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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子隐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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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了,我慢悠悠地晃到了大经阁来。
今天阳光很刺眼,后面的随从拿着伞却伺候得不精心,遮得住一下遮不住一下,被派来伺候我这个三皇子,大概觉得明升暗降了。不如喜虫伺候得用心。
晃到了大经阁门口,才发现他们今天下课有点迟,现在才出来。司哲一手牵着月歌,另一手,牵着个红发紫眸的小鬼。
月歌嚷道:“啊!临水哥哥来了!”
我正打算闪,被这么一喊只好作罢。转身看去,月歌却又缩到了司哲后面。我摸了摸脸,明明都快瘦下去了,有这么吓小孩子吗?
“老二好,老四好。”旁边的,就是司哲说今天开始来的老五吧。
司哲把那小鬼牵上来:“静兰,这是老五卸风。”
我看着那小鬼,他看着我,先是上下打量我一番,转头,指着我,眼神清澈直接,大大咧咧地问他二哥哥:
“二哥哥,他是谁啊?好没礼貌,见了我们,都不下跪。”
司哲皱眉,轻声道:“这是你三哥哥。以后见了要叫三哥哥,知道吗?”
老五头转过来,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啊?三哥哥就是他啊?”离了二哥哥的手往我走一步,样子是顽皮小童的傲慢,“只见过太子哥哥,二哥哥,四哥哥,从没见过三哥哥。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俯身半蹲,与他平视,笑了笑,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啊?”
老五一脸震惊惨了,转头立马告状:“二哥哥,他居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司哲过来,像摸小猴一样摸了摸他的头:“他叫夜纣静兰,好孬是你哥哥。以后不准这么没礼貌。”里面,隐隐一些责备语调。
又对我说:“他叫夜纣悠野,我跟你说过了的。他小,你别跟他计较。”
我点头,让开路。我向来不合群,司哲也不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牵起月歌与悠野,后面跟着三个随从,从我面前通过。
月歌还是一如既往地偷偷瞅我,他的蓝眸犹如蓝眼小兔……觉得这个比喻很奇怪,便兀自自己笑了笑。谁知再看月歌,他赶忙转回了头去,不敢再看我。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说这一世样子要异变了?我记得以前大家对我的皮囊还是很有爱的,我常拿来利用……
却突然看到悠野也在看我……又或者说在瞪我,看到我看他,朝我一吐舌,然后一甩头,下巴扬得高高的,却突然看到什么:
“啊啊啊~~~宇舅舅,你怎么会来的?卸风好想好想好想你哦~~~”
不远处,阳光中一人,儒雅的大臣便服穿得气势隐隐,一头深红近黑的头发好好束着,却又不羁地了随风欲动,眉宇之间的光采,一双碧眸,哪里还是昨夜的昏暗,分明只剩满目的耀眼。
那一刹我双眼眯起。里面冷光泛泛。
悠野冲了过去,一蹦蹦上了李宇央怀里,李宇央也接他个正好。两人相互一紧抱,上演一场千里来相会。
“宇舅舅?没想到这么快又能看到你!昨天父皇真是,一直缠着舅舅,害得我都没能跟舅舅说上几句话!”
“小卸风~~舅舅也好想你哦~~~”
他脸蹭在悠野脸上,逗得悠野好不开心,咯咯直笑。
“舅舅,舅舅,来陪我用膳吧。我们蔚苑宫的膳,是全紫瀛宫最最最好吃的哦~~”
李宇央还是笑眯眯,一抬眉一举手,尽是光华风采,是天底下的大将军。
“今天就先不了。我来找人有事。”
“你是来找二哥哥的吗?”记得李宇央以前还跟在司哲后面被我误认成随从过。
司哲也问:“找我有事?”
李宇央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找三皇子殿下的。”
大家全望了过来。我眼里冷光已经隐去,笑得可亲。
“昨天我惹了祸,想必司哲知道了吧。多亏得李四将军帮忙求情,才得以从宽处理。今天想搭谢李四将军来着,没想到李四将军真的很赏面子。”
司哲眼光凛了一凛,盯着我不语。月歌只是瞅着大家看。悠野很不满意我抢了他的天将舅舅,一番吵闹,就差没哭。
却在李宇央的两句哄弄下,眼神很生气地瞪着我,乖乖地跟着司哲走了。大经阁门口,终于只剩我与他。
“哎咧咧,晚上还得陪陪这小祖宗。你不知道,他玩起来可疯了,非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可。”
李宇央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笑得有点调皮,却又轻巧若鸿。
黑眸里的冷光,神情中的淡漠,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打算。寒气轻轻四散。
“符在,你在这做什么?”
