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庶女奋斗记》黎瑟

3、老宅琐事（二）

　　吴选家的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月娟不在屋里，小杌子上放着就快做完的针线。隔壁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笑声，吴选家的仔细听了听，其中一道正是月娟的声音，便扬高了声音唤了她一声。
　　月娟听到，便从那屋跑了回来，“娘你醒了？先喝口水。秦姨娘刚才还打发人来，说是席面都准备好了。”

　　吴选家的瞪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哪有让主子等着的道理？”虽说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但秦竹毕竟是有聘嫁文书的良家贵妾，又有七姑娘傍身，就是在府里太太也都给几分脸面的。

　　月娟不禁有几分冤枉，“是秦姨娘吩咐不让叫醒娘的，还有张婶子她们也都歇着呢，秦姨娘说这时节那么热，你们连日赶路辛苦了，便不让叫。”

　　吴选家的这才罢了，语重心长地低声教导女儿道：“你莫怪娘严厉，小心驶得万年船。娘要不是几十年来一直都谨小慎微，也到不了如今的位置。做下人的，最怕眼皮子浅，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可千万记得，无论秦姨娘和七姑娘以后在府里是什么境地，都轮不到你一个当丫头的去轻视，不管别人怎样，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见女儿点头应着了，又问：“那屋里在折腾什么？”

　　“是秦姨娘让冬蕊和绿桃先到东厢住几天，把这间屋子给张婶子她们住。娘你就正好和我住一屋。”说着喜滋滋地笑了。

　　吴选家的把自己收拾立整了，笑着拉着女儿的手往外走。迎面正好遇到两个婆子帮着冬蕊、绿桃两个搬着铺盖，冬蕊、绿桃都笑着向吴选家的问好。

　　吴选家的笑道：“我们这一来，倒累的你们劳动了。”

　　绿桃更伶俐一些，当下甜甜笑道：“这有什么？不说几位大娘婶子本就是长辈，能住我们这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就冲着您几位给带来的东西，我们巴不得多挪动几回呢。”

　　吴选家的忍不住指着她笑道：“你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怪不得你们月娟姐姐跟我没口子的夸呢。”吴选家的惯会做人，其实月娟还未来得及和她提起两个小丫头。

　　绿桃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冬蕊在她身后抿着嘴笑。一群人说笑着出了西厢，搬东西的自去东厢，月娟母女则来到正房。

　　此时天几乎都黑了，烛火也都被点了起来。秦竹和巧云、刘氏正在伺候卫寒烟吃饭。月娟见了，赶忙净了手，也要帮忙。

　　秦竹笑道：“快别再占手了，今儿个你母亲远道而来，你的任务便是好好陪陪她，七姑娘这里人多着呢。”

　　吴选家的笑道：“姨娘也太惯着她了，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秦竹笑笑不再纠结于此，招呼吴选家的坐了，吩咐守在一旁的小丫头香粉道：“去告诉厨房里，七姑娘这就吃完了，让她们准备上席吧。再者，把韩嬷嬷她们请过来。”

　　香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韩嬷嬷便领着张胜家的几个府里来的人往正房来了。有韩嬷嬷陪着说话，秦竹只专心陪卫寒烟吃饭。吴选家的早就注意到，卫寒烟虽然年纪小，却并不用人喂，说是三个人伺候她吃饭，也不过是她人小，桌子大，秦竹和刘氏时不时给她夹些放得远的菜色。而卫寒烟，竟然一点不挑地都吃了。

　　等卫寒烟吃完，堂屋里的席面也摆上了，秦竹便笑着领着众人入了席。“各位远道而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是些寻常乡间野味，大家将就用些吧。”

　　众人都道不敢，当时府里的人走得急，除却一个专供面点的夏婆子，厨房做饭的却是老宅里的老人儿了，功夫远不如府里的厨子精细。但配着这些野味食材，做出来的东西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竹一面照应着这一桌的情况，不忘问小丫头外面那两桌的饭菜够不够，跟车的小厮长随连着老宅有头脸的管事都被安排在外院入席。

　　因在老侯爷的孝期，按照规矩是不能摆酒设宴的，故席上都未上酒。秦竹先是以茶代酒敬了众人，众人见她温柔大方并不似府里那位目无下尘，气氛便渐渐热络起来。

　　此时正值夏末，一早一晚的外头还是比较凉，秦竹怕卫寒烟受凉，已经不让她在晚上出去。卫寒烟没耐心跟冬蕊、绿桃在床上翻绳、解九连环，便爬下床道：“你们俩也轮流着去吃些东西，趁着现在热乎。我在屋里走走消消食。”

