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溪行》揭谛摩诃

15、余音

　　叶溪兮带着冷笑转身，转身摇摇欲坠的奔出，休祲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李清弈刚想追，却被出现的江墨竹唤住，“让她正视现实。这样对她也许更好。”
　　叶溪兮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哪里，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一跤摔倒，便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有了泪，没有了思绪。
　　“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怯怯的童音。
　　“嗯……”叶溪兮机械的回头。
　　“姐姐，你已经坐了一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哪里有半分刚刚和李清弈和柳若惜斗嘴的气势？
　　“姐姐……你生我的气么？我……我只是不想看你被蒙在鼓里，更不想看你逃避现实……不然，越到后来，伤害会越深……”
　　“呵……竟然要你个小鬼头来安慰我么？” 叶溪兮抬头，发现竟然夜幕早已降临，漆黑一团的夜空中挂了一轮皎洁的满月……
　　“姐姐，不如离开这里吧。”休祲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
　　“姐姐也想，可是……你还小，很多事情由不得你率性恣意的。” 叹。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不在这里找出回去方法，怎么能走？
　　一提到回去，心里感觉很奇怪，现在好像有什么牵扯的东西。
　　“遭……遭了……天……天狗食月……姐姐……你走……”休祲声音突然大变，好像在努力的压抑什么……
　　叶溪兮抬头，果然，刚刚一轮圆圆的满月已经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小口……
　　“怎么了？”叶溪兮爬起来，察看怎么了。却发现休祲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地上，已满头是豆大的汗滴，五官扭成一团，好像竭力抵抗什么东西……
　　“姐……姐姐……你……你走……”狠命从齿缝挤出几个字，休祲已经说不出话，狠命的咬牙打颤。
　　“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怎么走啊？”叶溪兮也感觉不对，却说不上哪儿不对头。
　　正在踌躇怎么办……

　　“格——”听得休祲突然失声怪笑，周遭阴气大盛，阴郁的气势突然暴涨，压过了灿烂如水的夜华，寒惨阴森之气氛瞬间把叶溪兮困住动弹不得。
　　叶溪兮惊愕，休祲深黝黑的眸子突然成了嗜血的暗红，极度绝望的恨，无底深渊似的怨……眼前的休祲如地狱脱出的恶魔……好像是恶魔伸展的死亡两翼把叶溪兮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突然，月光早已黯然失色，草虫之鸣诧异的寂静下来，笼罩在一片诧异的安静黑暗之中，叶溪兮清晰的甚至听到自己略呈吃力的呼吸………
　　是自己一直都忽视了他，休祲，是什么力量能让失明的小小年纪的你孤身一人涉入到杀人不见血吃人不见骨的江湖血腥中，到底承受过什么，休祲，难道你身上也发生过惨绝人寰的事情什么？
　　叶溪兮瞧着眼前的瘦小孱弱的身影，不觉心里酸楚，眼睛涩涩的难受……
　　突然，一种奇诡的类似用刀刮擦铁板的声音响起……
　　“格格格……你说，活着，是不是……比死更痛苦？”竟然是——休祲！不过他的声音和神情已经大变，仿佛有个人在透过休祲的身体说话。
　　“当然不是，活着的美好的，每天都有鲜活的生命，到处都是新生的希望，时时都有灿烂的光明生活……”叶溪兮试着柔声唤回失控的休祲，“休祲，姐姐的弟弟，姐姐不知道你承受过什么……不过……”
　　叶溪兮边尽量让自己换上柔柔的笑，边试探着伸出手，穿过那层魔魅去碰触休祲……
　　“无论别人怎样……姐姐……今后，会在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到你能适应为止……”
　　“我……不是上天灾祸……真的……能摆脱……与生俱来的诅咒么……” 休祲突然露出痛苦和挣扎的表情，那是神智一丝清明的表情……
　　原来看似坚强休祲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一直生活在这么巨大的阴影下……和自己的遭遇……像么？叶溪兮眼眶一红，语气坚决。
