怪罪之意,丞相大人这情怕是求空了,也求早了吧。”
周世安听了面有愧色,连忙直起身子,“世子说的是,臣鲁莽了,诸位大人莫要拘束,自行取乐便是。”
一场祸事才起了头就被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给翻了过去,萧骏一番话历历在耳,虽寥寥数语,却是肺腑之声,众人听了胸中顿生豪情,想我楚国泱泱大国,英雄辈出怎会生出岳霍之辈,自省之余对这十一岁的王世子更多了几分敬重,心中暗叹不亏是忠亲王之子处事大气,沉着冷静,举手投足颇有王者之风,今日场面便是换了寻常成年人要处理怕也是难呐。
朱源坐在席上,如同经历过大战一般,背上发凉,他虽性格豪爽,但为官多年,有些门道还是知道几分,只今日性子上来竟让人当了靶子,幸而世子巧妙化解,不然这场风波怕是会化为巨浪,想到这里心中不快,便是身边曹裘说话他都不搭理了。
曹裘热脸贴了冷屁股,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说话,正拿起茶碗欲饮,就瞥见前头地下探过来一只小朝靴,抬起头见萧骏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连忙起身行礼。
萧骏一把将他压住,曹裘领兵部侍郎一职,虽不及军旅之人,却也有功夫在身,被这么一压竟是直直跌回椅子里,心下骇然,“世子这是……”
“曹大人,才说过不必拘礼莫要坏了规矩。”
听到这般说,曹裘只好作罢,“世子恩典,臣感激不尽。”
“方才听闻朱大人高论惹得众人侧目,却不知曹大人如何看待这自持祖荫,挥军而下的岳霍呢?”
曹裘心中一空,只觉得额头几乎要炸出汗来,抬眼看向萧骏,只见他目光炯炯,神色自若仿佛只是闲谈一般。虽然此一问来的突然,但曹裘浸润官场多年,处事灵活,心中思索,缓缓开口道:“岳霍虽荫祖辈之功,却也自有一番见识,想来日后开拓疆土再成伟业不在话下。”
曹裘之言很是滑头,戏文写到岳霍获封挥军南下便没了,他却说岳霍将来如何如何,既不正面评价,又看似给出了结论,可无论如何既然先前说了戏文做不得真,那他这番言谈也无人能诟病他敷衍。
萧骏眼中带笑看了他一眼,又转身与其他人聊了几句便又悠闲走开,台上戏文又唱了几出便开席了。
酒过三巡,众人都开朗了许多,只碍于萧骏在场,不敢过于热闹。环视四周,此刻红日西斜,眼见周世安依然在下方陪着,萧骏微微抬手,身边立着的小厮立刻将酒盅倒满,恭敬递于前。
“周丞相。”
听得萧骏发话,场上立刻静了下来,便是戏台之上的乐器声也低了几分,周世安连忙停下于一旁同僚说笑的动作,起身站了起来。
“小王出来久了,与诸位大人满饮此杯便回了。”
微微颔首,萧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见此,一同起身,纷纷回礼饮酒。
礼毕,周世安等人将萧骏送至门口,早有侍从将车架备好,两旁小厮分开珠帘,萧骏落座,前方立刻有一军士打马奔过,又有二三小队侍从手捧幕布,依次在街边排开,此刻街道人来人往,不似晨起,于是便有一队人马先前开道,后捧幕布的侍从将幕布打开,钟磬之声冉冉响起,车仗徐徐而行。
周世安一行人稽首以拜,待到王府车架行过五十步才缓缓起身,众人回府继续欢饮,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