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知道他是神?不知道。
神界坠尘后,十世轮回里,我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神气的存在。在神界时我听说过他,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曾见到过。但是我知道是他,光之子。这道神气,曾经出现在在奈何桥上,出现在我身后,对我说出了残忍的话,我知道是他。
阳光中,光之子的神气无处可藏。
符在笑眯眯地,并着肩轻步往我跳了三跳,跳到了我身边,一个低头。那张俊美的脸,晃在了我面前。
“喂喂喂,不带这么不认账的。我给了你好,你也不能忘了报恩哦。”
我眉梢一翘,一脸漠然。
他倒不急,拍拍我的头,微笑亲人。
“没关系。慢慢来,你还小,变剑还有得是时候呢。我有耐性等。”
我不急着拍开他的手,晲了他一眼。
“你的元神,已经所剩无几了吗?”
他猝不及防,明显愣住,很快,用两眼对我表示鄙视:“你才所剩无几了呢。我不把自己的神气降到如此之低,轩辕不是会立即发现要我回去吗?”一个抹脖子状的苦脸,“你也知道,轩辕最严的那条戒规,就是……”
“六界不可逾。”
我冷冷答道,眼神里寒光淡淡。
“所以我在问,你是不是快要元神俱散了。严者如他,身为神的你根本不可能踏足人间界。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附在人身上。除非……”
横在眼前这张脸,他的微笑在消退,他的俊美在凋零。
“除非,你是将死之神,神气里已混入浓浓尸气,模糊不清了。这还有一丝逃脱追捕的可能。”
我直视他那闪烁不定的碧眼,一子“将军”。
我不喜欢身边有神。我本就不是神,我只是个神器,就如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他。这是轩辕夏禹用绝望教会我的。我不喜欢身边有神。
符在肃然了一会,盯着我,却意外地没有避开我的直视。良久,碧珠继续闪耀光芒,唇边笑开。
“没关系。你脾气不好,我早有耳闻。我有耐性等。另外,这个身体你也别误会,如你所见,我只有在白天才能保持清醒,但若不是有我的神气撑着,李宇央这孩子早就死了。昨晚见了你,居然让我在夜晚也恍然醒来片刻。你说我救了你,我没干太出格的事吧?昨晚的事对我来说就像是梦,似醒非醒,等白天真正醒来,梦了啥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要来大经阁找谁……”
“奈何桥上,你说要等我化剑的一斩。所以你是来等我化剑的吗?你要用我来斩什么?”
他说了一堆,无关痛痒,想绕开话题,我是决了计不要奉陪的。
他喉头轻轻一动,微笑表情松动,勉强起来,似乎有点招架不住。
“对……呵呵,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呢,”顺势还胆子不小地摸了摸我两下头,明明手已在抖,“果然没有忘了我告诉你这一世你兄弟里有你的苏……”
眉心皱起,胸口一闷,下意识打断。
“既然你想我早日化剑,为何不现在就杀了我。”
他愣住,看着我,脑子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扑哧”一笑。
莫名其妙,不能理解我那句话有什么好笑。心底一丝紧张,两眼盯着他。
阳光一片温暖照在他身上,光采风华,微笑温和。
“你是轩辕唯一允许跨越他六界界线的存在。杀了你,轩辕会知道的。”
意思是不能杀你,而不是不想杀你。
然后再摸了摸两下我的脑瓜,手不再颤抖,反是轻而有力:
“你别着急,会找到的。”
三天后,我回到临水阁用午膳。旁边就那侍从候着,不情不愿的。
三天前话才说到一半符在突然脸色一变,嚷着有事,便自故自地跑了。
饭吃不下,摸了摸胸口。
他说那个名字时,这里会莫名一闷;他说会找到时,这里会莫名一酸……情绪,好奇怪……
筷子“啪”地放下。
可恶的光之子,附在人的身上,却又不知收敛,招摇过市;明明将死,却偏要作怪,还妄想借剑,愚蠢至极……最可恶的是,最可恶的是……
胸腔里情绪愤然,用力按住,不让那满满的疼痛溢出……
最可恶的是,他从出现到现在,惹起了我多少不愿知道的心绪。
这种人,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小静兰~~有想我吗?怎么一个人吃饭啊?多寂寞?”
声音横空冒出,符在那张笑眯眯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被猛得一吓,差点后仰摔到地上。
侍从在旁边也是一个大惊:“李李李,李四将军,您怎么进来的?”
他趴在大桌子上,笑着答道:“走进来的呀。”
“守备……”
“守备是用来防坏人的,防我作什么?”
侍从一想也是,觉得自己居然在跟堂堂将军王李宇央计较是不是有毛病。立马满脸仰慕,恨不得多长出两只眼多瞅两下符在。
符在对这种目光倒自在得很,只顾跟我讲话:“小静兰,我吃过饭了,所以只能陪你聊聊天。”
我想三句两句把他逼走,可一想那侍从还站在旁边。暗自伤神,无奈,端起笑脸。
“李四将军,我已经饱了。李四将军进宫是公务在身的吧?不敢浪费李四将军的时间。”
我明着装傻,暗着赶他。符在见我满脸堆起的肉,先是愣了愣,转而哈哈大笑,可恶的手指掐上了我的脸。
“就饱了?我看你这碗里没吃两口嘛。没关系,小伙子胖点好,别介意你脸上多出的这两块肉。”
说完还把他说的那“两块肉”一左一右,往两边拉。
我的脸被拉得变了形,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四将军,痛……”
弱弱的声音嘣了出来,他倒好心地放了手。
“进宫的确有事。青玉大公主你知道吗?”
