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成人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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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屿出生在十八年前的盛夏。
蝉虫鸣叫，绿树葱茏。酷暑之下，焕发出一种新生的活力。
夏屿的母亲，那个怀着老师孩子的前任女学生，正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若有若无游离的气息，高高隆起的腹部一上一下的起伏。如果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和轻微的起伏，会有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她脸色苍白，透过凌乱的好像从未打理过的头发，依稀能看见她清秀的轮廓。那种难以掩饰的美丽，又因为脸上清浅的微笑，而充满的母性的光芒。
那是小城人记忆中最热的日子，只是稍微的一动，就会使人感到喘不过气。她住院的时候执意选了一个朝阳的房间，理由是，让孩子每天都能看见阳光。所以，难耐酷热，病房里，还剩三张空空的床位。除了她再无他人。她的父母，早已因为她的未婚先孕的事情，和她断绝了关系。
至于，她的老师，那个她爱的人。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吧。她真的很爱他，爱到为了他，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她追求他未果，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拿了他父母的钱，接受了他们的条件。给他下了药，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样，他应该会多看自己一眼吧，她是这样想的时候，总会不由得微笑。
所以即使现在沦落到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躺在病床上，她也不会绝望，不会孤独。因为她有爱，那是一种可以支持她面对一切的希望。
在一阵慌乱的急促疼痛中，她终于摸到了床头的呼叫器。然后，再也忍不住，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见的睡在她旁边的女婴。那个襁褓里的女婴，不哭不闹的，显得十分乖巧。简直和她的爸爸一模一样啊。
小天使啊，愿你成为和你父亲一样的艺术家。她对着她，无声的许着愿。
她伸手轻轻逗了逗她，女婴咯咯的笑了，如海风一般的清凉，仿佛能消除所有的炎热。
夏屿，你就叫夏屿吧，夏天的岛屿。有海风的清凉，有海水的清新。
你会喜欢她吧，肯定会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带她去找你了。这样，会不会吓到你呢，不行不行，等她在长大一点吧。女人的眼里，全是夏云。
后来，女人带着一岁大的夏屿找到了夏云。这一年里，她过的不容易，一个人带着孩子，吃了很多的吃了，受了很多的苦。
但是，当她再一次看到夏云的时候，她觉得一切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夏云很吃惊，但是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孩子的存在。说起来，看到夏屿的第一眼，他就是说不出的喜欢，一眼就认定了夏屿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本以为，他这一辈子不会有孩子。他已经做好了投身艺术的准备。但是，他没想到，她会来的那么突然。他一点也不恨夏屿的母亲，因为，她给了他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他反而很感激她，但是，除了感激却一无所有。
作为回报，夏云给了那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一场盛大的婚礼，一个妻子的名分。但是，仅限于此。他们都说，他不会爱人，这一点也不假。
结婚之后，他们就像陌生人似的，不再见面。夏云画他的画，她过她自己的人生。
单方面的爱恋，终有一天会化为泡影。如果一直得不到回报，那么放弃就是迟早的事了。
这样的话，就多夏屿一个了。曾经的希望，化为了最深的横亘，在她很未来之间。作为一个母亲，她真的很爱夏屿，但爱归爱。这种爱，在人生面前一文不值。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识世事的女大学生了，她终究不能只为了爱活着啊。
她把夏屿交给他，独自一人去奔赴新的生活。夏云一个人一边画画，一边带着孩子，这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而今，又是一年盛夏。十八年后的盛夏。
繁华的都市，听不见蝉鸣，只有窗外霓虹闪耀。
今天，是夏屿的十八岁生日。在过去的那些年岁里，她曾无数次许下心愿。而今，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想，她终于不会再一个人过生日了。
心灵手巧的沈钗姐姐忙碌了一天。她穿上一件碎花小围裙，在厨房进进出出，倒颇有点贤妻良母的味道。从精致的蛋糕开始，几乎每一样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一桌极其丰盛的菜肴，沈钗也算是尽了毕生所学，要为夏屿过一次最隆重，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生日。
