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庶女奋斗记》黎瑟

2、老宅琐事（一）

　　这玉锦苑院子虽小，厢房、倒坐房、抱厦房却都齐全，且与北边不大相同，格局极为精巧，单只正房就围成了一个小院子。当日钱夫人离开前，给众人做了一番简单的安置。正房三间是给秦竹母女住的，东厢房归秦竹的丫头婆子，西厢房便是月娟等人的居所，还有那些粗使的丫头婆子住在后头的抱厦里，倒坐房是婆子们当值歇息的地方。

　　月娟挽着她母亲的手臂顺着游廊穿过西边的月洞门回到西厢房，只觉有不尽的话要和母亲说，却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吴选家的抱着女儿亲香了一会儿才放开，月娟一面泡茶一面又拿点心果子，吴选家的打量了屋子里的布置一番，只见窗明几净，各色物事都泛着新，又看到她拿的吃食，彻底放下心来。“这屋子就你一个人住？”

　　月娟再是沉稳，也终究只是个小女孩，此刻面对着亲娘，心中的得意不免就流露出几分。“西厢房不是一共三间吗？刘嫂子和我一人一间，绿桃和冬蕊住一间。别的丫头婆子都住在后头的抱厦里头。娘你看，屋里的摆设和这些被褥铺盖丝毫不比府里有头有脸的姐姐们差呢，各色点心果子也是随便我吃。”

　　吴选家的失笑：“你倒是能耐，比你姐姐都享受。”说着往窗外看了看，见附近无人才低声说：“太太的嘱咐没忘了吧？”

　　月娟笑道：“娘你不用这么小心，这院子里除了洒扫的丫头婆子也不会有人来，刘嫂子她们都在上头呢。再者说你们今日送了东西来，谁还顾得上咱们这里？”说完话，把自己给母亲做的一件中衣拿出来献宝，才接着道：“太太的嘱托我怎么会忘呢？只是，秦姨娘的样子娘你也看到了，和府里那位可不一样，全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在这里不知过得多自在呢。娘你是没看到，韩大娘一开始看她的样子都有些不敢置信，后来才习惯了。”

　　吴选家的轻抚过衣裳，只见针脚细密，显然是下了功夫的，夸了女儿两句，又道：“我也知道秦姨娘是个省事的，却没想到这么省事，七姑娘也还小，只要她们一直老老实实的，就不枉太太一直为她们费心了。”

　　月娟又问起家中父亲、兄弟、姐姐的情况，吴选家的说完自家事，又安抚女儿一番：“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吧，等给太爷守完孝，太太必定会接秦姨娘和七姑娘回去的。虽说这里不及府里荣华锦绣，却安生许多，我也不盼着你们姐妹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待到出府的年纪，就是大造化了。”

　　月娟笑道：“娘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那心大的，这一年来我可是很知足呢。”说着，取出自己素日攒的梯己来，只见匣子里七八块碎银子，大概有个三十两左右，铜钱五整串，还有金锞子三个银锞子五个，各色式样的戒指四个，另有银手环、银手镯并乡间特色的首饰若干。

　　“秦姨娘虽然出身小门小户，我瞧着倒是有些见识的，打赏下人从来不手软。因着我伺候七姑娘尽心，这一年来也没少赏我东西。”

　　吴选家的叹道：“到底是秀才家的长女呢，要不是娘没得早，也不会上咱们府里来做小。”

　　见着女儿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想着她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倒也不必瞒着了。遂说道：“秦姨娘是太太亲自寻了来的，人才品格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能比的。也是秦姨娘命不好，娘死得早，她那后娘不是个贤良的，为了钱财，不肯供她弟弟读书，还想把她许给个为富不仁的纨绔当填房，听说那家前面两个媳妇都是被折磨死的呢。”

　　月娟听得咋舌，“怪不得说起太太来，秦姨娘一直都感恩戴德呢。要是这么着，倒是不必担心秦姨娘会像那位那样作妖呢。”

　　吴选家的摇摇头：“这人心最是易变，谁知道年深日久了，这份感激还能留存下多少。再者说女为母则强，有了儿女，这想法也就不一样了，幸好这位生的是女儿，将来不过一副嫁妆的事。没见那位自打生了儿子，生出多少事来？可有老太太撑腰，侯爷睁只眼闭只眼的，太太也得给她留几分脸面。你如今在这里不知道，这一年来，就是四姑娘都不知道和五姑娘别了多少次苗头。你姐姐看着体面，却远不及你舒心啊。”

　　月娟不由有些恼怒：“五姑娘是正经的嫡出，四姑娘再是怎样，难道不明白嫡庶有别的道理？”

