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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月不常圆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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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伟大的学校里,定然有数不尽的风流人士。
虽然林亦霖教课引得年轻学生疯狂了一阵子,但清华向来不乏名人入住,时间稍长,课堂环境便渐渐稳定下来。
他不乏余力地备课,看到来旁听的也会温和微笑、从不驱赶。
但万万没想到,这间很难占到座的教室里竟总是缺少一名本系的男生。
林亦霖照旧在课前点名,修长的手指挪到最后,停止片刻才呼唤:“周彬!”
和前几次一样,照旧没有应声。
很讨厌别人不用功学习的小林子用钢笔把他圈出来,露出想将其挂科的表情,但他转念思及肖老师从前的言传身教,又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好了,开始上课,今天的课题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是城市的公共建筑……”
甭管拥挤在座位和过道里的孩子们是为了什么来的,至少他们都听得很认真,眼神也追随着林亦霖缓缓移动,少有玩手机、翻杂书的行为,使得这位新晋讲师心里的小糟糕不禁慢慢淡去。
建筑系的学院办公室内当然有所有学生的联系方式,帮忙在档案中查阅的辅导员劝道:“哎呀,这个周彬什么课都不听的,再挂两科就得开除了,全靠他爸妈死气白赖地求着才继续混日子,我看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他既然选我的课,我总得负责。”林亦霖用手机写下电话号码,礼貌道谢:“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林老师啊,那个……”辅导员欲言又止。
林亦霖心头泛起不详的预感。
辅导员果然说:“我姐姐很喜欢陈路的,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啊?”
林亦霖从来不答应这种委托,委婉地笑:“他当歌手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过普通人一个,而且不太喜欢活在过去里,我必须得尊重他的意愿,对吗?”
辅导员失望点头。
林亦霖摆手:“那我先下班了,你也早点回家。”
夕阳刚刚露出模糊的红光,让宁静的校园显出了神秘的颜色。
林亦霖坐进车里后便给那个学生打电话,足足等过十分钟,才被不耐烦地接起。
周彬果然是个不耐烦的少年:“喂?你是谁?”
“我是《西方建筑美学》的老师,周同学,这学期你连面都没露过。”林亦霖不卑不亢地问:“不知你是生活上有困难,还是单纯对我有意见?”
“老师?哦——”周彬想起来什么似的,竟然出言不逊:“那个美国回来的小白脸啊。”
林亦霖才不会对小孩子生气,不怒反笑:“周同学,拜托你注意自己的用词,看来挂科你对来说不够刺激,收到律师函才开心对吗?”
“好好好,我下次去成了吧?”周彬并未坚持,瞬间答应。
“期待在教室看到你。”林亦霖随手放下手机,这才踩下油门朝医院的方向开去。
如果这辈子不是遇到陈路,他应该很容易就会被玩世不恭的人惹毛吧?
所幸被“锻炼”多年,就连敏感的神经都迟钝了。
反正旁人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可能超越那位万事敢随便放下的大少爷。
中国有句古话叫久病成良医。
看大夫的次数过多,无论多么折磨人的检查都能习以为常、如数家珍。
林亦霖闻惯了消毒水味,不由觉得如果年少时选择这一行,没准自己也有能力做得很好。
他刚刚抽完血,正拿矿泉水等化验单时,已经熟悉到骨子里的高大身影便走路带风地赶到身边。
自然是眼里流露忧色的陈路。
林亦霖抬头笑:“急什么啊,大冷天的都出汗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摸对方的脸。
陈路坐下问:“情况怎么样?堵车堵得我真是没办法。”
“常规检查能怎么样,在等着呢,不要散播紧张情绪。”林亦霖依然弯着嘴角:“最近过得比较充实,身体也感觉好多了。”
陈路的帅脸满是无奈:“你就是喜欢忙,看看杜威那家伙,恨不得盼着退休呢。”
林亦霖瞥他:“我在你眼里都到快退休的年纪了吗?”
陈路赶忙搂过小林子的肩膀:“怎么可能,不还是如花似玉的?”
