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3、缘起3

　　我双手叉腰，大声呵斥：“丫的，给我回来！”

　　“我说，你们二人怎么个回事儿？我叫你们，你们当耳边风是吧？长能耐了啊！”

　　小李子点头哈腰地说：“公主，瞧您说得，小的哪敢呀？”

　　“那你们见着我怎么跟见着鬼似的，连个问候都没有？”

　　“公主，您多虑了。这不，宫里不是忙着筹备宴会嘛？正缺人手，昨个儿金总管说让我们有空过去帮帮忙，打个下手。”

　　“是啊是啊，公主您多虑了。”小园子跟着附和道，“小的……小的们哪敢把您当……当鬼呀。”

　　见我脸色不大对，他继续说：“再说，您也不像呀，世间哪有这么美丽的鬼呀。”

　　我趾高气昂地说：“算你们还会说人话，今天放你们一天假，陪我去河边走走。”

　　“啊？”两公公相视惊呼。

　　“啊什么啊？本公主给你们的机会，你们别不知好歹。”

　　小李子说：“可是金总管那边不好交代呀。”
　　小园子说：“是啊，您不是有心莲嘛？让她陪您去不就好了吗？”
　　难得我还有好脾气，说：“心莲生病了，下不了床。金总管那边我会去说！”

　　小园子说：“那不是还有碧莲嘛？前几日刚进来的那位。”
　　我急了，说：“哎我说，你们俩到底几个意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主息怒，小的们定是随叫随到。对了公主，这次又是偷偷溜出宫嘛？”
　　我抡起拳头对着小园子的头猛敲：“让你废话！让你瞎说！什么叫又？什么叫偷偷溜出？不偷偷溜出去，光明正大的出得去嘛！”

　　“公主，还是我陪您去吧。”清亮甜美的嗓音吸引我的注意。我回头看，是一个称不上国色天香，模样和气质不似普通丫鬟，但又确实穿着丫鬟绿襦裙的姑娘。

　　我说：“你是？”

　　“她就是小的刚跟你说的碧莲。”小园子急忙说。
　　“要你多嘴！要你多嘴！”我又抡起拳头痛打小园子。

　　“公主，奴婢叫碧莲，昨日刚到公主府。”浅笑似弯月，凝眉皓齿，好一个碧莲！

　　虽然碧莲长得真心不错，但办起男装来不一定有我好看。况且她还是新人，我对她一点点不了解也不熟悉，就这样还带她出宫，一路上肯定与她无话可说。

　　“不必了，近日宫里忙着招待西雄使者的事儿缺人手，你去高公公那边报个道，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于是，我按照原计划，带了小李子和小园子出了宫。

　　我大摇大摆的走在集市上，身后跟着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娘炮。我不耐烦的翻着白眼说：“你们俩又什么情况？没见过花娃娃呀？”

　　“见过是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可爱的花娃娃。”小园子那个桃花眼泛滥了。

　　小李子也爱不释手，眼里闪着泪花说，“是啊，宫里从不让有娃娃，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花娃娃了，想想上次那个，还是进宫之前我娘亲手给我缝制的。”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的抱着花娃娃还一脸花痴样。我实在受不鸟了，卖花娃娃的小贩也受不鸟了，抢过了娃娃赶我们走。我扳过俩人脑袋，在他们耳边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你们是纯爷们儿，好嘛？”

　　他们面面相觑，羞涩一笑说：“公主，您说啥就是啥！”我立马冷下脸来。小李子说：“公子，您说啥就是啥，我们都听您的安排。”

　　路过茶舍，想进去溜达溜达，磕磕瓜子儿。刚准备进去，说书的白胡子老头儿在门口叫住了我，跟我寒暄起来：“姑娘，好久不见。”

　　我惊讶之极，他竟然发现了我是女儿身？我是哪里暴露了嘛？我下意识地摸了胸部，明明裹紧了呀！难道太大了还是被看出来了？这个老色鬼！

　　我拽着他的招牌旗杆观望，上面写着“半仙算命”四个字，说：“老头儿，近日扯淡行业不好干，转行改算命了？想不到你懂得还挺多，来给我这两位哥们儿算算姻缘子嗣。”我把俩面红耳赤，面面相觑的小李子和小园子往他面前推。

　　老头儿捋着胡子，大笑起来，说：“姑娘，人还是厚道些好，即使他现在拥有很多，但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有朝一日，荣华东流，狐朋尽散，狗友成群。到时候就知道什么是人心了。”