　　吴选家的道：“被她那个姨娘教得心高着呢，老觉得自己是侯爷的长女，比别的姐妹尊贵。好在侯爷虽然宠着她，却最疼爱五姑娘。还有两位公子，哪个不是把五姑娘放在心尖上？也就那母女俩不觉，别人谁不说她们是跳梁小丑？”

　　月娟这才气平了些，“说起来，七姑娘可是好多了，乖巧可爱，从来不折腾人。哪像四姑娘，打小脾气就刁钻。”

　　看母亲似有些累了，月娟不再多说，把床铺好，等她母亲睡着了，就坐在床边做起针线来。

　　见着秦竹领着卫寒烟进来，韩嬷嬷微微蹙了蹙眉，却没多说别的。这不是在府里，秦姨娘虽然散漫了些，大规矩却没错，又没有架子，跟着的人不说多拥戴，至少都和和气气的。自己一个下人，何苦多嘴多舌惹人讨厌。

　　府里送来了两大车的东西，整个玉锦苑的人都喜气洋洋，这时候那些小丫头们除了当值的便都聚在这里看热闹。

　　巧云已经来了一会儿，此时见着秦竹，便过来低声回道：“韩嬷嬷正跟她们对数儿呢，本来说都规整完了再去回姨奶奶的。”

　　秦竹点头，“我知道，你们且去忙你们的，我就是带姐儿瞧个热闹。”

　　冬蕊和绿桃搬了椅子过来给秦竹和卫寒烟坐，卫寒烟哪里肯呆坐着，趁着秦竹和一个府里来的婆子说话，两只手扶着门，小短腿儿迈过门槛就到了院子里。

　　几个十多岁的小厮正往厨房里搬东西，看着他们干活儿的徐婆子见着卫寒烟，笑成了一朵菊花儿：“七姑娘，咱们这边站着，别让他们碰着你。”

　　那些小厮有老宅里的也有跟着车来的，听到“七姑娘”三个字，都往这边看来，就见一个玉雪一般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往他们那边看着，一个个眼睛就有些挪不开了。有个活泼的直接放下了要拿的东西，转而拿了一个精致的竹笼子满脸是笑地跑了过来：“徐大娘，这是太太让带给七姑娘的一对儿兔子，说是番邦传过来的品种呢，不用担心它们长得太大。”

　　说着一脸讨好笑容献宝似的把笼子放到卫寒烟身前的地上。

　　这小厮看着卫寒烟可爱，殊不知在卫寒烟眼里，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脸稚气，才是小孩子。因此卫寒烟虽说并没有很待见这对兔子，还是赏脸地冲对方笑了笑。那小厮欢天喜地的干活儿去了。

　　这时候冬蕊和绿桃都已经追着卫寒烟出来了，她们两个也才将将十岁，见着兔子，比卫寒烟还喜欢。徐婆子便让她们一人拿了笼子，一人看着卫寒烟。卫寒烟逗弄了两下兔子便觉无趣，还是回到徐婆子旁边，时不时问她：“那是什么？”“这是做什么用的？”

　　徐婆子只是院中的粗使婆子，寻常近不得主子的身。此时见卫寒烟愿意同她说话，只有高兴的，便耐心着一一指点给她。

　　秦竹透过窗户往外瞧着，不久，厨房里的一应物事都对完。韩嬷嬷和府里来的张胜家的都到了她跟前回话。

　　“这些都是对完了的，姨奶奶过过目吧。下剩的衣裳首饰等物，我让人直接给姨娘送到正房去。对完了，姨奶奶正好看着安置了。”

　　秦竹接过册子，笑道：“我还信不过嬷嬷？我瞧瞧，不过是想着心里有个数，过日子总不能糊糊涂涂的。再者，我看过都有什么了，也好给七姑娘调对每日的饭食。”一面又与张胜家的寒暄道：“张嫂子一路上辛苦了，家里都好？” 手里果真翻的漫不经心，只是大略看看具体有什么东西。

　　这回送来的基本都是府里的日常份例，无非是御田胭脂米、碧粳米、干虾、榛子松子等干果、茶叶等物，珍贵一些的就是燕窝并府里常用的丸药，在这里寻常买不到。

　　张胜家的答完问话，接着说道：“因着路途遥远，好些糕点和鲜肉怕撂坏了就没给七姑娘和姨奶奶带来，太太总是念叨着委屈了七姑娘，特地多给了二百银子，让姨奶奶在这边千万不要俭省，这回各种做糕点的材料都带的足够，夏嫂子往年在府里也是做惯了的，七姑娘和姨奶奶想吃什么只叫她做就是了。再有，这里临近乡间，各种野味也都齐备，时常叫人去买倒比府里的还新鲜了。”

