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趟河山》青椒鱼

25、第二十五章南明离火凤凰还

　　东南风吹来的时候，正带来了一场连绵暴雨。

　　南国在夏日多暴雨，如此天气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人措手不及。

　　比如来自北国的或者更远地区的修士，没有准备之下，还是被淋了正着。就算后知后觉的添上了避雨咒，烘干了自己的衣服，那被雨水淋到身体感觉到一丝丝的冰凉的记忆可还是不能被抹去的。

　　因为这一场时断时续的暴雨，不得不加速抵达桐宫的修士多了起来。

　　如此一来，桐宫内来来往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高台之上，羽嘉将此景尽收眼底，却静默地立于自己父亲的身旁，既无言语，又好似一尊漂亮的雕塑偶像，没什么生气。

　　“我儿百年凄冷一身，如今我要离去，怎还如此？这般情景，如何让我放心得下？”炽离似乎是感叹一般的说道。

　　他本是在交代羽嘉桐宫之事，见桐宫往来之人一多，羽嘉神情又如此冷漠，忍不住话题一转，说到此事上。

　　炽离对羽嘉这般模样早就不满，却又拿羽嘉无可奈何。此次他将飞升离去，羽嘉依旧如此，实在难以让他安心。

　　“父亲多虑，嘉自然会顾好自己。桐宫与各地凤凰嘉也会照顾周到，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羽嘉当然明白炽离在担心什么，但他确实不会为情误事，炽离担心的事，在他看来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根本无需担心，“现下父亲不若早些准备，以待时辰，前去上界与母亲团聚。”

　　炽离被羽嘉的话哽了一哽。

　　他与羽嘉的母亲荆沢确实多年分离，荆沢修行的天赋强于他，是以早早就飞升上界。炽离与荆沢纵然是情深义重，但面对上界召唤，依旧没有办法只顾及儿女私情。

　　荆沢离开之后，炽离也有一段时间如羽嘉一般失魂落魄。可到底想到了自己努力修炼就能与荆沢相见，继续放任下去，对他对荆沢都是不负责任，所以炽离到底是重新振作了。

　　但羽嘉的情况与他和荆沢是完全不同的，那梧桐虽然有一粒种子留下了，可谁知道梧桐重开灵智之后，到底还是不是从前那一位呢？

　　——当然，梧桐妖的精魄都锁在了种子里，此上的怀疑是不成立的——

　　只是这树妖本就想要成长所需要的年岁都比普通的妖要难得多，再加上梧桐本就是被凤凰的涅槃之火所烧，需要成长的年岁比这些梧桐更加长。

　　若是羽嘉飞升之期到了，梧桐还未醒来，这便又是一场耽搁。

　　可羽嘉如此说，便可以知道羽嘉是什么都考虑到了的。即使如此羽嘉还要坚持，可见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等那梧桐妖。

　　炽离见羽嘉依旧如此要强，也不知道是该欣慰的感叹儿子真的像极了他那骄傲又天才的母亲好，还是对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哀叹好。

　　“你啊……那梧桐儿再起灵智可不知道又是何时，你便又何苦要一直这样勉强自己？”炽离终是心疼自家儿子的。

　　“凤凰是什么样的种族父亲应该比嘉更懂。嘉认定了她，再多风雨，嘉也等得。再说了，父亲，这些等待之苦，亦是因嘉而起，嘉不过是自食恶果，无甚好可怜的。至于她，这不是勉强，她已为我付出所有，嘉不过等她，等一个可以看到的未来罢了。若是只为这些零星之苦就放弃，那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且若失去我的浇灌，那庭院中孤树一身的梧桐再无重启归元之时，她又何其无辜？”羽嘉从不在乎自己要等多久，那傻女人，那时甘愿冒着神形俱灭的危险也要奉献。他醒来自然不能负她。

　　更何况凤凰本就是痴情的种子，同滥情的龙族不一样。凤凰一旦选定了自己的伴侣，就算直至神陨，这一份爱意也都不会停止。

　　正是知道这一点，炽离才越发觉得这等待可能会成空。

　　毕竟羽嘉实力本就增长迅速，完全的继承了荆沢在修行一道上的天赋。这些年羽嘉的实力增速也完全没有降低，他的猜想是完全有可能成真的。

　　但炽离也知道自己所劝都是无用功——凤凰本来就是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后悔的种族。

　　只是这种事太少罢了。

　　凤凰的魅力，向来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罢了，你的事，你做主。”炽离也管不了羽嘉，“现下与我来先招待来到桐宫的客人。”

　　羽嘉点头，跟着炽离下了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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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与凌恒精心挑选了两份礼物，又互相论道几日，见时日差不多这才上路。

　　路上杜若也与凌恒闲话，从她贫瘠的幼年说到与焚香的相遇，又说到关于凌恒——其实她这一生也才开了头。

　　杜若自己从小参与的活动其实都不少，说来也都是极有趣的事，听得凌恒也是微笑不绝。

　　可转到凌恒说什么的时候，凌恒却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趣味的事了。

　　他出生之时就受到月神的祝福，被誉为瑶台仙境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从记事起就是修炼。他第一次外出试炼是被月横江带去宇外战场，第二次自己单独外出试炼，便是去的极冬之海，斩杀了一头占山为王的妖兽。