　　这副小大人的样子让两个小丫头爱得不行，心里甚是感动。绿桃是府里的家生子，家里却都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甚至因为她祖母为人刻薄，从年轻时候就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七八岁上被送到府里当差时虽然看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没几个人刻意刁难她，却也没什么人愿意提点、照应一下她，很是受了一些苦。也正因此，她远比别的同龄丫头会看人脸色。冬蕊是老宅这边的家生子，去年府里众人走得急，钱夫人有心再给卫寒烟配两个丫头，除了月娟，一时却找不到另外合适的。毕竟跟着来老宅送灵的，大都是些年纪大的丫头，除了公子小姐们身边的几个。然而那又是不能动的，老宅的一个管事婆子便推荐了冬蕊来。冬蕊娘死得早，后娘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朝打暮骂。冬蕊的奶奶身体不好，虽是心疼孙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求到昔日的老姐妹头上。因此，冬蕊比绿桃还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虽然不如绿桃机灵，做事却比绿桃仔细几分。伪幼童卫寒烟观察了些日子，见这俩真儿童品行都不错，便也愿意多照顾她们两分。至于说绿桃是钱夫人安插进来的人，正房夫人想要管控后宅，这是人家的正当权利，卫寒烟从来没想过和钱夫人对着干，只要对方不针对她，她十分愿意你好我好大家好。换做是她，也不可能任由侧室和庶女发展自己的人，自己却两眼一抹黑啊，要是出点什么事，第一个要负责的可就是正房夫人。整个侯府后宅就好比一个大公司，钱夫人就是CEO，她们母女就是某个清水衙门小科室的科长，难道科长能拒绝大领导指定的员工？真是做梦呢。作为一个恢复了上辈子记忆的人，卫寒烟没有那种丫鬟就得忠心，忠心到视她为天为她而死的想法，在她看来丫鬟就是她手底下的员工，大家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处得好自然有感情，处不好就当一般同事。当然，人品有问题的、专门来找茬的她也不会手软。

　　冬蕊让绿桃先去吃，自己则跟着卫寒烟。卫寒烟腿短，屋子又大，在里面来回走倒也不觉得逼仄。她一边溜达，一边听外头众人寒暄。随着时间推移，桌上越来越热闹，说话的人便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拘谨。卫寒烟过滤了一下信息，大概意思有赞扬太太钱夫人贤良、看不起那个恃宠而骄的薛姨娘、称赞两位公子都是才德兼备、赞叹五姑娘貌美大度、贬低那位四姑娘小家子气，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要是这么说这几人早就被打出府去了，那用词你乍一听还都以为是夸奖呢，要不是卫寒烟是成年人的灵魂根本就听不出来。不由感叹：谁说人家粗使的婆子丫头不认字就傻呢，看这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哟。

　　期间秦竹偶尔接话，也都是夸赞之词，仿佛完全听不出那些婆子的话中之意。当然，她还是着重夸赞了一番钱夫人，算是间接表了忠心，府里来的人自然是满意的。

　　吃喝差不离，吴选家的便道：“我看大家伙儿吃的也差不都了，咱们就散了吧。七姑娘年纪小，一会儿该要困了，姨娘也忙活了一天了。”

　　韩嬷嬷应道：“正是这个理，七姑娘人小睡得早，我们还是早些散了吧。”

　　秦竹便点头道：“那我就不虚留你们了，你们赶了这些天的路也正需要好好休息，早些去歇息吧。”

　　虽是散了，秦竹还是让厨房里准备了各色果点给各人送过去，又对巧云几个道：“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屋里气味儿大，怕姑娘不好受。”

　　巧云不由低声叹道：“唉！姨奶奶的苦处我都知道，就是委屈了姑娘。不说四姑娘，就是三姑娘，又哪里有丫头婆子敢在她屋子里聚众吃喝？”

　　秦竹面上更晦暗了一些，轻声道：“凡事只能想开些，要不然怎么办呢？咱们府里还是那规矩重的人家，往年在府里时你不是没听说过有些人家得势的下人连家里庶出的公子小姐都敢欺负呢。怪只怪我没本事吧。”

　　巧云见她如此，赶忙劝道：“倒是我多嘴了，惹得姨奶奶难受。……”回头见着卫寒烟小跑着过来了，蹲下道：“七姑娘可困了？咱们待会儿就睡。”

　　卫寒烟见她妈脸色不好，想来是极不喜欢这样的应酬的，便抱住秦竹的大腿往上爬。秦竹扑哧一笑，一把抄起她来，在脸上亲了亲，她本就没喝酒，又漱过口了，和着新换的衣裳上的芙蓉香，倒是比屋里的气味强多了。卫寒烟在她妈身上腻了会儿便有些困倦，秦竹忙叫人关了窗户，亲自抱了卫寒烟到里屋去睡觉。

　　卫寒烟毕竟才三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远远不及上辈子那么深刻，所以在她心底里秦竹招呼人在正房摆席也没什么不对，直到次日听到秦竹身边两个小丫头嘀嘀咕咕才想到这一层，不禁暗恼自己粗心。可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们本来就不在府里，秦竹在屋子里款待一下远道而来的钱夫人身边得脸儿的管事媳妇也说得过去。再者说，她的身份注定了将来要遇到许多的尴尬，如果一味和别人比，那以后的生活就光剩玻璃心了。

