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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中会 ...


  •   梁管家此时的这番话,倒像是在为艾信鸥当年的所作所为寻找一个合理的托词。

      只是这与身为受害者一方的元驹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因为艾信鸥被绑架过,对大雨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杀他所犯下的罪行吗?所以他的妈妈就理所应当地死在那里?

      元驹想,不该是这么荒唐的逻辑。

      片刻的怔忡过后,他迅速镇定下来。

      对着眼前这个看似在寻求原谅,实际上却只是在为艾信鸥开脱的老人,他讥讽地扯开嘴角,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您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管家被他问得措手不及,愣在了那里。他像是不能理解元驹竟会理直气壮地质问于他,于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看看。元驹在心里低笑。这些人大概就是上位者的角色当惯了,就连道歉都摆出这么一副施舍的姿态,等到对方拒绝接受时,他们反倒觉得是人家不识好歹了。

      “就因为艾信鸥对大雨有阴影,所以我妈妈就活该被他撞死吗?”他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一看就没有丁点温度。

      不容梁管家辩驳,他接着声色俱厉地问道:“就算是这样,当年的那笔赔偿金又算怎么回事?您是不是觉得,像我们这种天生贱命的人,死一个也不算什么,所以只要一小笔钱,就可以堵住我的嘴?”

      更何况那笔沾着他母亲鲜血的钱,让他之后的半生都为之改写……

      假如不是那笔钱,沈明杰也不会像苍蝇见血般赶来,更不会有之后的……觉察到过去的阴影又再次涌现,元驹赶紧悬崖勒马,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世界。

      “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了,那现在呢?即使是现在,艾信鸥有过一丝一毫的悔过吗?”

      哪怕艾信鸥不记得当年的事了,那么后来他将他带回艾家,却又刻意折磨般把他当做礼物送出,这又算什么呢?想到这儿,元驹的心口痛苦地一抽。

      他对那些事表现得无所谓,却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甘于下贱。蝼蚁尚且自尊,何况是他。

      梁管家像是承受不住这气势汹汹的质问,仓皇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嘴唇细微地蠕动了下,话到舌尖,却最终隐匿回夜色之中。

      “您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事情都该像您想的那样,围着您家少爷转。”元驹好笑地摇摇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是这样的,不管艾信鸥是否有难言之隐,他害死我妈妈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您也不必再为他寻找理由。”

      雨声渐渐地消弭下去,一如他逐渐转平的心境。

      “不管您怎么说,艾信鸥害死我妈妈这件事是无法抹消的。”元驹一锤定音。

      即便无法伸张正义,他也希望艾信鸥能有一丝悔过之意,好让他的母亲死而瞑目。

      ——话虽这么说,但在无意中窥见艾信鸥的秘密后,元驹还是感到说不出的尴尬,尤其是在对方也有同感的时候。

      他能感觉出,那夜过后,艾信鸥便在若有似无地避着他。

      大概梁管家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了吧。

      元驹搞不清楚,艾信鸥究竟是有所愧疚,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人窥知而羞于见人,总之在大宅的几日,他都没再碰到过艾信鸥。

      梁管家倒是神色如常地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全然没受那件事的影响,或许是有,只是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让元驹不得不佩服他过硬的职业素养。

      只可惜艾宅就这么大,尤其是在元驹的活动范围又如此之小的情况下,他们总会避无可避地遇上对方。

      午后寂静的花园里,元驹抱着刚剪下的花枝起身,一个人影就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视线。

      不知何时,艾信鸥站到了卧室的阳台上,正撑着护栏、低头俯视下方。

      这个动作何其眼熟,一度让元驹想起那天夜里艾信鸥俯视自己的模样。而现在,他和他,隔着三层楼的高度,却仿佛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有别。

      出神间,元驹的双手下意识一松,一条花枝就趁机从他手中溜了出去,骨碌碌滚到脚边。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呆呆地抬头看着对方,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

      太阳升得很高,明晃晃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让他看不清艾信鸥此刻的模样,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他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许艾信鸥正在思考一个折磨他的新方法。

      这个念头如同兜头一盆冷水,让他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元驹抿抿嘴,拢紧手中的花枝,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在有艾家撑腰的艾信鸥面前,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他都是蚍蜉撼树,毫无反抗之力,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元驹没料到,这夜他刚要入眠,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尚未入睡的他眨眨眼睛,借着翻身的动作,抱紧怀里的十一,做出一副熟睡的假象。

      有白天的先例在前,他倒是不惊诧艾信鸥此刻的举动。

      虽然不知道艾信鸥的来意,但他不介意和对方周旋一把。

      “咔嗒”一声轻响后,访客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他的床前。

      元驹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呼吸着。他忽然发现,他和艾信鸥的见面似乎永远避不开这沉沉夜色。

      大概世人就需要这么一层隔膜的遮掩,才好将白日里不敢吐露的心意倾泻而出吧。

      就像现在的艾信鸥。

      月色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外衣。他悄悄伏在床头,借着微弱的光线,审视起元驹熟睡的脸庞。

      艾信鸥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滑动,从元驹的额头,鼻尖,再到嘴角,一点点勾勒出对方脸部的轮廓。

      这一刻,他身上那些癫狂,刻薄,与尖锐,都像远山的云烟般悄无声息地远去了。仿佛那些让他们彼此痛苦的事情都还未曾发生,而他只是一个借着夜色来与情人相会的痴心人。

      元驹握紧了藏在被中的双手,一时间心如擂鼓,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猛然起身,将艾信鸥狠狠地赶出房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艾信鸥就在注视了他一会儿后,轻轻放下了一直紧握手中的东西。

      浅淡的香气随着夜风传到元驹鼻间,再悠悠消散于无形之中。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过去,艾信鸥离开了他的房间。他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去,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元驹睁开眼,用一双澄明如水的眼睛望向床头。

      他的枕边,此刻正静静地躺着一株紫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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