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之鬼》小生人倚楼

2、第二章

　　因为小女孩的一句话，害得本鬼第二天过得心惊胆战，生怕她真的找上门来。

　　然而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来是安全度过了，我表示很欣慰。

　　第三天，我一如往常的，给花花草草们撒点阳光吹吹风。想着蛇婆一年四季睡着山洞缺乏打理，要不要等下帮她清一清洞口的落叶。阿大阿二突然飞过来，呱呱大叫着：“清鬼清鬼，你快去看看吧，前天那个小姑娘又来了，喊着要见你，我们都快被她吵死啦！”

　　阳光骤然黯淡，亦如我的心情。

　　我跟着阿大阿二一起，飘到前天呆过的那个小树林，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正一声一声喊着：“小鬼哥哥，你还在吗？”

　　我头皮发麻，转身想溜。

　　阿大阿二挡住我，理直气壮地说：“清鬼清鬼，总之你负责摆平这女孩，她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搬家啦。”

　　唉，本鬼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无端招惹上了这般祸事。

　　我飘到那女孩面前，无奈道：“别喊啦，我已经过来了。”

　　“小鬼哥哥！”小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

　　“不要叫我小鬼哥哥，我不喜欢。”我对这名字简直怨念。

　　小姑娘歪了一下脑袋，“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我叫清鬼，小清山的清。”

　　小姑娘顿悟：“哈，小清哥哥！”

　　意外地更难听了。

　　我气恼地说：“你难道每个名字都喜欢加哥哥的后缀吗？你可以叫我清鬼、嘿、喂，随便怎么叫，总之不许说哥哥。”

　　名字后面加上“哥哥”，总觉得湿答答粘~乎~乎的。

　　小姑娘抿着嘴，然后试探地问我：“那我可以喊——阿清吗？”

　　至少比什么小鬼哥哥、小清哥哥来得顺耳。我含混地说：“嗯，就这样吧。”

　　小姑娘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问：“阿清，你在哪里，感觉你离我好近。”

　　看她这副茫然四顾的模样，我召唤了一点风，卷起她脚下的几片落叶，“就在这儿。”

　　她伸出双手，两只手往落叶卷起的方向乱舞了一阵，“为什么我看不到也摸不到你？”

　　哼！这么容易被你看到摸~到我还能称为鬼吗？

　　我说：“能看到我触碰到我的，只有这山中的精灵，你一个人类能听到我的声音都已经算难得了。”

　　“山中，还有精灵？”

　　“当然，这世上的一切生物皆有灵，只是你感觉不到而已。”

　　我不欲再跟她多做解释，开门见山问：“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说：“我，我想找你玩。”

　　这个理由，让我啼笑皆非。我飘到女孩头顶上方的一棵树上，斜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说：“玩？小丫头你找错对象了吧。我可是一只鬼。”

　　小姑娘不知道我早就转移了位置，仍然面朝着原来的方向，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我不怕，我知道，阿清是一只好鬼。”小姑娘无所畏惧地说。

　　真看不出她从哪知道的，我急于摆脱她，便找借口道：“我很忙的。我每天忙着给山里花花草草浇水、晒太阳，给鸟造窝、找吃的……”

　　还忙着偷懒、睡觉、添乱，当然，这些我可没说。

　　“我可以帮阿清一起做。”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人类小女孩缠上。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你做帮手。小丫头，这里不适合你，回家吧。人类就该找人类玩啊。”

　　说完这句话，我已经打算离开了。

　　“可是，她们都说我长得丑，不愿意和我玩。”小姑娘的声音染上了鼻音，听起来很委屈。

　　鬼使神差的，好吧虽然我就是鬼，用这个词不太合适，但确实是——鬼使神差的，我停下来，说道：“那你说说，你都会什么，或许我会感兴趣也不一定。”

　　小姑娘蹙眉想了一会，“我会讲故事，阿清喜欢听故事吗？”

　　故事？恰恰好好，我很喜欢听故事。

　　“应该不是山下哪个秀才中了举人，哪几个小姐嫁入京城的故事吧。”

　　小姑娘摇头，“不是不是，娘会和我说好多神话故事，每一个我都有记住。”

　　“那好，你现在便讲一个故事我听听。”

　　“嗯！”小姑娘沉思片刻，开始讲了。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住着一个非常漂亮的仙女姐姐，有一天仙女姐姐趁玉帝不在家，偷偷跑到人间玩耍。人间有一个书生，家里十分贫困，欠了别人很多钱。书生心灰意冷地来到湖边想跳湖自尽，却撞见下凡的仙女姐姐正在湖中洗澡。书生拿走了仙女姐姐放在溪石上的衣服，仙女姐姐没有了衣服回不了天庭，只好答应嫁给书生。”