在此之前，沈钗也询问过夏屿，是否需要邀请她的同学，却被夏屿一口回绝了，没留下一点回环的余地。她也就放弃了。毕竟不愿意，强求有什么意思。
沈钗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夏屿多次想进去帮忙，但都被沈钗以‘寿星不要动手’这类理由，半威胁，半哄骗的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
她隔着一层玻璃，看着沈钗，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
直到，沈钗最后一次出厨房，解开了围裙的带子，坐在她身旁。
‘终于结束了，好累啊。’沈钗懒懒的倚进沙发里，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说的话。
夏屿无奈地笑了笑‘累还不要我帮忙。’
当后背接触布艺沙发的时候，她就开始不老实了，她伸出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搭在了夏屿的肩上‘怎么，心疼姐了。来，亲姐一口姐就不累了。’
夏屿也往后一倚，顺势倚到了沈钗怀里。她轻轻的亲了亲沈钗的脸，然后低下头在沈钗的怀里蹭了蹭。‘这样，可以了吧。’
声音软软糯糯，却像是清泉一般在心头流淌。沈钗愣住了，她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竟认真了。她有些感动，揉了揉夏屿的头，把她一头柔顺的黑发揉的乱乱的，才勉强心满意足的放下手。都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何况送货人又是夏屿，是她的话，即使是毒’药也愿意了啊。都说美人被英雄冢，可一点也不假，自己这辈子算是栽在夏屿这个小崽子身上了，还不是自找的吗，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是十万个愿意。
‘吃饭吧，辛辛苦苦做的，都快凉了。’沈钗猛地起身，搂着夏屿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餐桌。
难得的温存，她可不是故意不要。以后亲热的时间长着呢，她是心疼她着一大桌子菜。
真是的，软香硬玉在怀，此生夫复何求!？
夏屿看到整整一桌子菜，也着实吃了一惊。
其实刚才看着沈钗进进出出的，她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心里准备，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桌上成列的，是如山水长卷一般的精致饭菜。
沈钗绅士的一弯腰，替她拉开的座椅。她坐了下来，细细的研究面前的每一盘菜。离她最近的，是一盘青菜，明明是极其寻常的家常小菜，却被沈钗做出了另一种风姿。翠绿的菜叶，只是滴了一点酱油，还保存着刚刚采摘时的质感，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正看的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了沈钗爽朗的笑声‘看什么看啊，吃啊，还要我教你啊。饭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用来看的。’说完，她就自顾自的坐在了夏屿旁边的那张椅子上，托着腮看着夏屿，脸上的笑意与语气里的愠怒完全不同。
夏屿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听话的拿起的筷子，有些不忍的戳向面前的那盘青菜。
她低下头，轻轻的咀嚼起来，每一丝清润的口感，她都不想错过。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本能的把头低的更低了。她努力抑制着眼眶边缘的泪水，不想让沈钗察觉到她的情愫。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准备生日，她又怎么能不感动。从遇到沈钗开始，她就和她一起拥有了许许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去看电影，第一次去游乐场，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何其有幸，命运让她遇到了她。所有一切痛苦与失去，如果是为了遇见她，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她们初遇的那天，她也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第一次吃沈钗为她煮的面条，眼泪潸然。
‘你怎么了?’即使是极力掩饰，沈钗还是察觉到夏屿的不妥，于是出声问道。
夏屿猛地抬起头，活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动物，看着沈钗的眼睛亮亮的，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没，没怎么。’
沈钗看到了夏屿眼眶淡淡的红晕，还是想到些什么‘没怎么眼眶怎么红红的，我不就做顿饭吗，你至于吗。’
‘辣的。’夏屿面无表情的说。
沈钗略带无语的看着夏屿面前的那盘青菜，想了想她绝对没丧心病狂到在青菜里放辣椒的地步，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的夏屿。敏锐的察觉到夏屿的不闪躲，也就不再刻意的追问。
‘喝点酒吧，你今天也十八岁了，到了能喝酒的年纪。’沈钗把一瓶粉红罐子的鸡尾酒扔到夏屿面前‘也没什么酒精度，别担心。’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刻意调节那种微妙的气氛。