　　为了转移秦竹的注意力，卫寒烟便提出要去逛后日的集市。

　　巧云一听，笑骂几个小丫头：“定是你们谁又馋了，要不然七姑娘怎会记得集市的日子”

　　乡间集市，五日一次，她们原是经常去的，因夏日天热将近一个月不曾去了，小丫头们都有些跃跃欲试，也不在乎为卫寒烟背锅了。

　　秦竹本身就极爱凑乡间的热闹，果然很快忘了伤怀，和众人谈论起集市上的新鲜货物来。

　　韩嬷嬷好笑道：“府里送来的东西哪样不比集市上的强百倍，也没见姨娘这么兴头。”

　　秦竹叹了一口气，“府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再好却少了点什么，看到它们我总觉得死气沉沉的，不似这乡间物什就跟有活气儿似的让我看见就高兴。”

　　韩嬷嬷心道：真真是歪理邪说！

　　卫寒烟却是理解她妈的想法，秦竹自幼在乡间长大，过惯了自由日子，进了承恩侯府的生活只怕就像被关进了笼子。府里的东西，在她内心深处都是失去自由的明证，而乡间野物则代表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和内心深处的向往。

　　卫寒烟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凭这，也得争取早日带着妈妈脱离承恩侯府啊。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卫寒烟抬起胳膊，藕节似的白嫩手臂看得她自己都想咬上一口，就这小身板儿暂时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丫头们听见能出去逛都高兴得不得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吴选家的和月娟过来的时候见着这场面真是诧异得不行，看了眼女儿，见她习以为常的，心中又有一番思量。
　　月娟毕竟年纪小，很快就和小丫头们说到一块儿去，也对着那个集市向往不已：“娘，你是不知道，虽然这里比不上京里的东西金贵又多，但却经常有外地的游商过来，可是有不少新奇东西，就是那些农户自家产的，都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尤其是特别的便宜，一两百钱就能买上许多的东西。”

　　吴选家的却不和她说话，只笑对秦竹道：“前两日姨娘还和我说这丫头沉稳，这就露馅儿了，也就是姨娘宽和，换做别的主子，只怕板子都要挨上了。”

　　月娟听了背对她娘吐了吐舌头，香草、香粉几个却有些怕怕地放低了声音，月娟忙道：“娘，你瞧，把人家小孩子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吴选家的瞪了她一眼，笑对着几个小丫头道：“姑娘年纪小，你们说说笑笑地哄她高兴，太太知道了也只有夸奖的。只别仗着在外头，姨娘性子好，就忘了规矩。不过这两日我瞧着，不但这几个连着跟着七姑娘的那两个也都是懂事知礼的。”

　　秦竹点头道：“是呢，这几个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懂规矩的，但吴姐姐也看到了，这么大个宅子，也就咱们这个院子里住的人多点，我有时候呀还真是怕吓着七姑娘。所以平时就不拘着她们，她们笑笑闹闹的，也给这院子添点儿人气儿。”

　　吴选家的道：“太太也为此惦记七姑娘呢，来之前还吩咐了，让我问问姨娘要不要再给姑娘添两个年纪小的丫头充作玩伴呢。”

　　卫寒烟本来翻着画册听她们说话，这时候忙放下册子道：“不要了，她们几个就够啦。”

　　吴选家的扑哧一笑：“看来七姑娘对这几个小丫头很满意呀？”

　　卫寒烟板着一张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严肃点头：“是呀，是呀，她们都很好。”

　　爱得秦竹不由上前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两口：“真是姨娘的好妞妞。”

　　吴选家看得有些戚戚然，同是当娘的，秦竹的爱女心切这几日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虽然是奴仆却能够让女儿喊上一声娘，秦竹却一辈子只能听女儿喊自己姨娘。

　　府里来的众人歇了这两日恢复的差不多，正要寻摸些土特产回去走亲访友，被众丫头撺掇着一块儿到集上大扫荡了一番。其实要照以往镇上的商贩并没有这么多，但是自从秦竹来了以后，随便采买点东西对于农家和小商贩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便有许多县城里和外地的商贩特意带了货品来卖。先头几次就算秦竹和卫寒烟不曾出来逛，府里的采买却没少，吸引的人越发多了。

　　因着府里的人在，秦竹到底不能像往日一般随意换上寻常富户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混迹于人群之中，在车里略瞧了瞧就去茶楼等着了，倒是卫寒烟由刘氏和几个丫头轮流抱着，多逛了一个多时辰。镇上的人见她们衣饰华贵还有护卫随行并不敢离她们太近，只远远看着，商贩们却是殷切切地推销了起来。

　　半日下来，众人皆是满意，在外面用完茶饭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