　　此后便是更为无趣的事——日日在青云阁供奉月神，单独修炼。

　　等凌恒说出自己这些事的时候，莫名有些愧疚。他实在没有什么轻松的事情能够分享给杜若，如今杜若嫁给他，又是随他到处奔波，为他所累，拼命修炼。

　　可他也没有什么好解决的办法，对他而言这些事就如凡人要吃饭喝水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他自己尚在藩篱之中，又如何能帮助杜若跳出来？

　　如此一想，便觉得自己这天才的身份也不过如此。凌恒也从未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己，更没有想过自己此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风光无限的上人，其实究其根本还不如懵懂的凡人。

　　倒是杜若，听闻凌恒讲述这些无趣的事情也听得津津有味。且做了几年夫妻，她自然也是发现了凌恒有些心不在焉。

　　“凌恒，”杜若轻唤一声，见凌恒看向她，杜若便绽开笑颜，道，“你和我如今也只是后生晚辈，你从小就在万众瞩目中长大，而我和你不一样——我修行天赋中上，蒙受神恩也是因为神灵惯例的垂怜，所以我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倒是玩儿得疯了，疏忽了修炼，也是会被旁人说上几句的。你却比我自觉得多了，修炼，试炼，供奉神灵，都完成得无可挑剔——可这些事都是你真心要做的吗？你是不是也会常常问自己？

　　“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些话——荒废时间在玩闹的时候，在藤萝上一发呆就是好些天的时候——不过从出生就不能由我们自己选择，那这又该怎么办呢？若是不想随波逐流，便要找到自己愿意去做的事，我从前愿意做的，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让自己喜欢的事，我也可以这样做。

　　“而现在我嫁与你了，我又想过要做你的妻子应该做什么，我作为姒杜若又该做什么。

　　“答案并不难寻找，其实有的事情是我从没有想过的，如今改变了自己的环境，其实也适应得极其良好。我喜欢你，所以你要做什么，需要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推辞。而我要做的事，却似乎暂时也没有在瑶台仙境里找到……所以即使希望你能偶尔也帮帮我，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好……

　　“不过我们寿命还很长，现在也不过才走过了我们生命旅途一点点的距离罢了，所以就算我们荒废了些时日，其实也是不打紧的。而往后我们还会在一起，所以我们应该做更多的事——要是有幸发现什么是我们爱做又极有意义的事，那不是很好吗？就算找不到这样的事，我们也创造了共同的回忆，同时也不让我们本身的责任被辜负，我觉得就是极好的了。

　　“凌恒……你，怎么看呢？”

　　杜若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解凌恒，她大致是知道凌恒的情绪变化是因为他贫瘠的没有任何需要说的人生经历。可凌恒的这一生，已经是让无数人羡艳的了。若是自己再矫情的说一句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从而堕落下去，那可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而且就算是让凌恒放下一切，什么都不做，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那还不如说一点更切实际的，也是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平日里说的都是大事，也是必须要做的事。如今闲话，便应当多说一点这些话的。夫妻应该多说点贴心的话，不应该只是相敬如宾互相论道——虽然这样也很好，可杜若总觉得，他们应该更近一点。

　　显然杜若的想法凌恒也是赞同的，如今让杜若先说出来，让凌恒也轻松不少。

　　其实比起杜若来，凌恒更不适应这种相近的关系。

　　当夫妻关系联结的时候，他本就下定决心要与杜若好好生活的。可这事他没有经验，找父母谈心，可他们的相处模式又就是论道就好——但杜若需要的显然不仅仅是论道——偶尔的与杜若闲聊的时候，他也找不到话说，这让凌恒其实很不能适应。

　　他不希望自己什么都说不上，让杜若一个人无聊，这是他做不出的事。可现实就是他没有办法说什么趣话，引得杜若开心。

　　他最多能做的就是陪着杜若罢了。

　　幸好杜若在这方面的事情上想的比他深，比他远。

　　凌恒放松下来后不禁握紧了杜若的手，弯起唇角，笑道：“你说的甚好。是我思虑不周，想不到这点。”

　　“不是这样，是你想的太多了，反倒为之所累。是我想的太简单，倒让你觉得厉害了，哈哈哈。”杜若笑了两声。

　　凌恒垂眸看着身旁的杜若，这一次却不认同杜若的话，只是他没有说。

　　杜若并不是想的简单，而是她弥补了他的缺陷，照顾了他的盲点，与他成互补之势……这真是从前前未有过的事。但经历了这样的感觉，凌恒却觉得非常好。

　　比从前他什么都要自己想，想不到就一力破万法的方式要好太多了。

　　只有的事，两人心里知道就好。

　　杜若也是一笑，心下安定又温暖。

　　而此时桐宫之内为了易位大典，各地离群索居的凤凰们都回归准备起来。

　　桐宫高台之上，离火已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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