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佑长宁》野汀百幽

2、02

　　陆家曾经不仅是丰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因着世代是以核雕技艺闻名，和皇家联系紧密，是钦点的皇商，得此殊荣可谓是一时名动四方。

　　只是到了陆长宁这一代，陆家里里外外浑身积弊，尤其是陆长宁虽然是嫡子，但是身体虚弱，这都即将弱冠之年不仅没有成亲就连个亲事也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明眼人都清楚这位少爷是个不主事的主，那这陆家实际上是被家里的二姨娘和二少爷把持着的。再说这位陆家的二少爷，更是不济事的主，整日里花天酒地，在妓院里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这陆家却是走向了渐渐的败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不少家族对陆家怀有觊觎之心。

　　陆府东南角有处院子，虽然位置荒僻，但是由于里面便植果树和花卉，而且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并不显得荒凉败落，相反有些葳蕤繁茂之感。

　　宣禾就挑了一棵粗壮结实的桃树上，悠闲的坐在上面，兴致颇佳的翻腾着手中搜集来的有关陆府的资料，透过院墙正好看到陆长宁沿着鹅卵小路，从远处走来，身姿英挺，气质淡然。

　　宣禾不争气的微红了脸，其实她觉得陆长宁还是挺有魅力的。

　　“大少爷——”

　　甫一踏入，便听得一个娇俏清脆的女声，自不用说定然是宣禾。

　　陆长宁循着那声音望去，首先便看到那枝叶繁茂的桃树，又见那宣禾三千黑发简单的束起，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脖间挂着翡翠绿叶子，腰间束起，越发显得腰肢纤细，鹅黄色的长裙下露出一点翡翠色的绣鞋，足尖点点，在陆长宁的眼前肆无忌惮的晃荡着。

　　“陆长宁——”宣禾不甘心的又唤一声，眉眼弯弯，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猫似的，她可是早早的就得到消息说，听说陆长宁必然要在傍晚时分来这园子里练习核雕。

　　陆长宁直觉的感觉自己最近遇上她的次数太多了，又担心她从树上掉下来，因此板起一张脸教训道，“女孩子在树上嬉闹成何体统，赶紧给我下来”。

　　“老古板”宣禾不满的嘀咕，随意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的一转，白皙的手掌扶住树干，试图同陆长宁商量道，“我下去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张开双臂，接着我，行不？”

　　当然是不行。

　　陆长宁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积着一口血要咳出来，忍不住嫌弃道，“你那么胖。”

　　“你——”说着宣禾两眼一闭，张开双手，准备不管不顾从树上跳下来，顺便大喝一声，“我来了。”

　　“咚”地一声便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吻。

　　“呸”宣禾极其不雅的吐出口里的尘土，抱怨道，“陆长宁，你为什么不接住我，好疼的啊。”

　　假惺惺的挤出两滴眼泪。

　　陆长宁双手环胸，好笑的看着宣禾那张脏兮兮的脸，唇角忍不住难得的牵起一个恶质的笑容，“凭什么。”

　　哪曾想地上的女孩在下一刻快速的站起身来，身手敏捷似猴子跑到他的背上，单手环住他的脖子，嘴里调皮的嚷嚷，“哼，陆长宁让你惹我，现在我要骑大马，驾驾驾，快点。”

　　腾出一支小手在他的腋下呵痒。

　　“宣禾你给我下来，我告诉你别闹，不准闹腾。”可背上的女孩像是章鱼似的粘着他，根本就甩不下来。

　　陆长安昨夜偷偷溜出陆府玩，去了那丰城有名的妓院——温翠楼，同花魁厮混了一夜，身上的钱花的一分不剩这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奈何害怕被自己的母亲唠叨，这才在陆府的后门进来，恰好经过这院子。

　　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女孩清脆娇俏的笑声，便停身驻足。半晌歪头询问旁边的小厮，小厮得了命令，屁颠屁颠的走到院子围墙旁，扒着墙面偷看，心底就有了数。

　　回来附在陆长安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声，便看到自己少爷唇角泛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小厮心底暗暗的叹气。

　　这又是何苦呢。

　　再说陆长宁也算习惯了宣禾在耳边叽叽喳喳，也就随她在身边闹腾，自己却是心无旁骛地拿着金属小刻刀，因着是使用平常并不经常用的右手的缘故，他的动作很慢，一点都不熟练，所练习的核雕图案也几乎是最基础，最普通的，就像是刚刚接触核雕的垂髫小儿。