　　“当然，你并不是自己一个……这世间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在你边护着你……不知道，休祲，相信……姐姐么……”
　　看着休祲暗红的疃孔慢慢恢复深黑，身周无形的压力也明显开始松动，随着成功的触到休祲冰凉的额头，叶溪兮松了一口气，休祲的阴暗的气息终于在瞬间崩塌，休祲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汗水涔涔而下……
　　叶溪兮心里酸楚，细心抚去休祲满额的冷汗，顺手轻轻让细瘦的休祲靠在自己肩头，感觉身体紧绷的休祲微微挣扎了一下，继而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喘息也渐渐平缓……
　　叹气，抬头，黑暗的月蚀已经过去……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小鬼头还不肯起来，不会趁此机会占老娘的便宜吧？把借月光一瞧，休祲睡得正香甜。是那种绝无防备的睡容。叶溪兮笑了笑，把休祲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膝，趁着月光瞧他的姿容。嘻嘻，不错喽，水晶般的玲珑剔透可爱，是个祸乱天下的胚子，嘻嘻。
　　静静听休祲细微平稳的呼吸，抚抚休祲贪心安适的睡颜，叶溪兮笑。不知多久没这么安心的睡过了……虽然是个问题儿童，不过刚刚爆发力可是真不容小觑！听听夏虫的此起彼伏的鸣，与刚刚地狱般的压抑真是天渊之别，得真是平静得舒服。
　　叶溪兮顺手拔起几根柔韧的青草，几个折转，嘻嘻，一个毛茸茸的环形草戒就完美出炉了，嘻嘻笑着，套在休祲的左手中指上，轻轻在挂着香甜笑容的休祲耳畔，耳语：“在我的家乡有个风俗，当这个幸运草戒自己断开的时候，你的幸运，就会降临了……”
　　忽略了，休祲，眼角，那瞬息划落的微微水光……
　　清辉如水，草清花香，虫鸣鸟啼……
　　“喂，醒了？小Ｐ孩！”看休祲迷惘不知身在何地的坐起揉着眼睛，叶溪兮不忘促狭的笑他。
　　“姐姐？”休祲还在半恍惚的状态，但一听到叶溪兮的声音，却忍不住露出开心的表情。
　　“还笑，现在在四更天了！你重死了！你再不起来，老姐这条腿快废了！口水还流这么长！哇哇哇，你完了，你完了，这是我一辈子的把柄了，你不乖就告诉你未来的老婆……哇哈哈……”
　　“姐姐，你……”休祲立刻红了脸，叶溪兮肆无忌惮的大笑。
　　“姐姐，”休祲脸上潮红未褪，却正色唤叶溪兮，叶溪兮一怔，停下笑看着他。
　　休祲却咬了半天的唇，好像在思索什么很难决定的问题，终于，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
　　“你……离开这里好么？”
　　“怎么了？”叶溪兮看着脸色难看的休祲。
　　“姐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灾难就要降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休祲面色变白，惶恐的表情是从心底流露出的深深恐惧……
　　“啊？那你怎么不走？”叶溪兮奇怪。
　　“……我……”休祲露出一种不属于他年纪的洞悉世事的笑，轻轻的，脆弱得好像一片随风而逝的羽毛……
　　“我走不了的……我毕生的渴望……马上就要实现了……”那是一种绝望透顶的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
　　“那……”叶溪兮恨自己怎么说不出什么来安慰他，恨死了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姐姐不会走的。你实现愿望之后，姐姐带你走。”
　　“你不会想象得到他……他的残酷……他……”面色变灰的休祲不禁哆嗦了一下，。
　　“听着。”叶溪兮蹲在休祲面前，很轻，但认真，很坚定的保证：“姐姐既然做出的承诺，不管有多危险，一定不会自己走掉，让你今后孤军奋战的。不然刚刚姐姐早被你吓得跑了，不是么？”
　　原本面如死灰的休祲怔住，默默好久。突然释然大笑，不错不错。
　　是那种大彻大悟的笑。
　　也是一种，决绝的笑，解脱的笑。
　　　“咱们游遍明山大川，骗吃懒喝，顺便医你的眼睛，哇，到时你的功力恐怖不逊于姐姐呢。从你对付清苦的手段就可见一斑……呵呵……” 呵呵，叶溪兮从不知道谁的笑可以让自己这么难受。
　　“真的？”休祲灰暗的脸色有了些许鲜艳的向往的光彩。
　　“哇，你怀疑姐姐！找打！”叶溪兮强笑着扑地给了休祲一个爆栗，却是力不从心。
　　　　“姐姐，给我唱支曲子听，好不好？自从上次姐姐一鸣惊人，休祲一直叹服不已呢，呵呵。”休祲笑着请求，好像真的很开心的回忆。
　　叶溪兮抿了抿唇，强撑出笑，唱道：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走遍了青山人未老　少年壮志不言酬
