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轮回公务员》钧墨

2、失忆

　　在齐甯面前语速飞快中文流畅的少女在前辈面前磕磕巴巴，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语气词乱冒。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她的聒噪，齐甯几乎要觉得她其实是中文水平蹩脚的香蕉人。

　　她一连解释了八楼，总算把齐甯的情况解释个大概，算上频率为每秒至少两到三个的“啊哦噫唔嗯”，总字数成千上万。

　　前辈似笑非笑看了齐甯一眼，用两个字总结：“失、忆？”

　　齐甯盯着反光的楼层显示表，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下意识挪了几厘米。

　　不知是不是齐甯的错觉，这两个字被这个男人念来有种意味深长的玩味感。而在这刻意的玩味感之下，又能玩味出某种更加隐秘的情绪。

　　……让人不太舒服那种。相比之下，他倒宁愿听这少女叽叽喳喳讽刺他cos韩剧女主角。

　　电梯载着三个人和一厢诡异的空气，数字跳上了九，终于定格。

　　齐甯第一个大踏步走了出去，少女缩在他背后亦步亦趋。

　　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三双迥异的脚步，落在最后的那个人很快赶超到跟齐甯并驾齐驱。齐甯挑眉：“你不是专门负责开电梯的？”

　　少女像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出。想拉拉他的衣袖提醒，只听前辈抢先说：“我下班了，就在刚刚。”

　　齐甯：“……”

　　前辈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三人排成奇怪的一纵列，穿过一个个见所未见用途难辨，却莫名散发出一股浓厚高科技感的谜之仪器。

　　九层楼地面光可鉴人，亮到纤尘不染。整个空间若笼罩在一层透明的壳子里，即使空气中没有任何异味，齐甯脑海里却自动生成了消毒水的冷酷味道。

　　衣袖被轻拉了两下。

　　少女在后方悄声说：“你别这么跟前辈说话。他今天心情特别好，但你态度老这么差，之后就不一定了。要是惹恼了他，他……他对付刺头的灵魂从来都不手软的。”

　　齐甯很好奇她是怎么从那满脸的不高兴面具里看出“心情特别好”的。

　　但他选择优先关心更切身相关的问题：“他有多硬？”

　　“他曾经直接把一个熵值巨大的灵魂物理消熵……然后丢进任意门。”

　　“熵值是指？”

　　少女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嘴：“对不明真相的客户统一称心愿值。简单地说就是死不瞑目，心愿未了，只有完成心愿才能送去投胎。等给你测完生前记忆就送你去测那个，你别急，一个个都得来。”

　　“物理消熵又是？”

　　“揍到不成魂形，未了的心愿直接变成只要不再见到他怎样都好。”

　　齐甯抓住重点：“灵魂有痛觉？”

　　少女说：“没有，但是眼看着自己像面团一样被人搓圆搓扁谁不恐惧？就好比灵魂没有冷热觉，但你看他的时候整个魂不会从里到外发冷吗？一个道理。”

　　……的确。那个高大笔挺的深色背影，只要看一眼就觉得灵魂深处沁入了寒意。

　　“他不是专门开电梯的？”

　　少女翻个白眼：“他是轮回公务员，专门负责调解轮回纠纷。我们轮回局人手一直不够，迎宾小姐扫地大妈都要公务员轮流兼职，哪来的专人开电梯啊？他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啦。”

　　“……你管这叫玩笑？”

　　她把游丝般的声音削得更低：“作为事务局的幽默感黑洞，前辈今天已经发挥出超常捧哏水平了。”

　　那样骨子里飚出冷气的家伙一本正经说着冷笑话，真是冷飞天外。

　　前方不远处，前辈正停下脚步，隔着镜片睨视两人：“你们好像提到我？”

　　少女立刻低下头研究起地砖上自己俏丽的倒影。

　　齐甯镇定道：“我们由衷感谢你在死后世界为遏制人间全球变暖趋势作出的卓越贡献。”

　　前辈深深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对藏在后面的少女说：“你带来的人，记在你名下。”

　　“……哦。”