　　“啧啧，阿宁，这些年你的核雕技艺还是那么差啊，真丑。”宣禾撇撇嘴。

　　陆长宁清冷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手掌微微一颤，古怪的看了一眼宣禾，又敛回心神，继续着手中的雕刻，只是动作却越发的急切，像是在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宣禾姑娘，陆某人与你曾经并不相识，没有那些年之说，还用，请安静一点，谢谢。”

　　宣禾微微撅起唇，很清晰的便从陆长宁身上感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心底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尽力的扬起微笑，涂着丹寇的纤细手掌不服输的抓住陆长宁白色的衣袖，“呐，阿宁你可不可以在核桃上雕刻出我，算是……”

　　就算是留作纪念吧。宣禾的眼眸黯淡了几分，这句话还是咽了进去。

　　太阳终于没下山，凉风习习，空气中漂浮着少女独有的清爽干净的气息，分外的舒服。

　　清晰的感觉到身边女孩的失落情绪，陆长宁站起身来，收拾着石桌上的工具和碎屑，半晌才悠悠说到，“宣禾姑娘，陆某人的技艺实在是欠缺，可能会力有不逮，但是还是会近微薄之力。”

　　宣禾忍不住笑出声来，唤道：“陆大少爷”，人没停，继续向前，但是她依旧开心，打趣的说道，“陆长宁，我不喜欢你叫我宣禾姑娘，还是叫我阿禾吧，怎么样？”

　　阿禾吗？

　　阿禾。

　　手中的金属刻刀一寸寸扎入自己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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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天边染上胭脂似的红霞，墙边那丛绯色海棠开的正艳呢。

　　宣禾一踏入正厅的时候就感到一种紧张凝滞的气氛。

　　陆二姨娘端坐在雕花红漆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那张脸保养得宜，虽然已年届四十但是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少妇，此刻俏脸上挂着怒容，涂着丹蔻的长指在花梨木的桌子上划出尖锐的声音，随后才捏起茶杯，慢慢的啜饮着。

　　二少爷陆长安穿着一件华贵的金色长袍，一张脸随了母亲，虽然俊俏，只是眼底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生活糜烂的结果。而一袭青色长衫的陆长宁却立在角落里，依靠着朱红色的柱子，松松散散的立着，有几分世外高人的不羁模样，闭着双目的清俊模样惹得宣禾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眉目间泛起温和的笑意，心下便多了几分安定。

　　“母亲，我要娶宣禾。”陆二少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走至宣禾身边，想要携住她的手，却不料宣禾动作麻利的往回一抽，让陆长安抓了个空，脸上露出几分讪讪地笑。

　　殊不知，这一幕落入了陆长安的眼中，清俊的眉目染上些许笑意。

　　宣禾也是心中错愕，她自忖自己未曾见过这陆长安，所以不晓得这陆长安到底安得什么心，下意识的朝陆长宁看去，想要寻求几分安慰，可是见他还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不开心全部都发泄在了这陆长安的身上，“陆二少爷，我都没有见过你，你为何要娶我，我一点儿不想嫁给你。”

　　“大胆，你一个丫鬟竟然敢对少爷这般无礼，这是陆家的主子，你就是个婢子，还敢自称‘我’，告诉你主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陆二姨娘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先把宣禾骂了一顿，随后又指着陆长宁骂道，“你个不孝子，你是什么身份，要和一个婢子纠缠，我已经准备要迎娶这齐家的小姐齐媛，你这几日就给我收收心。”

　　陆二姨娘顺顺气，一边啜了几口茶，另外又打量着宣禾，见她生的眉目清秀，倒有几分资本，随即冷笑一声，“你个小蹄子，净干些勾引主子的腌臜事，若要是再犯，我就把你卖入那青楼，做那万人骑——”

　　“二娘。”

　　陆长宁开了口，硬生生的打断陆二姨娘的话，她不悦的皱皱眉，横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陆长宁，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娘，我怎么平日里不见你对我亲亲热热的，尊重我呢。”

　　他半垂着眸子，光亮在他的脸上投下暗影，“二娘，我想一个婢女实在是配不上陆家二少爷的夫人之位，您也就别与她费那口舌，速速让她离开吧，省得倒胃口。”

　　陆长安的眸子闪烁了几分，从刚刚被他母亲骂到现在始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手指缠绕着腰间的络子，眼睛却是注意到陆长宁那藏在袖子里的手掌。

　　紧紧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