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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新世界 ...


  •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卫寒烟养病期间,天气渐渐冷起来。卫寒烟因在病中,精力难免不济,巧云和秦竹说话又怕扰了她多是压低了声音的,许多事情便没有及时知道。还是看她确是好了,冬蕊和绿桃陪着她在外头晒太阳的时候,才絮絮告诉给她听。

      “毅国公府果然相中了咱们二姑娘,可大太太竟然拒绝了!”绿桃低声说,无比的惊讶。“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大太太才会满意呢?”

      冬蕊则说:“大太太是亲娘自然不会只看官职地位,就说老家镇上,有好些疼女儿的人家就是富户来求都不同意,宁可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只要不缺吃穿,谁要去受气呢?那些人家有几个不纳妾的?”

      绿桃看了卫寒烟一眼,叹口气说:“可咱们侯府的姑娘也不可能嫁到一般人家啊,嫁到哪家还不都得给姑爷纳妾?”

      冬蕊这才不说话了。绿桃赶紧换个话题:“这些天江碧姐姐来了好几趟,可见四老爷是真疼姑娘,姑娘要是身上有力气了,带着我们去请个安道个谢才好呢。”说话很有几分大丫头的样子了。

      卫寒烟有气无力道:“请安也得先去老太太、太太那里,再等等吧。”

      说着招招手,把在廊下喂鹦哥儿的漫漫、悠悠、苒苒几个都叫了过来:“你们听说了什么新鲜事儿,都来说说,怪闷的。”

      几个小丫头便凑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仿若一群雏鸟。左不过是哪家新娶了媳妇,哪家被主子赏了,大多是府中下人的事,偶有几件别人家的,一听就知道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即使如此,卫寒烟也是听得兴致勃勃,心情渐渐明朗了起来。恰厨房送了新作的荷花酥和豌豆黄过来,卫寒烟便叫人拿了张高几出来,摆在游廊上,再让人把卫致远和卫清和送来的几样小点并瓜子花生西瓜甜瓜等都摆在几案上。

      秦竹见她指挥丫头行动,也不阻止,乐呵呵对巧云道:“这些天都懒懒的,可算是恢复了点儿生气。”

      巧云凑趣让人榨了几杯果汁过去,卫寒烟也是夏天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时代竟然有木制的榨汁机了,不得不赞叹人民群众的智慧。只是这东西做起来相当费事,用起来也麻烦,也只有讲究的权贵之家才用了。

      云舒苑里待下人向来宽和,但像这样的时候也是少有,几乎所有丫头都跑来凑热闹,连几个粗使婆子都从罩房里探头出来瞧。卫寒烟便叫人每样装了些给她们也送了一份儿去,乐得几人不住念佛。比不得姑娘跟前伺候的,她们轻易吃不上这等精致的糕点,不过每人稍尝了几口,便把东西都分了。她们都是家生子,却是混得不如意地那批,得着好东西自己哪里舍得吃,这是留给家里的老人孩子的。

      经过了这几年,秦竹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身份,虽然心地依然善良,却也懂得把握分寸,尤其是本宅不是老家,有人虎视眈眈挑她的错处,对卫寒烟不利呢,让她对云舒苑的管束严了许多。似今日这般的情况是传不到别处的,只有钱夫人那里,秦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什么消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什么需要瞒的,因此对着钱夫人安插在云舒苑的眼线一如旁人,毕竟这几个人也没有什么不规矩的。

      又过了几天,卫侯为卫文轩请封世子的圣旨下来了,阖府都喜气洋洋。卫寒烟觉得时机正好,便打扮一新,带着人到上房给钱夫人道喜。

      果然,钱夫人的心情相当之好,笑意盈盈地,与往日那些不达眼底的笑容截然不同。

      “七丫头可全好了?过来给我看看。”

      卫寒烟笑道:“听说大哥哥大喜,我身上一松快,什么毛病都没了。”

      卫清和笑着用手来托她的下巴:“我看看,这是嘴上抹了蜜不成?今天怎么这么会说?”

      两个人闹在一处,钱夫人高兴,不过是笑斥了一句:“别欺负你妹妹,你妹妹身上刚好呢。”

      卫寒烟扭过头,笑对葛元绫道:“还没给大嫂子道喜呢。”

      葛元绫也是红光满面,一手一个搂了卫清和和卫寒烟:“怪不得太太疼你,五妹妹也老是念叨,单看这笑起来的小模样就叫人喜欢。”

      次日一早,卫寒烟打扮停当,先去了喜福居,待三房的人齐了,再一块儿到荣晖院给卫老太太请安。

      卫靖瑶已经到了,见着钱夫人进来赶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礼:“给婶娘道喜了,昨日我们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没能亲自过去,万望婶娘体谅。”

      钱夫人拉住她坐到自己身边:“一家人客气这些做什么?大嫂可好些了?她们昨日原说往那边去,我又怕扰着你母亲休息。一会儿再让人请太医过来看看。”

