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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葬礼 ...

  •   蒋梦止死了。
      死在泛黄陈旧的屋子里。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他刻薄的表哥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安静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头颅中面容的位置摆朝向窗户,溃散的黑色瞳孔正平和地望着窗外。

      墙壁上满是凌乱的血迹,蒋梦止的四肢被什么东西撕得粉碎,横七竖八的碎肉骨骼洒落在客厅各处,他尸体被分割的横截面露出令人作呕的干瘪脂肪与肌肉组织。
      他的肚子也被剖开了一个洞,有人趁机偷走了他的心脏,曾经粉色的内脏流出来,挂在他的腰侧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肮脏暗红。

      腐臭的尸水伴着几乎干涸的血渍,渗透入地面每一个缝隙,尸体腐败的恶臭混杂水腥味充斥整个屋子。
      这成了食腐虫蝇的饕餮盛宴,它们煽动着翅膀觅食,开启新一轮繁衍延续。

      表哥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前,他感觉自己似乎在面对一场诡异的邪.教仪式。

      风轻轻吹着窗帘,迎面而来的清风带动了屋里腐臭的空气,仿佛定格的时间转动起来,于是表哥回过神来开始尖叫,捂着嘴呕吐,然后惊慌失措地报警,联系家里人。

      所有人一涌而来,在警察敷衍的不作为和实在找不出任何凶手的线索后,又鸡飞狗跳地准备后事。

      ——最后有了这场荒唐的葬礼。

      而李不拙作为蒋梦止唯一的好友,被邀请其中。

      这天的莱尔星出奇地下起了小雨,薄雾笼罩着世界,天灰蒙蒙的一片,蒋梦止不多的亲戚穿着黑色的丧服,像一群模糊的影子零零散散地走进了墓园。

      李不拙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坐在墓园冰凉的长椅上,麻木得像提线木偶。

      他看着石碑上小小的黑白照,茫然地和照片里面无表情的蒋梦止对视,焦虑又紧张得用手指使劲绞着衣摆。
      他听不见台上的牧师在说什么,但是能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哭,小声的,尖锐的,浮夸的——各种哭声挤满了他嗡嗡作响的脑子,他低着头,脸部肌肉也生硬得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后面牧师从台上离去,周围的哭声更大了,隐隐约约有细碎的声音在惋惜年轻的生命早逝,也有人故作叹息地感慨死者曾经的优秀,所有声音和哭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一场滑稽的可笑闹剧。
      好像所有人都在虚情假意地卖力扯嗓子,声音虚伪尖锐地化成一根刺,近乎要捅破李不拙的耳膜,这种声音让李不拙显得更加焦虑不安,衣摆已经被揉搓得满是褶皱,他像一只有刻板行为的动物。

      明明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关心过,甚至了解过蒋梦止啊。
      为什么却要在这种时候假惺惺地痛哭流涕呢?

      李不拙想。

      “你为什么不哭呢?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突然有人问。

      这道声音极其清晰的穿透过墓地里嘈杂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暂停键,暂停了所有人的声音。

      李不拙猛然抬起头,他的下唇被不安的他咬的鲜血淋漓,他瞪大眼睛发现所有人都在齐刷刷地看向他,他们用一种无法理解,居高临下的目光注视他,黑白灰的葬礼摇身一变成了血淋淋的审判台。

      是啊——
      我不是蒋梦止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我不哭呢?

      李不拙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他从他们的瞳孔看见了他僵硬的表情,坐在他旁边拿着手帕抹眼泪的女士的瞳孔,正清晰地映照他惊恐的脸。

      但他仍旧感受不到悲伤,他也哭不出来,他只觉得他想吐,恐惧地想要吐,难以置信地想要吐,他不能够去理解为什么前几天还在和他发信息,坐在他旁边聊天的蒋梦止,今天就变成了墓碑上小小的黑白遗照。

      他感觉眼睛很疼,所有高低不一的黑白影子在他眼中忽然变成了黄红一片的模糊影像,世界明亮且扭曲,黄红的色块放大又变小,恍惚之间糊成一片暗淡的紫。

      他要吐了,他好害怕,恐惧到无法呼吸,全身被麻痹——

      【下一个死掉的会不会是我?】

      于是李不拙慌忙地站了起来,用手紧紧捂住嘴,冷汗滑过了他的脸颊,渗入了他的指缝,质问更是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让他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世界天昏地暗,他喘不过气了,他想要逃跑,他想要离开这光怪陆离的是非之地。