揉着被掐红的脸:“……嗯……是皇姑姑……”就是我老子的姐姐。
“她贪了修筑西河堤坝的金块,皇帝三天前给我下了旨让我撤办此事。那天跟你聊过头,差点迟到……”
我眼神一个闪忽:既然还在办,又是皇族丑事,皇帝的意思就是要他暗着来,他说与我听作什么……
“啊……这样子啊。”随口附和,以静制动。
“所以我今天进宫来报告进展的。其实呀,青玉大公主贪了如此大量的金块,都是为了八王爷。八王爷与他这个堂姐两人相互通奸,苟有私情,八王爷想造反,青玉大公主当然想帮他筹军资。”
一番话下来,旁边那侍从连连倒吸好几口气,就差没背气背死过去。好大个秘密……
符在趴在桌子,两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好一派惬意。那祸国殃民的嘴还不罢休,张开,想继续说。
我一个起身,他就打住没说,站起后我刚好遮得住侍从看到他的表情,自然那个侍从也看不到我的。
眼瞳变得冷光锐利,直视他那午后耀眼的碧眸:凡事适可而止,给我识相点……
符在脖子缩了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晓得”。一侧身,对那侍从吩咐道:
“那位小哥,你先出去吧。”
那侍从一移步,早已吓得腿软没力一个摔倒,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你想我帮你这事?”我睨着他,没有好脸色。
“对呀,我好苦恼哦~打仗什么的还难不倒我,可是这阴谋权斗明里暗里的到底要怎么算计,我脑子实在不够用,只好来求助你喽。”
所以故意当着第三人跟前给我讲那么多内幕,放着不管,我会因此惹一身麻烦,会被一下子从这平静的临水阁拉向紫瀛宫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帮他收拾麻烦,运用一切手段把事情圆满了当。唯有做麻烦事的掌控者,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烦到。
“你的脑子会不够用?我看你的脑子很够用嘛。”
我冷冷一哼,讽刺意味严重。他听了,却不以为然:
“你都十世帝王命了,借点脑子给我用会死哦。反正你肯定能够玩转乾坤,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死的弄成活的,杀人放火,斩草除根,无恶不作,十恶不赦~~嘿嘿,总之,帮我帮我。我刚刚这么一说,那侍从听去,你只能帮我了哦,帮我吧,帮我~~”
符在在桌子上叫喊着,只差没有打滚,美好的容貌,被他糟踏用来闹别扭。
我见过上一任光之子,在他死在我脚下的时候。听说光之子向来是圣洁的象征,无瑕的存在,上一任光之子便是如此,将满身光羽的他踩在脚下时,我还是觉得他依旧圣洁,依旧无瑕。这一任,轩辕瞎了什么眼,为什么会让一个无赖当了圣洁无瑕的光之子……
我感到一阵汗颜,头痛的无奈。
“的确,被你这一搅,我只能出手了。但我有两点要求。”
“你说!”
他精神来了,轻盈跳跃,划出好看的弧线,像只大猫一样坐在我面前。眯眼微笑,和熙温暖。
相比照,我却是万年无纹的黑潭水,静,却拥有深不见底的恐怖。
“第一条,你作明,我作暗;我操作,你办事。”
“行,没问题。你现在这样子,把你推出去的确也不是回事。那第二条呢?”
“杀了我那个侍从,以及他在死之前向其提起过此事的所有人。”
他顿在那,我静静地凝视他,锁住他的耀眼碧眸。他慌张,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可是,或许我们可以现在立即把他关起来,等事情完了再放他出来。”
我不语。
“……又或者,可以把他立即赶出宫,要他有多远走多远。”
我依旧不应,黑色瞳孔,深不见底。
“没必要一定要杀人,就这点事,我只是想小小利用一下他。他没必要为了这个就要死……”
“符在,是你推我出来的。”
我出声了。
“知道我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得死。但凭现在的我,根本就连那个侍从都无法铲除。我帮你完事,前提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与此事有关;你帮我杀他,这个就可以永远成为秘密。要知道,就他一人,便足以让我卷入这个大阴谋里。你连杀了他这个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为何要费如此大的神为你办这办那?”
依旧静静地凝着他的碧眸,看着它们里面重新染上了浓重的不安。
我唇边抿起一笑,满是不屑。算计我,你还嫌早。最后,不爽他让我胸口闷郁,让我潜在心底的情绪泛滥,低低一吟,报复意味浓烈:
“你的脑子,原来是真的不够用。想使用神器却企图不献上任何血祭,太天真了。”
良久,他眉尖一直皱着,是神性里改也改不了的善良愚性。叹了口气,他说:
“果然,硬把你拖出来,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呢。”
又顿了顿,脸别向一边,眉头打了结,有点气鼓鼓地嘟囔道: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跟轩辕一个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