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佑长宁》野汀百幽

4、04

　　“你醒了。嘿嘿。”宣禾没想到陆长宁会突然睁开眼，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飞快的想要从陆长宁的身边离开。

　　“你在做什么？”陆长宁的动作比她更为敏捷，两只手捉住宣禾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双眼睛锐利的像是盯着食物的狼。

　　目光不期然看到宣禾手中所捉的毛笔，仿佛有所悟，又沉声的质问了一句，“你刚刚在我的脸上做了什么？”

　　陆长宁一张俊俏的脸上此刻布满墨水，眼眶周围被恶意的涂成黑色，下巴上画了胡子，宣禾如此看着，忍不住用手掌捂住眼睛，不安的吞吐着唾沫，把实话撂出来，“不就是在你的脸上画了画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陆长宁有什么动静，才悄悄地分开手指，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看他的神情。

　　明明昨夜还是风雨驳杂，今日却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从雕花的窗子映进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琥珀色的双眸，若有若无的悲哀。

　　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呢。

　　他似是妥协，伏在她的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颈间，给她留下一道暗影，她伸手想要去抚他乌黑如墨的长发，听得他的声音，手掌僵在半空。

　　阿禾。

　　他唤她，几乎让她在一瞬间就泪如雨下。

　　*******************

　　陆长宁应该是在谋划些阴谋，宣禾虽是不能十分的确定，只知道前几日陆家的生意突然出了些状况，听那些闲言碎语应该是陆长安一直在偷拿账上的钱财，除此之外还净干些不厚道的事情，丢失了不少大主顾，最后好好的店铺都亏损的严重，事情一发生，一向流连于烟花之地，游手好闲的陆家二少爷就消失了，陆二姨娘也不过是一介弱智女流，平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教训下人还可以，要真说是这店里的事情陆二姨娘便半点插不上手了。

　　一大摊子的烂事全堆到了陆长宁的身上。不过当家几日，其所作所为，也着实是令人信服。

　　“听到消息没有，咱们大少爷要和齐家三小姐成亲了。”

　　“齐家三小姐，她不是要嫁给二少爷吗，啧啧，一看到大少爷现在有才有权就巴巴的贴上来，真是打的好算盘。”

　　宣禾步履缓慢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正好听到两三个丫头聚在一起嚼舌根，原本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却被那几个丫头拽住了袖子，几个人同她态度亲密的搂在一起，这使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听得她们笑嘻嘻的说到，“哟哟，宣禾好妹妹哟，大少爷就快要成亲了，说不定一开心就把你赐给咱们二少爷做个通房丫头，怎么着也算半个主子嘛。”

　　说罢，几个人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宣禾以后怎样就劳不得几位费心了。”说罢，闲闲的用纤细的小指掏掏耳朵，微皱着眉，吊儿郎当的往地上啐一口，“一出门就听到乌鸦在聒噪。”

　　这群人净做些迎高踩低的事情，她也懒得再理，径直从几人身边擦过。

　　远处青黛色的屋檐延绵，宣禾有些悲哀的望着那低垂的柳条，树下的身影修长，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袖口和领口处绣着低调繁复的金色花纹，腰间佩着叶子状的玉佩，气质清雅矜贵，再也不是那时被欺负的穿着破旧的衣衫的陆长宁。

　　“大少爷。”一群丫鬟嘻嘻闹闹的跑开。

　　宣禾进退不得，却又不想露半分怯，嘴角弯起清丽的笑容，礼节周全从容，便从杨柳掩映的小路离开。

　　要成亲了吗？

　　是不是就不能陪在你身边。

　　同他越来越远，宣禾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绞在她的背上，如芒刺。她亦是十分明白，可能同他以后便是完全陌生的人，她同样想要去质问，为什么呢？齐家的三小姐哪里好呢？却又清清楚楚 ，陆长宁未曾对她有过半分的承诺，她没有半分的资格。

　　****************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秋意浓重，致使院子里显出几分凋零之象，不过墙角那丛菊花开得旺盛，这夜，夜深露重，虫草微鸣，凉风习习。

　　宣禾提了坛酒，上好的女儿红，她自酌自饮，乐得开心。对于喝酒这件事，宣禾就是个半吊子，几杯酒下肚就晕晕乎乎起来，揪着园中的沾了露水的杂草，嘴里发出恶狠狠地抱怨声，“陆长宁，你个没良心的，我恨死你了，陆长宁你怎么能对不起我呢，没良心的烂人。”

　　陆长宁一直倚在墙根处，院子里面传来的声声嚎啕随着夜风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一颗冷硬坚定的心动摇，终究是狠不下心，走上前将她搂在怀中，“阿禾。”

　　“嘿嘿，长宁你来了啊。”她笑的傻气，因为酒精的缘故，她声音含糊不清，月色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明亮，鼻头微红，颇有可怜楚楚的风情，宣禾伸出手指揪住她的衣襟，声音急切，带着孩子迁怒的声音，“陆长宁，那个女人明明脾气坏，还丑，你干嘛要娶她。”

　　“能不能不要娶她？”宣禾几近任性的吼出来。

　　一阵沉默，前院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发出嘈杂的声音，宣禾耳朵里听到几人的嬉笑声，这偌大的陆府每个人都在为明天迎进新夫人而做着喜庆的准备，只有她与那喜庆祥和的氛围格格不入。

　　宣禾清澈的眸子像是一汪浅浅的小溪，闪着粼粼的波光，他的鼻尖发酸，许久没有开口，他有太多的考量，当时苦心钻营便是为了重新成为这陆家的主人，可是当真正把陆家抢到手之后，他才发现这陆家早就是一座空壳子了，虚有其表罢了。可是这是陆家的祖业，他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陆家的事业在他的手中毁了。

　　宣禾的目光同着他的沉默一并就黯淡下来，她在自己心里告诉自己，笨蛋宣禾，你明明就知道的，可还是忍不住说，“我知道的，我明明一直都知道只要你娶了齐三小姐可以帮你，我都懂的，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一点都不甘心，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将唇贴在他的唇上。

　　她的唇冰凉凉的，软嫩嫩的，放在他衫子上的手指泛着葱白色，陆长宁逐渐眼眸深邃，可还是保持自己最后一丝理性，将她的身体拉开，彼此的呼吸杂乱缠绕。

　　声音严肃冷硬，“阿禾，从你丢下我起那日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前院里，＂砰＂的一声，爆竹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将宣禾所有啜泣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