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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城与会 ...


  •   建元年间葛家便彻底败落,落到如今也不过一葛名黄白医理之事而已。
      所谓黄白,乃指炼丹之术,其祖上抱扑而怀,贪恋长生,以救卒玉函两方以世间病症入长生丹药之术,虽说有唬弄君王之嫌,可医理之举,总有行世救人的莫大好处。
      可谓,功过两处罢了。

      三日时间过得快,我没了伤处折磨,这日子也就闲散。我人待在观中,玄通不敢乱跑,日日顾着我,小心周到的像是换了个人。
      我嫌他聒噪,事情还是想自己来,岂料他好心过了头,竟是把那张寡妇遣来顾我。我腿上有伤,有些事情终究不便,也就睁只眼,没什么难听的话说了他去。

      第三日暮下,张寡妇准备给我换衣衫,本想是套上灰袍道服,可想着要与玄通一般模样,我心里头怎么都别扭。
      默不作声地看了张寡妇一眼,她几分丰腴见白的脸微微愣了神,继而明白地尴尬一笑,晃着半老徐娘的身子扭着腰出去了。
      我坐在妆台,左掌搁着下颚望着门外夕阳半沉的光景,几日来的糊涂心思又琢磨了起来。

      这清谈会自来为葛家讨厌,何故就亲自布置了一场?谢十方最近神神秘秘的不见人,该不会是有什么要事发生,借此发了出来?
      身处权谋当中的人,什么都可以利用,我还是得小心一些,不能为人算计了去。
      只这思量,张寡妇捧了新的衣衫回来,碎步进门笑道,“姑娘名气大了,道长考虑周到,一早让我寻了裁缝给您置办了新衣衫,今儿赶巧,裁缝送来了。”

      她不笑,还有几分雍容富态,一笑,内里的市井俗气迸出来,姿态便是毁了。我有些厌烦,勉强迎合道,“他既然用心,指定也想着你的份了。”
      张寡妇自来知道我毒舌,尴尬扭捏一笑,抖开新衫,流襟的紫苏淌来,如若在屋子里铺了一道华贵清新的牵牛花幕,夏时的路边新景随来,倒是让我有了瞬间时间错位的恍惚。

      时日不可得,现下近秋,该谢的,总归要谢的。

      我心下轻愁,不愿做想深了,便把心思转到新衫上。那新衫以紫锦作底,轻薄见透,也可见其织锦层次,一层一层皆以花瓣锦绣而纹,勾芡边襟,又以发丝一般细密的暗金丝线而收,为夕阳晕光胧来,朦朦胧胧的尽是梦境之感。
      还是相当华丽的一场梦。

      “织锦阁的东西,果然都不是凡品。”我当是梦醒就好,起身迎过去,由着张寡妇给套上。
      “姑娘眼界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张寡妇和玄通一样,事事总想讨好我几分,仔细理着衣襟,续道,“我说姑娘来日富贵,道长不信,原是想买几件成衣,奈何那掌柜的听说是给姑娘做,就挑了这上好的江南锦锻,又选了闺阁里时新的款式。眼下这一穿,任是谁也不敢将姑娘慢待几分。”

      听她说得深了,我不好驳她一番有心,权当是我日后当真如她一言富贵,不轻不重道,“放心,我若富贵,亏不了观中。你们的事,我多不了嘴,只盼着你念他真心,莫要糊弄他的好。”
      张寡妇一直怕的就是我厌烦他们两个的事,此刻听我开口,眼角转来,竟是有些晶莹的东西闪闪烁烁。我一时微有愣神,心口跟着堵塞了什么,闷闷地难受。

      “你去帮我取顶帷帽吧。”
      “哎!”
      张寡妇应得响脆,显然欢喜至极,我摇摇头,侧眼看了一眼镜中。
      一身内底白襟,紫苏外衫的少年女儿,长发流散,简单挽了一个坠环髫,只以白色发带系着,果真有了几分华贵的烟渺气质。
      触及脸颊还未消散的红纹,清淡的眉目微微蹙着,黛眉描了新色,也掩不住病态的弱色。我难放对那女子的恼恨,还有些干涸失色的薄唇藏在玉削的鼻峰下,忍不住轻启开阖地低语了一句。

      害人精,让我知道你是谁,这次吃的亏,我谢良人定会讨回来。

      一句狠话说完,我心底儿舒畅,转头便去寻鞋。因时常带着青雉的缘故,我不爱穿绣鞋,还是穿上了一双白靴,将青雉藏了进去。
      走出门外,站寡妇拿着白色帷帽来了,我随手接过,问道,“说是暮下来车,可来了?”
      “来了,他刚传得话。”
      先前还道长道长的提着,此刻换了他,足见我一言放过,对她是多大的安慰。

      “那成,你就别送了,早些回去。”
      我戴上帷帽,隔着帷幕见她仍有些拘谨,口角微张,拢在身前的指节也绞着,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总碍着似的。
      我心下叹然,转身道,“不用担心,我随他出去,自会带他回来。”
      “姑娘说话,总比他来得让人放心。”
      我步履未停,想着她只怕早嘱咐过玄通,可惜玄通嘴上自来没个形,如何让她安心?

