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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赐机 ...


  •   他大概永远猜不到艾信鸥在想些什么。元驹想。

      比如前一刻他们还隔着血海深仇两相对峙,下一秒艾信鸥就能若无其事地在他枕边放上一朵紫绣球;再比如原就是他将自己作为礼物送来送去,之后却又翻脸不认人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是这种喜怒无常,才导致了现在这番尴尬局面的上演。

      他本以为艾信鸥又要重施故伎,借别人之手折辱他,于是便想着先发制人,趁对方还没发话,就施施然上前,用惯常的手段讨好起久违的客人。

      这些温柔小意的手段于他不过是驾轻就熟,可是等他将客人服侍得沉醉其中、提出要带他回去的时候,艾信鸥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了。

      “今天不太方便。”他像是在说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平稳地放下了手中的骨瓷杯。

      这异与往常的举止,不止是他对面的客人,就连元驹都猝不及防地愣在了那里。

      深感颜面尽失的客人怒气冲冲地离开,元驹半是吃惊半是疑惑地转向艾信鸥。

      因着之前那几场冲突,他还以为艾信鸥会怀恨在心,使出百般手段来折磨他,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男人神态自如地倚在沙发中,似乎全然没受刚才之事的影响。注意到元驹望过来,于是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

      “怎么?你还挺想去的?”

      这倒问住了元驹。如果回答“是”,那实在有违本心;回答“不是”,却又怕对方借机发难。

      他现在也只是寄人篱下,是生是死全看艾信鸥的心情。但是说到底,他就是贪生畏死,贪恋安逸,只要能苟且过活,其他的一切就都不放在心上。哪怕前几日因为母亲的死与对方产生过激烈的争执,事后回想起来,骨子里深刻的糜烂却又将那股子恨意给冲散了。

      纸醉金迷,声色放荡,早已将他内里的鲜活给掏之一空,他又回到了那个为了讨生活而曲意逢迎的自己。这一切,还要拜沈明杰所赐。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艾信鸥先发话了。他朝元驹招招手,像唤一只小猫一般:“过来。”

      元驹觑着他的神色,略为迟疑。

      他摸不透艾信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没有摸透的欲望。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所行动,艾信鸥有些不耐烦了,长眉不满地拧了起来:“过来!”

      那声音含着显而易见的凌厉,让元驹不由地一抖,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他想要坚定立场,转念想到自己的生死还辖制在对方手中,底气忽然又不怎么足了。

      他刚走近,就被迫不及待的艾信鸥伸手一拽,跌入对方怀中。

      元驹惊喘一声,手忙脚乱地坐正。他的双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和艾信鸥结实的大腿紧密贴合。

      肌肤在一刻摩擦升温。元驹的呼吸因为紧张慢了下来。

      像是为了防止他逃脱,艾信鸥的手掌摸上来,紧紧箍在元驹的腰间。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开口。只是来自前方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元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睫。

      这动作一方面是出于下意识的防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艾信鸥,他不想与对方产生过多的交流。

      对于元驹的不回应,艾信鸥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他脸上巡视起来。

      那目光像蚕食般,一点一点地在元驹脸上移动,明明是无形的东西,却令他感到阵阵说不出的痒意。

      气氛像香槟开后四散在空中的酒沫,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暧昧。

      他难捱地扭动了一下。

      “别动。”艾信鸥拍拍他的脊背,粗粝的指腹点在元驹突出的骨节上,让他如同触电般情不自禁地一颤。

      元驹于是重新挺直腰背,却不动声色地和艾信鸥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时,艾信鸥的目光落到了元驹额头的疤痕上。过了好半天,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还疼吗?”

      元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慢吞吞地摇摇头:“不了。”

      “原来那个是怎么弄的?”艾信鸥又问。

      如果不是目睹过他的歇斯底里,元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温柔备至的男人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可惜这些都是艾信鸥的表象罢了。

      虽然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元驹还是斟酌着回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这疤痕的来历,勾勒起一些关于往事的回忆,但他却不怎么想重提。

      因为一旦提起,就要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人……

      艾信鸥双眼微眯,良久,问了句:“是吗?那你妈妈的事也能过去吗?”

      这句话直直地戳进元驹心口最痛的一点,让他霎时间握紧了双手。

      他为艾信鸥的刻薄感到心惊,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明明是他犯下的过错,却好像一张捏在手中的书本,就这么轻飘飘地翻了页。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漫上他的四肢。

      他痛恨自己的渺小,却也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过是以卵击石,于是将头撇到一边,逃避地闭上了眼睛。

      艾信鸥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然后一个冰冷的东西就被塞到了元驹手里。

      元驹睁开泛着湿意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去——一把闪着冷光的匕首,雪白的刀刃映照出他不解的面容。

      艾信鸥贴到他耳边,含住他的耳垂,字字清晰地说道:“我给你一次报仇的机会。”

      在元驹猛地看向他的同时,艾信鸥引着对方的双手,一根根按下手指,用力握住了木制的刀柄。

      刀尖被轻盈地调转了一个方向,最后指向艾信鸥心口的位置。

      “来,”他亲昵地贴紧元驹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让那挺起的脖颈一缩,“按下去,你妈妈的仇就可以报了。”

      他轻声诱惑着对方,似远似近,仿佛穿透一层浓雾而来。“别怕,梁管家已经被我支走了,没有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艾信鸥已近癫狂的面容倒映在元驹大睁的眼中。

      他被吓住了,以至于匕首被向前推进一段距离后才迟迟有所反应。

      这时刀尖已经穿透艾信鸥的衣物,紧抵着温热的皮肉了。元驹只要再稍稍使力,就能结束掉这场荒唐的闹剧。

      “来啊。”艾信鸥急切地催促道,嘴角兴奋地上扬。

      他摁着元驹的手,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元驹呆呆地看着那个泛着冷意的刀尖,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可是有着艾信鸥的禁锢,匕首依旧纹丝未动地握在他手间。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隔绝,只余着雨水中母亲的惨白面容在眼前来回闪现。

      只要再一点——再一点——他就可以——

      “啪!”

      匕首掉落的清脆声响。

      元驹仿佛一只从茧中拼命挣扎而出的蝶,带着残破的双翅跌进污浊的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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