　　秦竹叹道：“难为太太府里的事情那么多，还惦记着这些细枝末节的。劳烦张嫂子回去告诉太太，每次送的东西都用不完，这里的大家伙儿也都很尽心，七姑娘并没受什么委屈。张嫂子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小胳膊小腿儿上全是肉呢。”

　　秦竹把册子交给巧云，冲着窗外招了招手，冬蕊瞧见了，指给卫寒烟看。卫寒烟看见她妈叫她，嘻嘻笑了笑，便迈着小短腿跑了回去。

　　张胜家的不由念了声佛，“七姑娘真真跟年画上那抱鲤鱼的娃娃似的！可见姨奶奶是个会养孩子的，我可是见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从小就药不离口的，风大点身子就能飘起来。”

　　秦竹领了卫寒烟走在前头，闻言回头笑道：“我出身小户人家，懂得不多，却是知道越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往往越壮实。想来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太讲究，吃饱了喝足了再跑跑跳跳，不愁孩子体格儿不好。”

　　张胜家的深以为然，可不就是这个理，可是生在权贵之家，老爷太太们一般可不愿像庄户人家那样养孩子，讲究得可多呢。就是府里那位薛姨娘，把三姑娘和四少爷养的那个精细劲，就够令人侧目了。

　　到了正房，那些衣裳首饰、文房四宝并十多匹料子都已经堆在了西屋的炕床上。

　　张胜家的直接把单子递给秦竹，卫寒烟踮起脚也往上面瞅，张胜家的笑道：“七姑娘也想看呢。”

　　秦竹笑着将卫寒烟抱到炕床上，把单子也铺在上面，同她一起看，“你给姨娘念念，都有些什么啊？”声音柔软，满满的都是慈母心意，张胜家的不禁感叹这位秦姨娘简直是把七姑娘疼到了骨子里。

　　张胜家的以为秦竹在哄着卫寒烟玩，哪成想就听到卫寒烟真的奶声奶气地念道：“梨花青双绣青罗长裙一件、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裙一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七姑娘这才多大呢？满打满算才三岁，单子上的字竟然几乎全认得了。

　　伪幼童卫寒烟见着自己念几个字就把老妈哄得喜笑颜开，装嫩装得毫无压力。

　　衣裳不算多却也比份例上应有的多了三四件，另有十多匹料子，蜀锦、云锦、妆花缎、软烟罗、素软缎、天香绢等不一而足，还有做冬天衣裳的羽缎、羽纱、哆罗呢等。因为孙辈的算是已经出了孝，这回的料子里终于不再只是那些素淡颜色。秦竹便把几匹鲜亮的放在一边，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打算过两天就给卫寒烟做衣裳。

　　首饰倒是不多，秦竹是两副简单的钗环。卫寒烟则有两整套小小的手镯、项圈等物，一套金镶玉的、一套累丝珍珠的，十分漂亮，就连卫寒烟都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张胜家见机说道：“现今府里守孝，一应用度都比往年俭省不少，就是太太和几位姑娘也没怎么做衣裳、首饰。只不过，太太念着姨娘带着七姑娘独自在老宅给老侯爷守孝，于情于理不该和府里的一个待遇。这才说通了老太太和侯爷，给姨娘带来了这些东西。”

　　秦竹面上俱是感激之色，轻叹道：“张嫂子回去替我多谢谢太太吧，我们在这里住着，也不能给太太分忧，还得劳烦太太多费心。我也不会别的，这几个月里给侯爷和太太做了几件针线，劳烦张嫂子走的时候给捎上。”

　　除却给秦竹母女的，还有不少是玉锦苑中丫头婆子们的，光是做衣裳的细绸、棉布等就十几匹，这些下人的琐事自有韩嬷嬷去处理。

　　卫寒烟对这些古色古香的衣裳首饰和料子都很感兴趣，秦竹任她自己在衣裳堆里玩耍，自己却是去摆弄那些文房四宝。她自幼就极爱这些，可惜家境贫寒，到了卫府后便十分珍惜，比那些衣裳首饰都要爱上十分。

　　卫寒烟把府里送来的东西都在心里过了个数，便想着：单看这些东西，钱夫人对她们母女真是不错了。毕竟她们远离京中，在府里又没什么背景靠山，钱夫人就是少给她们点儿东西，以秦竹的见识也未必知道。再退一步讲，就算随便弄点什么东西来打发她们，她们也毫无办法。不过，秦竹怎么说也算是钱夫人手里的棋子，大概还得用她来对付薛姨娘。这么一想，对她们母女用些心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又哪来的无缘无故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