      但是有人拉住了他,那人的声音模糊又真实,像是从深潭中传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紧接着更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夹杂着莱尔星的方言。

      可能是指责?
      李不拙没有回应,他也不想知道,他只能睁着生疼的眼睛,在这窒息的世界辨别出虚伪的真实。

      当那些色块从他眼前消散,李不拙的的眼睛可以看清这个周围的一切后,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感到无趣,周围人也散开了,他终于可以缓了一口气,从极致的压力中找到了一丝松懈,舒缓如浓墨般散不开的恐惧。
      蒋梦止的姑姑却凑上前,这个显得有些富态的妇人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热切地询问道:“阿止他啊,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可是首都星的大学生啊!”

      凡是进了首都星大学的学生,特别是军部那边,都会给学生买高昂的意外保险,这样即使学生牺牲,学生的家庭也能得到高昂的赔偿金。

      但是总有人不满足,蒋梦止死后还有人在算计他,生怕漏了点东西。

      ——李不拙的瞳孔收缩,他终于吐了。

      他在仓促的早晨没有进食任何食物,黄绿色胆汁溢满他捂住嘴的掌心,顺着指缝的朝向流出,黏糊糊地滴落在潮湿的泥土中。
      腹中绞痛一片,李不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松开捂住嘴的手,愣愣地看着蒋梦止的姑姑。

      蒋梦止的姑姑发出一声厌恶的叫声,松开手转身离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难道是他没有将自己的预感告知蒋梦止才导致了这种事发生吗?毕竟他的预感是那么的准确,帮助他逢凶化吉过那么多次——
      李不拙混乱地想,他用手蹭开眼镜使劲揉搓着还隐隐作痛的眼睛,胆汁将他惨白的脸弄脏。

      他是个可耻的懦弱者,因为胆怯不知名的恐惧,所以间接害死了他唯一的朋友。

      空气中好像多了一股的水腥味,李不拙有预感地将头扭向了葬礼最后一排空旷的座位。

      一个潮湿的黑色长发女人单独坐在上面,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挺着充气般的肚子,抱着一个血乎乎的肉块低着头在啃食,咀嚼得嘎吱作响。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摆放在她的身侧,李不拙仔细地去辨别那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的头颅,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升起,他颤抖着身体忍住不断升腾膨胀的恐惧,又看向了最前方石碑下面被压实的泥土。

      埋好的坟墓在众目昭彰之下被挖开了,只剩下刨开的新鲜泥土。

      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更没有看见最后一排长椅上潮湿的黑发女人——除了他。

      似乎察觉当李不拙的目光,当李不拙再次看向她的时候,黑发女人抬起她被血液抹得狰狞的脸看了一眼李不拙,露出一个诡异又慈爱的笑,随后又低下头将细长发白的手温柔地搭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她潮湿的裙子紧贴着肌肤,李不拙能清晰地看见她布满青色血管的圆润肚皮里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囊在蠕动,叫人寒毛直竖。

      李不拙定在原地了般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
      直到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那个黑发女人忽然消失在最后一排座位,墓碑下的压实的泥土也完好无损,好像之前都是他大脑产生了幻觉。

      李不拙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回想起幼时看到的和这个黑发女人极其相似的女人,还有和那天蒋梦止并排坐聊天后蒋梦止的表情,也想起姐姐说过的话,以及那个老太太的劝阻……
      他宛如清醒了一样,有人用来笼罩着他的雾终于散去,记忆全部浮出水面,真实又让他不敢去面对——他与蒋梦止见面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噩梦。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诉说的挫败感,回荡在凄凉的墓园里。

      人类可能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宇宙唯一主宰。

      李不拙摇摇晃晃地坐回他原来的位置。

      葬礼还在继续。

      李不拙在位置上坐得端正,他眼圈发红,喘着气直愣愣看着墓碑上蒋梦止的黑白遗照,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人如飞蛾,向光而行,直到卷入命运的洪流,才惊觉所谓真正的命运,无法逃脱。

      梦止梦止,长眠于此。
      此是,暗无天日充斥绝望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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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有完结文:林先生想要爱[穿书] 预收:养大的小崽子朝我复仇来了 求收藏qwq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