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传》阿难庆喜

3、一卷三章

　　“阿吉啊，王朝至高无上的人是君上不错。九五至尊、御极天下。但是还有太多人、太多事，让高高在上的那人无能为力。就比如，今上也不能把要下山的日头拉回来。”锦华和阿吉两人风尘仆仆赶到无妄寺的时候，夕阳已经下山了，没赶上看无妄寺日落的胜景。
　　小沙弥把他们带到平日观景最好的半山石上。夕阳收回最后的余晖，天空明明暗暗，一片静穆。山下房屋鳞次栉比，万家灯火如宝石镶在林间、道间，再往远处看，看到隐藏在山林间的军队举着火把巡逻。喧闹的人间烟火仿佛被远处东升的明月隔断，锦华站在半山石上微风拂面，脸上无悲无喜，阿吉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阿吉，最迟后天，各州泽的人就都到王都了，君上就会举办宫宴。这次宫宴，各州泽亲王都会到。君上不会在宫宴上动手，但是借口宫宴将人软禁在宫内倒是很有可能。”
　　“亲王们来的时候都没带回世子，君上会直接把州泽亲王扣在宫内？”阿吉抱着锦华的腰跳上不远处的梧桐树。
　　“阿吉，他们会带着自己的王妃，会带着姬妾，但是不会带着世子。但是女人对这些亲王来说，并不是软肋。没有什么能比直接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上更让他们惶恐了，而君上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梧桐树上的视野更加广阔，那冉冉升起的明月，如弯钩，挑的人心痒。
　　世子是一个州泽的希望，君上明显摆了一场鸿门宴，亲王怎么可能把世子也带回来任人宰割？
　　“嘁，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阿吉嗤了一声。
　　“回吧，下次再来看无妄寺的日落。”锦华从树上利落的跳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山下的星星点点——就是这江山，就是这王都，让人争破了头啊，锦华如是想。
　　无妄寺在王都的山上，骑了近一个时辰的马才赶回王都。王都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因为天晚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夜里的马蹄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主子？”锦华突然勒马停在了主路的上，跟着她的阿吉也赶紧把马头转向另一边停下，险些撞上。
　　“赏两个小钱给她。”王都还是有乞丐的，锦华看着窝在墙角的乞丐，难得露了善意。
　　“哦。”阿吉下马将银两放在那乞丐的脚边，想想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她身上。
　　“主子，礼部的安排都到位了，宫里那位给来了请柬，您看下，”回到住处，红桐和木兰等在门口，看到我和阿吉，红桐去吩咐准备夜宵，木兰则是将东西递了过来。
　　“冉真已经睡下了？”随口问了木兰一句，接过木匣，打开，里面是绣着金线的丝帛，果然是来紫宫里的请柬，下面还有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
　　“恩。冉真到底是个孩子，刚到王都，今儿下午玩的有些疯了，从夜市回来就累得睡下了。”
　　“是啊，冉真还是个孩子呢。”可是我不是了，我们不是了，木兰。“是太后的请柬，看来明儿赶早得去趟宫里了。”我叹口气，将盒子合上，复又交给木兰放好。
　　“那明儿把十三给主子带上？”
　　“不用。你带冉真到处玩玩，叫红桐跟我去。”十三是暗卫之一，王都势力复杂，暗卫带出去也无所遁形，不如不带。
　　第二日的天气极晴朗，远远得就看见有人候在慈安宫的门口。
　　红桐紧紧跟在我身后，感觉得到出她很紧张。
　　太后不是君上和娘亲的生母，先王在弥留之际硬撑着一口气，将盛宠的丽仙姬拔成了太后。当时，我真正的皇外祖母尚在人世，丽仙姬从成为西太后就一直居在慈安殿，我外祖母听闻先王竟然为了丽仙姬这么一个像极了狐狸精的女人不惜打破王朝旧制，硬是生立了东西两位太后，若不是大臣拦着，丽仙姬就是东太后，气得一口气背过去直接病倒，没撑多久，便追先王进了皇陵。先王其他的妃子早就都陪了葬，仔细说来，到君上这里，能留下的就只有贵为圣贤丽西太后的丽仙姬。
　　“我们锦华一路从南荣回来辛苦了。住在驿馆还习惯吗？我早就将匣子给了礼部，就等你回来了。”太后已经换下隆重的朝服，柔软的绸缎滑过我的脸，看起来她是个温柔的女人。
　　“锦华小主这总算是到了，也不枉您心切念念了这么久呢！”旁边一个颇为活泼的宫女端来茶水，然后说到。
　　“红桐，你也回来了，哀家还记得你。”
　　“太后，……”红桐在我身后直接跪在大理石地面上，我听到膝盖嗵的一声着地的声音。
　　“哀家记得当年你执意要跟着定远侯去南荣，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回王都。”
　　“回太后，奴，奴……奴是第一次回王都，奴一想到君上和太后都在这王都的三千宫殿，奴怎么敢回？奴怎么敢让君侯和公主拼了命生下的女儿回来？奴……”
　　“红桐，太后面前你胡说什么？”我一把打断红桐的话跪在太后跟前，红桐的肩膀抖得像筛糠。
　　“哀家是好意，你不领情便罢了。当年的事，哀家也不愿再提。锦华你也起来吧，哀家不怪她。”太后幽幽的回到主座，“锦华自小在南荣也是受了不少苦吧。怎么说你都是哀家的外孙女，在南荣虽说有定远侯和红桐精心照料，条件毕竟不如王都好。”
　　“臣在南荣虽清苦但也是满足的，劳太后挂念了。”
　　“你毕竟是和德的女儿，不在王都长大到底是不行的。”
　　“臣乃南荣女君，臣理应担当州泽管理之任，臣……”
　　“行了，小小年纪说话一副老人相，州泽亲王之位是你区区孩童能插手的么？难道哀家会不知道，南荣州泽至今都是定远侯在管？”
　　“父君早已诏告，也已向君上奏请，待臣下及笄，臣便是南荣堂堂正正的女君。父君只是念及臣下年纪尚小不能将南荣子民的性命轻易交与臣下，所以在替臣下代管，还望太后明察。”
　　“罢了，我不跟你争这个。你先把身上这不伦不类的装扮换下来，飞雪，带锦华去换衣服。”我和木兰一样，将头发用挽带高高束起，身穿男子的纨绔，腰间绣着青竹，挂着羊脂玉坠。
　　“锦华主子这边请。”
　　太后完全掌握着这次会面的主动权，我在完全没办法反驳的情况下，顺从的跟随太后的懿旨。红桐一路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整个人都是呆着。红桐必是有事瞒着我的，在父君去南荣之前，在这王都的三千宫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驿馆的路上，红桐跪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失魂落魄一言不发。我则是在考虑，太后究竟为何要在宫宴之前把我叫进宫里。这趟进宫，太后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图，除了让我换了身墨丝百合的长裙，没有其他动作，言语间更是没有半分透露君上的意思。我完全搞不懂太后为何要做这一步。总不会是只想单纯的看我一眼？这让人十分费解。
　　抚额靠在茶几上，终于还是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路从南荣到王都，我都知道此行非善。王都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