　　“瞎叽歪什么呢？能不能好好说话？当心我拆了你的招牌！”

　　老头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我的孔雀绿儒袍，瞥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天意，都是天意呀！”

　　“毛病！”我拖着小园子的衣襟极度不爽的走开了。

　　我枕着双臂，叼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梨花树下，小园子和小李子模仿我的动作，也躺下了。微风拂过，片片白梨花纷纷落下。寂静的城外，幽静的湖边，平静的心情。风景甚好，心情甚好。

　　小园子打了个喷嚏，吵醒了小憩的我。一个还好，他连续打了好几个，根本停不下来，把梨花喷得飞飞扬扬。我一咕噜坐起来，拍着地面说：“小园子，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安静会儿？”

　　“公主，奴子，奴子好像……阿嚏，对花粉过敏。”他揉着鼻子满脸憋得通红。

　　“服了你了！一大老爷们对花粉也能过敏！”

　　“公主，奴子从小家穷，母亲抛弃父亲离家出走，父亲整日只知道酗酒殴打我，有一次奴子三天没吃饭，差点饿死在街头。还好京城小刀刘路过，把我带回家给了我一口饭吃。不然奴子根本活不到今天，是恩人小刀刘给了奴子又一次生命。公主，奴才虽是阉人，但至少也是为了生活，坚苦奋斗的阉人，求求您别再刺激奴子，拿奴子开玩笑了。”小园子说得泣不成声。小李子听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家都有难言之隐，不然怎么会到宫里来。公主，您高高在上，不愁吃不愁穿，并且深得皇上皇妃厚爱，根本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苦。”

　　他们说得甚是感人，的确，我是体会不到他们的苦楚，但我也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觉。我从小生在宫里，从出生那天开始，我的命运就被安排好了，这一生注定没有自由，必须勾心斗角，去看着别人脸色而活。伴君如伴虎，纵使父皇再爱我，他是君，我是臣，脑袋时刻悬着。不愁吃穿又如何？失去了人生自由的一辈子才可怕。

　　鉴于小园子对花粉过敏，也到了晚饭时间了，我们就附近找了家客栈。

　　“公子，今天真的不回去了嘛？”小园子狰狞着脸说。

　　“对呀，不回去。”说着，我把刚端上来的叫花鸡的鸡腿扯下给小园子，“喏，尝尝，这个宫里可没有，味道特别好。”

　　“使不得，使不得！”小园子吓得跪在地上，引起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拿着！”我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是命令。”小园子恭恭敬敬的接过了鸡腿，看着小李子满脸羡慕的样子，我扯了鸭腿给他，他满心欢喜的接过了。

　　如墨夜幕低垂，今晚是十五，月儿又圆了。推开绯窗，清冷的月光洒落床前，微风夹杂着海棠花香阵阵袭来，我睡意全无，单手撑着下巴，倒杯凉茶浅嘬一口，欣赏紫荆城外这份难得的醉人月色。

　　月圆之夜，总是让人分在感慨。喝着凉茶，我不知不觉有些精神恍惚。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过来了。这些年里，我每日都呆在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身边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虚伪和贪婪充斥了那座金玉其外的巨大囚笼。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一个人一手造成的，全天下所有人都必须仰慕他，爱戴他，所有高尚的情感都是对他，所有的高尚情感里容不得一丝丝的忤逆与背叛。

　　早些年他还能集思广益，南安水灾，北川饥荒，东门倭寇，西塞边防，偌大的国家每处都治理的整整有条。然而前些年以皇妃为首的激凸分子内乱，他丝毫不念旧情，一气之下将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此后，他越发的专政，立兵部尚书苑林为丞相，殊不知苑林只是个框架子，兵符梨白玉在他一人手中。可是，无论他多么的心思缜密，高高在上，他仍是我最亲最爱最仰慕的父皇啊。

　　我自出生起就没有母亲，一直寄居在柳贵妃的水芊宫里。后来西雄使者事件后，他赐予我楠霄殿。柳贵妃待我如亲母般温柔体贴，可是养母终究不是亲母，我与她之前始终有种无法言说的间隙。父皇说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他曾许诺不再立后。我不知道他有多爱母后，但从近几年他广纳后宫这事上，倒是可以推敲一二。

　　月色斑驳，树影婆娑，多么撩人的夜晚。坐了许久，有些倦意，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气回床上就寝。突然树影剧烈晃动，我刚准备转身瞅瞅啥情况，一只大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