　　不知怎么，齐甯总感觉那眼神别有深意。

　　所谓的检测装置是个五六米高的胶囊状密封金属壳，一道直角折线条纵向穿过胶囊表面。齐甯双手插兜，遮住大半个少女，金属壳如一面哈哈镜，映出他和几步之遥外那人紧挨在一起的两点二三个身影。

　　少女忸怩地擦着齐甯走上前，把瞳孔对准折线靠右十厘米左右的微型电子眼。“滴滴”两声，电子眼往外凸伸，翻开一块藏在支架里的折叠电子屏。

　　她拿左手扶住右边袖管里的断臂，别别扭扭地在巴掌大的电子屏上连续戳了六下。

　　有什么从伸缩的袖管里冒了个尖尖。原本该是食指的地方似乎空着，只留下小半截丑陋的短桩。少女像是意识到什么，眉心不易觉察地一蹙，微微侧身时，垂落的右边衣袖已经恢复原本丝毫不漏的模样。

　　画面落在齐甯眼中，又消失于转瞬。

　　一个肖似谷歌娘的电子音打断了他：“公务员赵畅，试用期剩余一十二天，身份验证通过。”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胶囊沿折线缓缓向两旁展开。

　　两条电线垂落下来，端头各接着一块方形薄电极片。赵畅求助地看了前辈一眼，见他冷眼旁观，毫无援手之意，只好拿下巴夹住断臂，单手捞出两条零部件：“看到那个做标记的位置没有？进去后往那站，把上衣解开，这个要贴在你胸前。”

　　她指的地方是胶囊中心一块高出四五公分的圆形金属台基，上面拿大红和白色油彩描着两个相当鲜艳的大脚丫子轮廓。

　　齐甯踩上去比了比：“虽然姿势有些别扭，但鞋码大小正合适。”

　　“……”赵畅问，“你为什么要交叉左右脚？”

　　齐甯换成金鸡独立：“因为图就是这么画的。”

　　赵畅下巴夹着右臂不能伸长脖子，弯腰鞠躬似的一看，顿时无语：“不好意思，左右大脚趾画反了。你立正就好。”

　　齐甯面朝两人快速解开搭扣，露出风衣的格子内衬和内搭的灰黑色连帽卫衣，胸前是一行白线手写体绣花，“Domine，quo vadis”。

　　他把两手搭在卫衣下摆边沿，动作停顿住。

　　赵畅含胸驼背滑稽地凑过来，举起状如电极片的端头单手往齐甯胸前比划：“怎么停了？”

　　齐甯的眼珠朝杵在一旁一动不动的人斜过去：“我不是很明白。明明有男技师在场，为什么要麻烦行动不是很方便的女士做这种事？”

　　在“男技师”三个字脱口的同时，赵畅突然张大嘴巴唱起千年等一回的前奏：“啊→↘↗→↘↗啊→↘↗→↘↗”

　　但为时已晚。前辈收回落在远方一排仪器上的视线，面无表情地抬起腿，靠过来。显然那在她看来无异于找死的三个字已经原原本本落入他耳中。

　　赵畅条件反射前进一步拦在他前进的落点上，却被他眼里射出的冰碴子吓得重新缩回角落里。他带着周身可怕的低气压，站在与齐甯面对面的位置：“你确定要我来？”

　　齐甯抬高眉头：“你不行？”

　　“我对支离破碎的人体过敏。”

　　齐甯当面把手伸进卫衣里捅咕了一圈：“检查过了，背面不好说，正面绝对完完整整。”

　　前辈不悦地皱眉：“……”

　　两人短暂地僵持了一会儿。就在赵畅的灵魂体都感到呼吸困难，一咬牙即将冲进两人之间的时候，前辈终于公事公办地冲她伸出手：“给我吧。”

　　同时扬扬下巴：“掀起来。”

　　齐甯顺从照办。下摆被他拉高到锁骨，加绒的厚卫衣堆掉了小半张脸，他垂睫，扇般浓密的睫毛在淡青色的眼下加上一层阴影。果然如他所说，裸露出的皮肤平整流畅，腰腹隐约可见利落健康的肌肉轮廓。胸膛微微起伏着，仿佛还有鲜活的温度和脉搏。