      玄妙观虽有百年老名,却是不大。一是因西来佛道见盛,二来清谈玄学兴起百年,为门阀见重,如今门阀争斗厉害,势头内耗还来不及,闲心便在此少了。三来,丹药之术害了不少君主性命,于此,老道一脉,终究有些如履薄冰,渐渐隐世了。

      走过三进深的道观,墙头坍塌的景处没少见,几排厢房,因着常年无人居住,都没有打扫,门扉更是破败,要么歪斜了挂着,要么就是径直倒在了地上。
      绕进前院,影壁后的清池原本早就干涸见底,眼下枯石嶙嶙,更见败落的惨景。许是几日前的大雨救了性命,一圈一圈的枯黄干泥还不甘心地生长着青苔,外围又开始泛了黄,倒是藏在嶙石缝隙深处的,还水漉漉地有些喜人。
      我腿上没什么疼痛感觉,只是布绢还缠着伤处,有些僵硬。走过一阵,总觉得这条腿和自己疏离,有些不听使唤。右腕因接得及时,又因这几日时常活泛,倒是舒坦的多。

      怎么算,都是脸上不舒服!
      不仅东西没拿到,还折了伤,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转出闲云雕鹤的影壁,玄通一身玄黑阴阳两色襟边的正礼道服,左臂搭着两条拂尘,怪怪异异的。见到我,踩着阴阳履迎过来,勾着一柄拂尘的末梢绳结递来,“清谈会,拂尘少不了。”
      “我只是去过个场子,论事找人的,还是你。”
      一见他这哈腰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有事,没好气地自帷帽下睨他一眼,义正言辞道,“别以为你让张寡妇拿了新衣衫糊弄我,我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总之,你听清楚,今晚儿上一会,我不会多说一个字。别想趁机让我做什么辨字解书的事来替你长风头!”

      “祖宗,什么都让你算着了,让人怎么活。”玄通干笑,故作不以为意地将手中拂尘一丢,请了我道,“谢公子只说是葛府举办,可谁都知道姓葛的自来不喜清谈会,这里面,八成儿有事。我原也没打算认真辩个什么会。”
      我转开眸,破旧的大门外停着一辆宝顶马车,金嵌镶苏,车前车后的四个角还吊了拳头大小的香球,白马高大,毛色无杂,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马车,扯着嘴角笑道,“我说,宝马香车,你就该直接抱着你谢公子的腿去。”
      “那可不成,谢公子虽是贵人,你可是高人。所谓高贵高贵,当然是高胜贵的一筹啦。”玄通小声说完,疾步凑到马车跟前,撇开那衣衫底料不俗的车夫小哥,亲手替我打开了门。
      我也不推辞,踩了马凳便上车。

      一进车内,我啧啧叹了两声,窝着身子坐在了里间最舒适的位置,先让了玄通上来。
      我倚着胡榻软座,掌下摸了摸夏日的青竹凉垫,极是舒滑凉手,右手边还有两掌宽的小案几,放着一些酒水茶点,都是同客楼的招牌东西。

      玄通顺着左手的侧坐靠下,眼底儿贼尖,瞅着我左手案几的东西冒着绿光,伸手就要抄酒,被我一袖子甩了回去,眼巴巴地滚了滚喉结,“姑奶奶,同客楼的莲沁白可是好东西,我这么多年没喝过几口呢,你就行行好,让我一小口,就一小口!”
      “不准!”我懒得与他周旋,一抬手,拎着酒壶便从窗口扔了出去。

      “哎哟喂!”哐当碎响传来,玄通急得眼都红了,卷着袖子直哆嗦,一幅恨不得杀了他都好的模样,哀嚎道,“姑奶奶,暴殄天物啊!”
      “管你什么天物地物,扔出去了,都是废物。”言罢我也不理他,一抱小臂倚着胡榻闭目小憩。

      外间的车夫小哥许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一声吆喝赶马都有压不住的笑意。玄通哀声叹气片刻,渐渐安静下来。

      我耳目灵识,此刻闭目,却是暗中听着外间的响动。
      车轱辘的声音并不大,想是做了特殊处理,让人在马车的行进中并不觉颠簸。一路从城中喧嚣路过,马车加速,竟是往南城门外行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出城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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