夏屿结果易拉罐，轻轻的拉开拉环‘沈姐，我敬你。’她就像准备好了似的胸有成竹，向沈钗的方向伸出手。
沈钗挑了挑眉，眼里分明有话。她毫不犹豫的，一口干了整瓶酒，玩味的看着夏屿。气氛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又瞬间落到了反常，莫名燥的慌。
夏屿也毫不示弱的，学着沈钗的样子，端起了罐子灌了起来，颇有些豪爽的味道。晶莹的液体，顺着下巴下滑，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她举着空空的易拉罐，也冲着沈钗挑衅的笑了一下。但是，她不知道，她整个人已经不同了，她本来苍白的脸，一瞬间就像抹了胭脂似的，变得通红。她自觉的头有点昏，眼中的世界有点混沌，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所以当然也不知道自己醉了，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夏屿遥遥缓缓地站起来，伸手去拿地上的瓶子。‘来啊，再来啊。’
沈钗猛地夺过夏屿手中的易拉罐，觉得有点懵。她有点无奈的说‘别喝了，不能再喝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夏屿会是传说中的一杯倒。没倒是没倒，但是离倒不远了。
‘你没事吧去睡吧。’沈钗扶着夏屿就往房间里走。
‘没事的。’夏屿挥开了沈钗的手臂，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的向餐桌另一边走去，眼神里好像有一丝在寻找着什么的茫然，她的目光在空中流转的很久，终于落在了那个沈钗亲手制作的蛋糕上‘蛋糕还没吃呢。’
沈钗走到夏屿身旁，看着她，眼里的满满的宠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高兴就好，沈钗看着喝醉了的夏屿，这样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关了灯，烛火幽幽的燃烧着。
夏屿的脸白的近乎透明，暖黄色的光为她增添的些许生气。
‘吹吧。’沈钗在一旁，看着烛火中的她。然后她浅浅的吟了起来，是熟悉的曲调‘祝你生日快乐。’
夏屿听到声音，侧过头痴痴的看着她。眼神里仿佛也有一团烛火在熠熠闪动。
很长时间过去了，长到蜡烛几乎都要完全融化在蛋糕上了。
‘吹啊，愣什么啊。’沈钗忍不住拍了拍夏屿的头，轻笑着开口。‘记得许愿啊。’
夏屿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然后看了看闪动的烛火，默默的合适双手，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吹灭的蜡烛。
至于她许了什么愿，她支支吾吾的想说不说。她虽脑袋不清楚了，但潜意识克制住了这种说出来的冲动。沈钗看出了她的纠结，轻轻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不用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希望和沈钗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她的愿望。
她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是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都到嘴边的话，她又悄然收了回去藏在心底。
‘好了，你听我说吧。’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霓虹光隐隐的透了进来，照在了沈钗脸上。显出一种静谧的神圣。
‘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她轻笑这开口‘首先，我要祝福你，我的屿儿终于长大成人了。'她的语气一点点的沉了下来，显得有点伤感‘十八岁，十八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永远了选举权。意味着你可以独立，不必在依靠着别人。’更加失落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但是，我多希望你能一辈子都依靠着我啊。但是我不可能一直都像这样照顾着你，就像你必须一个人走过那段时光一样，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所以，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像是真情流露，又像的喃喃自语。
夏屿喝醉了，却感觉一瞬间清醒冲上了大脑，酒瞬间就醒了。情绪也跟着得不到控制了。眼泪像泄洪似的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上，发出了为不可闻的沉闷响声。
沈姐，请不要再以那样的眼光看我，我不是你最初记忆中的那个夏屿。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会有保护你的能力，那个时候，就换你来依靠我吧。夏屿这样想，却说不出口，这是她一直接受着的，却表达不出的情愫。她只是黯然低下来头，等着沈钗继续说些什么。