　　前辈沉默地等他动作完，才语带嘲讽地说了一句：“我是第一次。技术不佳，还请见谅。”

　　接下来一套流畅的操作展示了他说这话有多么谦虚。

　　两个电极片迅速落在该去的位置，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也绝无不小心的接触。他拉出探头对准齐甯的脑门安装好，熟练地检查完线路，调出数据录入系统，头也不回说：“编号。”

　　赵畅连忙取出齐甯那张只填了姓名的表格，念出右上角的一串数字。

　　胶囊上方的两个屏幕同时开始工作。

　　做完必要的一切，前辈立刻后退一步，像是生怕多看齐甯一眼会脏了眼睛一样别开视线。

　　赵畅识趣地收回黏在齐甯身上的视线，扭过脸盯着率先加载完成的屏幕。

　　一半的位置以黑色为底，在荧光绿的三维坐标系上显示出一个相当完整的人形扫描轮廓，另一半则分头、躯干、四肢、脏器和骨骼，显示五个长短不一，数值从0%开始慢慢以不同速率增长的渐变色进度条。

　　她看不清前辈脸上的表情，但能肯定的是他心里和自己一定犯着同样的嘀咕——

　　这个身体数据未免也太完整了，堪称毫发无伤。要是能逆行回人间，分分钟平躺诈尸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所以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滴嘟。

　　她迅速转向发出声音的另一方屏幕。齐甯也跟着看过去，只见纯黑的屏幕闪了两闪，脑子里像是同步开启了一台濒临报废的旧彩电，发出艰难的哐啷、哐啷声。

　　这大概就是他们提到的生前记忆检测器。大脑和屏幕即将同步上映记忆画面的感觉相当微妙，何况身边还有两位观众前排强势围观。

　　一秒，两秒。“Loading…”的字样在屏幕上跳动。

　　他按捺抵触，自己也对自己的经历升起一丝好奇。

　　Completed。

　　耳边传来一声略显粗重的呼吸。眼前的雪花屏挣扎着上线了三秒，又很快熄灭，读秒器消失，漆黑的屏幕上重新跳出“Loading…”来。

　　半晌后，第二次Completed。

　　梅开二度雪花屏坚持还不到两秒。画面抽搐着，突然发出泄气般下行的“biu——”，音画彻底沉寂下去。

　　前辈第一时间开始嘲讽：“你的花生米里还真是半点东西都不剩。”

　　齐甯：“……”

　　赵畅惊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吧？这么拉，国产货行不行啊？”

　　前辈纠正她：“没看到屏幕上都是英文吗？那个功能是外包给自由美利坚的。”

　　赵畅：“……”真的失忆了？这也太离奇了吧，轮回事务局上岗培训手册里都没有记录过的情况！

　　吐槽归吐槽，前辈还是尽职尽责把仪器检查了一遍，最后抬手用力一拍。

　　砰！
　　滋滋滋——

　　打印机委委屈屈吐出一张报告单，吐到一半还被前辈拉着表头暴力催生。

　　“姓名齐甯，异常情况——失、忆。”他是第二次念出这个词，尾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跳跃，情绪和前一回截然相反。他把报告单拿在手里，哗啦甩了一下，似笑非笑对齐甯说：“看来得带你去主任室走一趟了。”

　　齐甯把管管片片从身上拆下来还原回本来的位置，一低头便见赵畅磨蹭到胶囊入口，脸上带着些许同情些许羞赧：“不好意思啊。以后要是……咳，还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赵畅不答，嘴边浮起笑容：“办公室我隔壁刚好有个空工位……”

　　话未说完便被前辈打断：“轮回事务所员工行为规范第二十五节第一条，背！”

　　“……禁止办公室恋情。”赵畅背完，睁大眼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真的！信我！谁不喜欢工作的时候隔壁有个帅哥呢？”

　　前辈，冷冷地：“我周围的十五个空工位随你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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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课业太忙了_(:з」∠)_每天只能半夜挤牙膏一样写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