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吾名千离

3、第三章

　　第二日清早，天方蒙蒙亮，雨花阁就一片鸡飞狗跳。各种桌椅碰撞声，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朵，直把楼里连客人带姐儿全都惊了起来，纷纷开门探出头来，个顶个一脸的不耐，可一看见两人打架那你死我活的架势，大家又都很有眼色地把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两道身影从二楼打到一楼，一拳一掌你来我往之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这二人，正是李世民与常子笑。
　　话还要从一大早常子笑从睡梦中醒来说起，常子笑昨晚上喝的不少，宿醉起来头疼的很，脑袋晕乎乎的只记得昨天与赵诚他们发生了几句口角，然后喝了酒，醒来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和另一人躺在一张床上，全身上下又酸又疼，子笑仿佛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其实照常理一般人会先弄明白昨晚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的，可偏偏李世民碰上了每天不是看戏就是听书想象力太丰富的子笑。
　　李世民就是这样醒来的——一只脚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狠狠一踹，就感觉自己从床上飞了出去，最后屁股着地打了个滚。
　　常子笑：流氓。
　　李世民：……这又是哪出戏？哪出！
　　但显然这一出是场纯武戏，子笑深信我身上被你占走的便宜我得用武力揍回来，二话没说两人就打在了一起，便是接下来那一幕。
　　其实李世民腰里的佩剑可不是摆设，再加上他毕竟年长子笑几岁，要说真刀真枪打起来子笑还是弱他一筹，但李世民不到迫不得已又实在不想伤了子笑，于是一个人束手束脚，一个人全力以赴，就这么你来我往僵持了许久。
　　“子笑！不得无礼！”一柄折扇在常子笑屁股上重重一抽，接着将两人隔开来，见礼道：“小子无状，还请李公子见谅。”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也没注意周围围观的人多了一个，停下来才看见两人中间多了一位……难以描述的男子，李世民读了这许多年的书，第一次发现原来世间真是有书中那般“谪仙”似的人物的，白衫青衣，往那一站便仿佛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他原以为当年的“玉面诸葛”之称只是旁人夸大其词，如今一看，倒是不及此人风骨之一半了。
　　李世民自是不会在长辈前端着个架子，轻轻整了整衣冠，还礼道：“想必先生便是常将军吧，将军如此客气，实在是折煞晚辈了。”
　　此人，正是常子笑父亲，常策。
　　常策但笑不语，这种地方人多口杂，他自也不会叫破李世民的身份，只全了礼数便想带常子笑回家，摆明是不想有更多交流的意思。
　　子笑躲在常策身后有些不甘心地拽拽他衣服，小声小气委屈的很，“爹……”。
　　李世民看着常子笑这模样只觉得一口气闷得慌，心说就算是我算计你在先，昨儿一晚今天又是一大早晨的折腾他也是千由万顺着这小祖宗，到这他倒是先委屈上了，也幸好他忍着脾气没真不管不顾地给捆起来揍一顿，要是给留下把柄，这小家伙告状还不知道得告多很。
　　虽是恨得牙痒，李世民却还是得服这个软，不然这一晚上的冤枉气也就真是白受了。
　　少年道：“常先生，世民初来常州便结识小公子，实在是有缘的很，不知可否改日登门拜访？”
　　常策心道不贵是京里来的公子哥，这脸皮倒是厚的很，不过既然他注意都已经打到子笑身上来了，他这边不答应，面子上不好看不说，子笑估计也得被他扰得不得安宁。
　　常策也不再推拒，“那是当然，常府自当扫榻相迎。”
　　告别了李世民，常策带着子笑上了马车，摸摸子笑乱蓬蓬的小脑袋，“没伤着哪儿吧？你昨晚上可是发了一宿酒疯，今早还有力气打？”
　　子笑不解，“发酒疯？”
　　“你倒是忘得干净啊，昨儿你赵叔的人怕你出事一晚上都在楼里盯着，你可是一直闹腾到天边泛白才睡下了。”常策一边伸手给他打理头发，一边道：“那李世民也算自作自受，想把你灌醉留一宿把我引出来，可没曾想你这醉汉把他折腾了个够呛。”
　　常子笑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冤枉那个流氓了？幸好他没把自己想什么嚷嚷出来，不然这辈子估计见他都尴尬。但转念一想又愤怒的很，原来这是一个为了引他爹爹出来的一个局，而且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还让他得逞了？
　　“爹爹，那人是什么来头啊？”
　　“李世民，唐国公府的二公子。”常策有些出神，“说来，还是有些渊源的，唐国公乃是世袭罔替之爵，祖上更是前朝八柱国十二将军之列，乃是武将世家大族，只是到了这一世唐国公李渊，他幼年承爵，于政途上受先帝钳制良多，并无多少建树。”
　　“国公？”常子笑对大隋爵位官制并不了解，但也明白这种京城世家的实力。
　　常策轻笑，“子笑也不必担心，任他是国公还是郡公，你不去招惹，爹爹自也不会让人欺负你。”常策一介布衣，说着这种话，运筹帷幄，清傲独许，却不让人觉得是自大。
　　“爹爹，我当然不怕他，我只是想那李府是武将世家，那李世民将来也能带兵打仗吗？”常子笑道。
　　常策长眉微蹙，没有回答子笑的问题，看着常子笑有些艳羡的神色，试探问道，“子笑，你……想不想带兵打仗？”
　　常子笑很少见父亲这么郑重严肃的模样，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想，我想当大将军，像飞将军李广一样，像霍去病一样的将军。”
　　常策之前不曾与子笑讨论过类似的问题，或者说是刻意回避，今日他却觉得不能再避，这可能是个影响子笑一生的选择。
　　常策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古往今来名将无数，但是他们的下场都是什么？”
　　常子笑点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那你仍然想当将军？”
　　“是，我想当将军，我想征讨突厥、卫国定边，我想在马背上打天下！”子笑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为国而战，虽九死其尤未悔。”
　　子笑清脆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常策只觉得眼眶热得慌，他明白原来有些东西就是刻在骨子里，流在血脉里的，这一腔热血、赤胆忠心的誓言，二十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听见，依然热泪盈眶。
　　“好，爹爹知道了。”常策明白，有些人身上流的便是那样的血，没有人能替别人决定未来，哪怕以疼爱的名义，哪怕他是子笑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