　　莫啊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
　　黄梁呀一梦风云再变洒向人间是怨尤
　　划一叶扁舟任我去遨游逍逍遥遥天地与我竞自由
　　共饮一杯酒人间本来情难求
　　相思呀难了豪情再现乱云飞渡仍闲悠
　　划一叶扁舟谁愿与我共逍游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不如与天竞自由……”
　　“不如与天竞自由……”
　　叶溪兮努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不是哽咽那么差劲，却心下黯然，再也发不出声音……

　　“《逍遥游》啦，你喜欢的话，姐姐教你啊，到时咱们闯荡江湖的招牌……”叶溪兮说不清自己内心那不安的预感的是什么……只是，莫名的心疼……但愿这次预感是错觉……
　　好不容易安顿问题儿童休祲睡下，叶溪兮长长舒了一口气，把疲惫的自己向榻上一丢，闭上眼睛理顺一下近来发生的事情……
　　突然,身子一麻,想大叫,却发现竟出不了声。心下大急，正在焦急，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大惊，却听到熟悉咯咯的笑，身子一轻，已被来人小心的抱起，轻盈的穿窗而出……
　　“ＭＤ，李清弈，你ＴＮＮＤ放我下来。”心里这么想，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叶溪兮只好用自己怒火中烧的眼神，想像把眼前这只狐狸烘成著名的外焦里嫩的北京吊炉烤鸭样子。
　　“呵呵，你安静的样子还真是迷人啊。”终于停下，叶溪兮看到那只狐狸满意的瞧着她笑。
　　“ＭＤ！等本姑娘逃脱你的牢笼，看怎么收拾你。”叶溪兮立刻配合的换上一副迷人的笑脸。
　　“呵呵，在想秋后算帐很过瘾是么？”
　　呃！叶溪兮愕然。脸上的笑容也当场凝固了。
　　“哈哈哈，”小狐狸边笑边谨慎的把怀里的叶溪兮调了个舒适的位置，“我一直认为你的眼睛比你的嘴巴要会说话得多。”虽然，很少弄清到底在想什么。狐狸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叶溪兮没好气儿的白了狐狸一眼。索性闭上了眼睛。
　　“知道咱们在哪儿么？可是从来没抱人上来过。”谈笑风生。
　　“不看看么？好可惜哦。沁泉山庄的景致是武林中出名的人间幻境呢。”语带诱惑。
　　不看不看不看不看不看。叶溪兮默念。
　　“真的不看啊。与叶儿姑娘耳鬓厮磨，小生可是三生有幸啊。”狡猾的声音。
　　你！叶溪兮愤而瞪视。
　　“呵呵，”小狐狸满脸得意的笑。
　　星光灿烂，微风轻跳，竹叶的清香渗入感官，无比的清新。银色月光下的狐狸，气度俨然，深沉却隐隐含着爆发力，顾盼之间大有舍我其谁的王者风范……尤其那两只眸子深沉黝黑，深不见底……
　　嗯？哇ＫＡＯ，你这只狐狸有毛病啊？大半夜的抱我着跑到竹林里不算，还蹲在这么高的树梢上？！
　　哇，小心点儿，老兄，这树梢不稳，随风摇来摆去的，很没安全感啊！
　　“呵呵，怕么？”瞧出叶溪兮眼里的少许退缩，李清弈豁然心情开朗。原来怕高，早知道就用这种方法逼她就范了。
　　突然，叶溪兮感觉被轻轻却霸道的拥入一个清新味道的怀抱，叶溪兮想挣扎，却听到，“最好不要动，你要学会适应我的怀抱，不然你就做好让我这么伺候你一辈子的准备，当然，我不介意。”
　　ＭＤ，威胁我？哼。让你得意一时。何况其实还满舒服的。
　　“别想报复，不然我现在就放手。”
　　啊？！汗！ＭＤ，当我什么都没想。叶溪兮露出夸张的笑。
　　看到狐狸满意的点头，叶溪兮松了口气。
　　“这里不安全，明天我就送你离开，所以今晚带你出来饱览这里美丽的夜景。”李清弈心满意足的搂着叶溪兮，“如果你喜欢，以后咱们也修一个这样的庄子。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就接你去见我的父母。”
　　嗯。啊？！！！！你说什么呢？谁和你见父母？！叶溪兮差点晕过去。
　　“呵呵”李清弈看到叶溪兮夸张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惩罚似的揉了揉了叶溪兮的发，“别想逃了，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喷！这是告白么？ＭＤ，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这么郁闷的告白。叶溪兮用力翻了翻白眼。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自己的发言权！（女主大叫：ＭＤ！作者，抗议有没有效？作者：切，你觉得呢？）