      说着,兰秀、如意扶了卫老太太出来,众人赶忙起身,问过安,钱夫人便笑道:“怎么不见秋月?来老太太这里见不到秋月还真怪别扭的。”

      卫老太太道:“正要和你说,秋月她老子病了,托人递了消息进来,我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去多待几天。你是当家人,心里也有个数。”

      钱夫人道:“这也是应当的,这事老太太做主就好,”说着叫过一个小丫头嘱咐了两句,才道:“回头我叫人送点子东西过来,不说她祖母跟老太太的情分,但看她这些日子对老太太有多尽心,我和侯爷也得感谢她的父母。更何况,人家女孩儿本是好人家的孩子,又不是卖到咱们府上的。”

      卫寒烟听着就是一惊,实在没想到这个秋月竟然不是奴籍,看来这卫老太太对秋月的情分真是不一般啊。

      卫老太太听着钱夫人一席话,就当没听懂,只是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也怪我,实在太喜欢她,才让她离了家。”

      钱夫人被噎得无话可说,反正只是一个女孩子,老太太总不能丧心病狂再养大一个送给卫侯?若是想打儿子的主意,钱夫人心里冷笑一声,先得问她答不答应。更何况这个秋月长成这样,别说是自己两个儿子就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儿也难能瞧上。

      从卫老太太处出来,卫寒烟先回云舒苑吃了饭,就散步往浮曲阁去。大门敞着,卫寒烟站在门口一看差点傻了:卫致远竟然在练剑!

      卫寒烟瞬间觉得自己玄幻了:这不是个宅斗剧?难道是武侠剧?

      卫寒烟呆萌的神情看得卫致远不禁莞尔,把剑入鞘,几步上前把卫寒烟抱了起来:“怎么不进来?”

      卫寒烟拽着卫致远的脖领子,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大侠缺不缺徒弟?”

      江碧在旁边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卫致远含笑抬起左臂轻弹了下卫寒烟的脑门:“这是病好了又能作怪了?”

      卫寒烟“哎哟”一声,惹得卫致远又给她揉了几下:“前几日听说三嫂要送你去开蒙,到了学里看你还淘不淘气?”

      这事卫寒烟也听说了,卫芳菲和卫清和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上学了,若不是她先前在老宅住了几年,恐怕上半年就去了。这还是钱夫人体恤,给她几个月时间熟悉府里的生活,兼之夏季炎热,姑娘们也是时常停课。反正是自家聘请的西席,又不用像男孩子那样要考功名,松散得多。

      卫寒烟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冲江碧和山青挥手:“山青姐姐,你的手艺太好啦,江碧姐姐每次送去的点心我都多吃一个,姨娘都想派人来学艺了,后来又怕是你家祖传秘方才没好意思来。”

      山青一贯腼腆,闻言不好意思道:“这哪里有什么秘方?都是做的次数多了琢磨出来的。姑娘只管叫人来学就是了。”

      卫寒烟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可这样,我岂不是就少了来找四叔的借口?”

      卫致远清清朗朗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找四叔还需要什么理由?想来便来就是了。”

      因卫寒烟说喜欢山青的手艺,卫致远便留了她吃午饭,吃饱喝足了才溜达着回云舒苑。走到扶云阁不远处,就见一个丫头冲了出来,飞速地跑远了,在她后头追出来几个壮实的媳妇子、婆子,其中一人跺了下脚又回去了。

      “呃,”卫寒烟问翩翩和绿桃:“我们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吗?”

      没有认错的话先前跑出来的人是流丹,不用想就知道扶云阁里肯定发生了一场狗血大戏。

      三个人回到云舒苑不久,就有消息说:大奶奶昏过去了,钱夫人暴怒,流丹被从荣晖院抓出来杖毙了,一家子都被收回差事赶到庄子上干活儿去了。

      一时间,府中噤若寒蝉,连云舒苑里众人说话都不敢高声了。秦竹早早地关门闭户,这些日子卫寒烟早已经习惯了住在秦竹屋里,母女两个也不用人守夜。今天晚上,巧云却是住到了临窗的榻上,等卫寒烟睡熟了才和秦竹说:“流丹那蹄子竟然敢在大奶奶的饭里下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秦竹叹道:“你先前告诉我我都不敢信,咱们府里向来规矩森严,太太治家严谨,流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巧云过了许久方道:“谁能想到她竟是个心大的,这是不想让大奶奶生下子嗣,她好能上位呢,若是能生下长子,可不就风光了?”

      秦竹道:“这真是为了富贵走火入魔了,做下这样作孽的事。就是不知道大少奶奶怎么样了?”

      巧云道:“应是没有大碍,统共成亲才多久呢?就是以前得手过,也不过一两回吧。咱们府里什么样的名医延请不到?”