沈钗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也不知是太过昏暗，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没有注意到夏屿的眼泪，所以破天荒的没有去安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哎呀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啊。’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了夏屿手上。
夏屿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地板上沈钗的影子。她不敢抬起头，只是轻轻伸出手，结果了沈钗递过来的盒子。
‘拆开了看吧。希望你会喜欢。’她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的看着夏屿，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欢乐的样子。
夏屿轻轻抽调了纯白色包装纸上的水色丝带，轻轻打开了橡木制的盖子。
她努力克制住泪水，抬起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整整的一盒色号齐全的颜料，锡制的小罐子贴着古朴的标签。夏屿怎么可能不认识这种颜料，old-Holland，她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颜料盒里见过这种颜料。
很久之前，沈钗就着手开始准备礼物了，几番觉着之后，她选择送颜料，她的直觉和对夏屿的了解告诉她，夏屿一定会喜欢这个，她甚至能想到夏屿看到礼物时的笑颜。这盒颜料，是沈钗托朋友从荷兰的手工作坊买来的，又托人带到国内，只是希望能给夏屿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一份最深的印象。沈钗小心翼翼的看着夏屿，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欣喜，或者厌恶什么都好，至少能让她知道。
只是夏屿的脸上除了冷漠和淡然，其他的一无所有。
沈钗又心惊胆战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她表面上仍是无所谓的故作镇定，内心却慌了，活像一个被老师叫去等在办公室门口不知翻了何错的学生，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少有的感受。
她当然知道，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套化妆品，是她常用的牌子。只是，夏屿对颜料都没表现出应有的感情，所以对着着另一份礼物，她就不报什么期待了。
饶是这样她还是紧紧的盯着夏屿，想从她过分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女孩嘛，总是要打扮自己的。化妆嘛，就是把本该画在纸上，画在画布上的东西画在脸上。’她看到夏屿动作一停，急忙解释道‘希望你会喜欢。’说完挑起嘴唇一笑，故意掩饰着语气里的尴尬与惶恐。
‘怎么会不喜欢呢。’夏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
‘嗯?'沈钗察觉到夏屿好像说了什么，但是自己却没听见，于是出声问。
夏屿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沈钗的眼睛，皮肤苍白，眼眶下面那一圈红，倒也不显得的刺目，反而有点楚楚可怜。
‘我说，怎么会不喜欢!’这句话夏屿几乎的吼出来的。她从未这样说过话，也从未这样对沈钗说话。
沈钗一愣，气氛陷入的诡异的沉寂。
夏屿喘着气，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有脸上不正常的红证明着刚刚的事是真的发生过。她轻轻开口，却坚定的看着沈钗的眼睛‘你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
不顾脸上吃惊的表情，她接着说‘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不要代替我做决定，因为我已经成年了。首先有个问题是可以确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所以你想都别想。’她顿了顿，好像在整理什么思绪‘我会照顾自己，不用你担心，那么多年我都这么过去。我会努力的，或许你不相信，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可以依靠的人。’她说完了，期待地看着沈钗。
沈钗也看着夏屿，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面前这人，真是她爱的那个夏屿？
那样浓烈的坚定与希望，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睛。夏屿要比自己勇敢的多。
她深爱着的人，她怎么会认不出呢。无论是怎么样的夏屿，她都可以接受，也都一样是爱。
只是这样的她，真的太耀眼了。明明是一片黑暗，却散发出白日的光芒。
长大了，孩子真的长大了。她竟有一种莫名的骄傲与自豪。
‘姐相信你。’沈钗坐到夏屿身边，然后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是姐小看你了啊。’她是真的小看她了。
沈钗的语气里是轻松的笑意，泪水却顺着脸颊溅湿了夏屿的衣服。不知是喜悦还是激动，或者是两者都有，但是她好像根本就没察觉到，又或是根本就不在意。
夏屿也紧紧的抱住沈钗，永远都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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