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甚至……有些恨我罢……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那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理由对你来说是借口，我只是想，能用今后的时间把你照顾好，弥补。”小狐狸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叶溪兮只感觉透不过气来。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叶溪兮感到身后的李清弈把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讲述着，“我从小到大，父亲都很严厉，告诉我，笑，才是最好的武器。也是伤人的利器。它永远让别人看不透你真正的想法。也法别人也无法伤害你。”
　　“所以，从小到大，我都在笑。无论是喜、怒、悲、欢、哀、乐，别人看到的，就只有一种表情。”叶溪兮叹气，怎么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弱点剖给她看呢。她不想知道，因为她明白，如果接受了，她今后就必须与这个人共同分担。
　　“面对鲜血，我笑；累累伤痕，我笑；挫折失败，我笑；伤心失望，我笑；悲痛欲绝，也是笑的。”
　　“直到我遇见你，我才知道，笑其实是最纯洁最美好的感情。你笑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的开心，你生气的时候，我故意惹你，想让你开心。你去赴千叶漾蝶柬的时候，我再也笑不出。见你受伤回来，我真的心如刀割，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过的。你是第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令我丢盔弃甲的人，可我就是牵挂着你，放不下你。你说，我怎么可以放你走，怎么可以……”李清弈的怀抱越来越紧，叶溪兮合眼，叹了口气。
　　突然，一袭清凉的夜风挟着一丝如泣如诉、缠绵哀怨的箫声，如流水般缓缓而至……
　　这样的月色，这样悲凉的曲子，倾诉着满心的幽怨，远离凄楚，呜呜咽咽，幽怨得让人莫名的心生凄凉。
　　好像叶溪兮听着听着，触动心中伤感，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泪来。
　　“怎么哭了？”狐狸抬手轻拭叶溪兮眼角的清泪，微感诧异加气恼，“墨竹怎么了，从来没听过他吹哀伤之音啊……”
　　叶溪兮不语，泪水变本加厉般的急坠不止，弄得小狐狸大有手忙脚乱之势。
　　“好了，好了，”小狐狸终于投降，伸手解了叶溪兮的穴道，“别哭了。”
　　“带我过去瞧瞧好么？”狐狸知道自己招架不住泪眼婆娑她，无奈地抱起叶溪兮向箫声的方向纵去。
　　大片大片艳红的众生百相把吹箫的他簇拥在中心……
　　挟着花香的晚风,轻柔地抚过江墨竹散落在颊边的几绺黑发，越发衬出他的丰神如玉。素手绿箫，低低回旋在耳边的旋律怎会是如此让人凄凉断肠呢？
　　叶溪兮不禁暗忖，他是第一庄的庄主，儒雅清逸、年少成名、文武皆精、怎么会有如许的悲哀呢？
　　叶溪兮轻叹，原来即使做人如他，也有如许不快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叶溪兮情不自禁的吟出苏轼苏老先生传颂千古的佳作的《江城子》，却看到两道狐狸却惊慕的目光…
　　箫声呜咽、绵绵不绝……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箫声嘎然而止，目光如电，直直透入我的内心，那是怎样一双含着凄婉欲绝的眸子？什么人能让他用情如此之深呢？
　　新婚的他，吹奏出这样的曲子，他的婚姻也必是不快乐的吧？对着他微微一笑，他幸好遇到自己，而，自己逃了……难道仙姿绰约的柳若惜也不足抚平他心中的伤痛么？
　　吹箫之人缓缓仰首，脸早已经洋溢着暖暖的笑意，笑意融融，不再是刚刚的伤心欲绝……

　　叶溪兮又一次在他扬头一笑中微微失措，她突然记得初见他的那天的喜宴装饰很灿烂华丽，却在见到他纯净而明澈的双眸时身边所有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温润如玉的他让她立刻想起了柳丝拂面的江南，帷幔轻扬的画舫，琮琮如水的琵琶……只是刹那间的一瞥，却让她深切的体会到如沐春风……

　　仿佛没有瞧见屋檐上的他们般，白衫缓缓起身，优雅的离去……晚风送来细不可闻的祝福，“用此箫音为饯行之礼吧……永远……永远……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