      之后数日侯府里都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氛围,卫寒烟除了请安、上学和找卫致远处,就只在云舒苑里活动,反□□里的花园子逛得次数也多了,没有什么新奇感了,就是为了锻炼身体而已,在哪里都一样。秦竹等人的弦也都绷着,虽然扶云阁的事情于己无关,可就怕中间有人捣鬼,一旦被扯上关系,后果不能想象。

      卫寒烟对这种后宅阴私从心中厌恶,也不去理会,在她的设想里,将来大半是要终身不嫁的。这个时代的男人她是看出来了,除了极少数,年少的时候再美好,等成了亲那真是连鱼眼珠子都不如,纯粹就是恶心人的玩意。可那极少数的好男人可遇不可求,卫寒烟不觉得自己有幸能遇到,还是自己干干净净过一辈子的好。

      卫致远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心中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只是毕竟与卫致远相处的时间还短,自己的年纪也还小,她便想着不若先联络感情,等来年春天再去付诸实施。

      去上学没什么不好,除了辛苦些,这对于芯子里是成年人的卫寒烟来说不是问题,只除了天天看到卫芳菲这个熊孩子有点闹心外。好在卫芳菲之前得了教训,怕她混不吝地反应再度连累自己也不像之前那样动辄就挑衅了,只是依旧没有好脸色。

      就这样,直到十一月底,这年冬天的又一场大雪下来,葛元绫被诊出身孕,阖府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不知有多少下人念佛,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事隔几月,卫寒烟再次往上房来贺喜,深刻体会到了在后宅里因着地位不同,自家的喜怒哀乐还得看别人的脸色。秦竹也换了身鲜艳的衣裳,钱夫人见了果真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竹道:“七姑娘一听说大少奶奶有喜了,就非要去瞧,我想着大少奶奶这日子还浅,静养为要,就没让她去。”

      钱夫人笑道:“你向来妥帖最是让我放心,这一回却是小心过了头,哪就这么娇气了?”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这些天天又不好,我也不敢让她出来,七丫头要是有空,不妨多去瞧瞧你大嫂子,跟她说说话,怕她闷呢。”

      从喜福居出来,母女两个索性又去了一趟扶云阁,卫清和正陪着葛元绫说话,见着卫寒烟来了,笑道:“刚还和嫂子说起七妹妹来呢,可巧就来了。”

      葛元绫要起身让她们坐,卫寒烟赶忙扶了她坐好:“可不用这样,姨娘先前不让我来就是怕劳动大嫂子。”

      葛元绫靠坐在榻上,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头上只插了根簪子,一颦一笑都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柔,眉目间的郁色是尽去了。

      虽说与葛元绫来往并不多,有卫清和这个嫡亲的小姑子在,于卫寒烟葛元绫也不过是面子情,可卫寒烟还是很为她高兴,幸好没落下病根,要不然一个花季女孩子的一生怕是都要被毁了。

      到底没有多待,不多时卫清和就跟着卫寒烟母女俩一同告辞出来,姐妹两个说的也无非是课业并书上的见闻。

      启蒙的那些书卫寒烟已经尽数在秦竹那里学过了,但为了不让人误会她想把卫清和比下去,卫寒烟并没有刻意表现自己,就是已经会的,也都照着先生说得做。但即使如此,也够让先生刮目相看了。而卫清和也愈发觉得和这个妹妹有话可说,不像是卫芳菲除了互别苗头不顺眼外,实在也是兴趣爱好不一致,卫芳菲现在连上学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了,倒是对刺绣更用功了。卫寒烟也看到过,卫芳菲的苏绣竟然已经颇有点样子了,刚进冬天的时候还亲手给卫侯做了件袍子。喜得卫侯赏了她不少东西,在家中时常穿着。

      秦竹觉得卫寒烟也该学起针线来了,但拗不过女儿就是不接招,况且卫寒烟于读书上的天赋她最是清楚,如今因为出身却不得不藏拙,深觉亏欠了女儿,便不忍逼迫她。导致卫寒烟的针线水平比上辈子没有任何进步,卫清和虽不擅针线,却也比她强上不少。

      卫寒烟并不是矫情,她是真没点亮这项技能,上辈子同学们有一阵子喜欢绣十字绣,就是这么简单的她看了都头疼,更遑论精细得多的古代刺绣了。她也想好了,如果未来穷了,那她也不是不会打补丁,要真是穷到了那个地步还会讲究阵脚够不够细密?再说要真是那么穷了,有许多事便讲究不得了,她至少有着上辈子的那些见识,想方设法地糊口还是能够的,也用不着专门去学刺绣当绣娘。毕竟就是当了绣娘,能赚的钱也有限,这玩意最是毁眼睛,干这个才是得不偿失。

      冬天,且又阴天,此时外头已经黑不隆冬的,两个婆子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到了岔道口,秦竹嘱咐了那些跟着卫清和的丫头、婆子们好几句才带着卫寒烟回去。因钱夫人一向给秦竹脸面,秦竹也从不在卫侯那里狐媚争宠,卫寒烟又和卫清和交好,所以这些眼高于顶的丫头、婆子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毕竟这是关心卫清和呢。

      走了几步,卫清和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恰是看到卫寒烟伸手摸秦竹的脸,母女两个相视而笑,卫清和愣怔片刻,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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