　　“后来呢？”我问。

　　小姑娘说：“仙女姐姐嫁给书生之后，用法术帮助书生还清了欠债，后来书生考中了状元，夫妻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故事很短，我点点头评价道：“不错，一个很好的不劳而获的故事。”

　　小姑娘疑惑地说：“阿清为什么说是不劳而获，娘告诉我夫妻之间就该这样互相帮衬，才能琴瑟和鸣。”

　　“如果你是那个仙女，你会喜欢一个偷走你衣服然后逼~迫你嫁给他的人吗？”

　　“我有点不太明白，阿清觉得我应不应该喜欢？”

　　“笨！当然是不喜欢呗。”这女孩子笨得我有点生气。

　　“阿清说不喜欢那我就不喜欢了！”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

　　嗯，好在还有点救。

　　我又飘到她面前道：“这个故事还可以，就算你考验通过，本鬼勉强允许你偶尔过来找我。”

　　小姑娘乐得跟什么似的，相较她，我展现地一派云淡风轻，“当然了，你过来的时候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大喊大叫，惊扰山中鸟兽。”

　　我指挥风，让风裹挟着一只小小的竹哨，送到小姑娘手中，“想找我的话就吹一声哨子，不管我在小清山的哪里都能听见。”

　　“我记住了。”小姑娘如获至宝一般握紧了竹哨。

　　我一看天色，对这小姑娘说：“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小姑娘羞赧地低下头，一副被戳穿的样子。

　　“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小心晚了被山上的狼叼走。”

　　一听到“狼”这个词，小女孩身躯一震。本鬼她都不怕，居然怕狼？本鬼感觉被侮辱了。

　　小姑娘离开前对我说：“阿清阿清，谢谢你，我会一直过来找你的。”

　　她来不来我倒是无所谓啦，只要来的时候带上好听的故事就行。

　　这小姑娘倒也不是嘴上说着玩玩的，几乎隔个两三天她就会用竹哨来找我，然后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有趣、有的无趣。总之，她讲，我听。倒也算个不错的娱乐活动。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想起，似乎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名字。于是某次在她讲完故事后，我便问了。

　　没想到小姑娘却一脸羞涩，“娘说，女孩子的闺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好吧好吧，虽然我不算作“人”，但我也是一只有涵养的鬼。不知道便不知道，反正我已习惯叫她“小丫头”。

　　小丫头对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情有独钟，每每讲完都自我陶醉沉浸其中。实在要怪本鬼心性耿直，不想附和敷衍，有次便展开嘲讽：“小丫头你放心，这天底下就算有深情款款的才子，也不会喜欢一个哭相皱成一团的小鬼的。”

　　没想到我这无心的一句话引发了强烈的连锁反应。小丫头两弯眉毛向下一塌，嘴巴紧紧抿着，“阿清是只大笨鬼。”

　　说着居然抹着眼泪跑下山了。

　　嘿，这小丫头简直无法无天了，敢说本鬼“笨”？本鬼很生气，决定等她下次来高傲地不理她。

　　可是我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实施，连着七八天，小丫头都没有出现，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本鬼郁闷了，很是郁闷，这人类怎么说变就变，一点也捉摸不透呢？我很罕见地主动去找了蛇婆，她在山中年纪最大，说不定能给我一个答案。

　　蛇婆正好醒着，她醒着的时候就会化成~人类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还是蛇眼。我难得求教一次，这蛇婆居然还摆起谱来，指挥着我帮她把洞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才慢吞吞地像人间磕巴了半口牙的老太太，用谆谆告诫的语气说：“人类有七情六欲，这些情感支配着他们哭笑合离，以及做出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举动。我劝你不要执着于这些情感，否则到头来只能将自己困囿其中。想当年，婆婆我也是妖界一枝花……”

　　在蛇婆开始讲自己妖界情史的当口，我机智地逃走了，否则就得再听第三百四十六遍蛇婆三百年前多少妖界大佬她看不上，偏偏倾心一个人间公子，最后丢去一半修为的故事了。

　　回去后，我继续着自己浇花打盹的无聊日常,那小丫头的音容笑貌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一个人类而已，在我漫长的生命中存在的时间构不到万分之一，我想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完全忘记她了。

　　我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直到三个月后，熟悉的竹哨声又通过风传遍了整座小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