“少胡说八道。”林亦霖立刻打开他的手,指了指医院提示的大屏幕:“我要去拿化验单了。”
“我去,你想想晚上该吃什么吧。”陈路站起来便熟门熟路地离开。
林亦霖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淡淡地摇头,倒真觉得自己在这种平淡至极的生活中越来越老。
最开始爱着的时候,难免渴望和对方灿烂的生。
但日子长了,人生多有定数,便觉得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倒也无妨。
这一年林亦霖生活中的烦恼不是很多,竟然连学生不肯上课来都能算得上其中之一。
当他终于点到周彬名字而听到回答,忍不住抬头望去,见是个朝气蓬勃染着浅棕色头发的年轻孩子,不由淡笑:“终于看到庐山真面目了,希望你继续保持出勤。”
照旧说能在这所大学读书的学生都差不了,但周彬怎么瞧都不像能好好读书的样子,随意歪下嘴角就算回答,面前也没书本。
但林亦霖不会当众批评太多,转而就认真开讲。
得了自由的周彬赶忙摸出手机放在大腿上玩了起来。
——
照理每周两个课时不应该算难熬,更何况还有个赏心悦目的老师在加分。
没想到好不容易答了个到的周彬中途又要跑。
刚巧从洗手间出来的林亦霖发现,伸手就拎住他的卫衣帽子:“去哪?翘课?”
周彬嬉皮笑脸地回身:“哎哟,林老师,我都来过了你了,你就别为难我了吧?”
“这么不喜欢读书吗?”林亦霖问。
周彬大概对所有长辈都吊儿郎当,勇敢说实话:“读书有什么意思?”
林亦霖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那你退学可好?我可以向院长提出建议。”
说完他就朝教室走去。
周彬生怕回家被棍棒伺候,赶忙追在后面道:“我就是下楼买个饮料,没有要翘课,您也太小题大做了。”
林亦霖这才停步认真说:“青春就这么几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好吗?人生又不止读大学一条路,何必自我折磨呢?”
周彬才十八岁,当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林亦霖勾起形状优美的薄唇:“哦,我明白了,毕竟你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爱好,更别提理想目标,只想趁着不用负责任的时候吃喝玩乐,浪费着家里的钱和自己的时间,像条咸鱼一样得过且过。”
“喂喂,干吗说得这么难听啊,你以为你就有律师?”周彬无语地摸摸头。
“嫌难听就努力做点有用的事,再让我说出好听的话来。”林亦霖个子比他还要稍微高些,用力拍了下这少年的肩膀,又扶正他帽衫里歪掉的衣领,警告说:“再缺勤一次,我就会出现在你家客厅。”
“就知道告家长,没劲。”周彬憋了两秒后忍不住抱怨。
林亦霖觉得小孩子很好笑:“什么叫有劲?”
周彬淘气起来:“林老师,要不你跟我打个赌吧,有件事如果你做得到,我就每节课都听,如果你做不到就别再管我。”
“好,只要不违背道德,或者拿生命开玩笑。”林亦霖平静答应。
“那下课等我啊!”周彬贱兮兮地笑出来,竟真的老实地走进教室里去了。
深秋时北京郊区的风很大,站在蹦极台上更是被吹到头发乱舞。
被教练穿上装备的林亦霖扶着太阳镜问:“就这件事?你还可以更幼稚点吗?”
周彬明显有点怕高,扶着栏杆躲了老远,然后道:“别说大话,你先跳再说。”
他也是听说这老师文文弱弱、身体特别差,本想拿极限运动吓唬吓唬来着,谁晓得现在有点腿软的人倒是自己。
林亦霖看了眼脚底下几百米的悬空,把太阳镜和手表摘下来交给教练,再没多说半个字,忽然就轻飘飘地跳下去了。
他好像一片没有任何牵挂的落叶啊……
恐高的周彬顿时泛起种呕吐感,连围观都做不到,就赶紧坐着电梯逃之夭夭。
太阳终于快落山,这种奇怪时间里,在游乐场出现的行人当然不多。
完成赌约的林亦霖心情貌似不错,还请他吃了户外的西式简餐,喝了口可乐道:“很久没尝过垃圾食品,倒要谢谢你。”
这位老师的确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在媒体的照片里总漂亮得虚假,如今真实地近在咫尺去观察,更像会发光一样,叫周彬讲不出诋毁的话,讪讪抱怨:“牛……我还以为你很娘呢。”
“随便你怎么评价老师,课记得上就好。”林亦霖咬着吸管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周彬答应:“可以可以,小事一桩。”
林亦霖侧头望向路过的行人,安静下去不再讲话。
周彬坐不住地摸出烟盒,皱眉道:“您老不会连这件事都要管吧?”
林亦霖无所谓地说:“自己做主,你也成年了。”
周彬这才点起来,又顺手递给他一根。
林亦霖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是抽过烟的,可如今接过来后却犹豫地放下。
“老师你养生啊?”周彬问。
“必须要懂得克制。”林亦霖回答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