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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病 ...

  •   一旁与嗔儿搭班帮手的小厮见状,赶忙去拉扯努努·图兰,谁知这小丫头人小力气却不小,再怎样都不愿撒手。

      嗔儿定定的看了看这个狼狈至极的异族小女孩,然后阻止了小厮:“李家哥哥,算了。”

      这小厮是将军府里大厨房一位厨子的儿子,姓李,性子有些急,但终归不坏,见这异族小丫头就跟嗔儿一般大,却模样凄惨,浑身又脏又破,瘦得皮包骨,只一双大眼睛突兀着,简直要脱相了,便也觉得可怜。

      他看看周围,他们这儿是分拨粮食的地方,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没人注意过来,便从衣襟内摸出几个铜板塞给嗔儿,悄声道:“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我来就成,你带这个野崽子去买个饼吃。”

      顾家施粥的账目可算得仔细,听闻是夫人亲自总结出的一套计量方法,容不得半丝贪黜。

      每个流民只可得一碗粥,多不得也少不得。

      是以不能再给这个不知道几天没吃饭了的野崽子多一碗粥。

      嗔儿不愿收,小李哥却已转过身忙活不搭理她。

      无奈,嗔儿只得带着努努绕过顾家的施粥棚,从长龙般的等待施粥队伍一侧离开,准备去买几个饼子给她。

      下邺内城还是颇为热闹的,真真湖的水转了个弯流淌过来,汇成一派典型的江南水上小镇风景。船舸争流、满载鼎沸,这里不如辋川城丝竹声声、绮糜悱恻,但多了几分市井烟火的俗世韵味。

      嗔儿踮起脚来给守城卫看了顾家的腰牌,领着努努去到一家大娘开的炊饼摊子,大娘孤身一个支起摊位,但胜在手脚勤快,揉面时肯下力气,是以她家的饼子格外暄软又厚实,层层分明,撒上几粒白芝麻,一出锅的香气能溢满整条小巷。

      “王大娘,给我来两个饼!”

      “我家汉子就惦记这一口热乎的,大娘,我可得来十个!”

      嗔儿带着小跟屁虫,很是费劲的挤在一众大人中,可算是赶在一锅饼子尽数卖光前买到两个,还是王大娘远远瞅着她年纪小挤的辛苦,特意给她留的。她剥开油纸递给努努,示意她吃,

      嗔儿并不是个热闹的脾气,平日里还总爱发发呆,努努中原语不好,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二人寻了一户人家门前的青石阶坐下,一时无语,只闻努努抱着饼狂吃猛咽的干饭声。

      过了会儿,嗔儿忽然想起什么:“你噎不噎?”

      “呃、呃”

      小野崽子已经被噎的翻白眼了。

      手忙脚乱好半天才总算让努努把那一口饼喷出来,还是嗔儿小时候常带弟弟,自行摸索得一套方法,不能灌水硬顺,而是从人身后环住她,以拳抵住她的肋骨下缘与肚脐之间,快速向上挤压,让堵住喉管的东西顺着体内形成的一道气冲出,就好了。

      努努揉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眼巴巴的看嗔儿:“饿、吃、还要。”

      嗔儿吃惊:“你已经吃了两个大炊饼了,不撑得慌,还饿?”

      努努磕磕巴巴道:“羊羔、吃半只、我。饼、不好、饿。”

      “你们异族人都这样能吃吗?”嗔儿震惊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算饭量大的,但这小野崽子的饭量都赶得上一个成年男子了吧!

      “饿、吃、求你。”努努又开始折磨嗔儿的衣角了。求人的话说了第一遍,之后便都顺畅了。

      嗔儿却摇摇头:“饿太久的人不能吃这么多,你会撑死。”

      说罢拍拍衣角,竟是打算撇下人走了:“我已带你进了下邺城内,你乞讨也好,或者当个什么小工也罢,反正饿不死了。我走了。再给你两文钱。”

      努努捧着手里的铜钱,呆立原地良久,理解了半天嗔儿这一长串话的意思,才艰难的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这个人!要丢下自己!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有些想跟上去,但是又觉得人家说的很对,自己没什么可反驳的。

      嗔儿脚步并不快,她在等对方追上来,却半天没动静,这使得她不高兴的瘪了瘪嘴。

      不在自己预料之中。

      这么小的异族人,恰恰好能绕过顾家卫兵,又恰恰好求到她这儿来。

      嗔儿不信这种恰好。

      她知道顾家军和异族人打得凶,双方之间的仇恨深可见骨,而这个小异族人会出现在这里,简单来看约莫是情报探子,往复杂里想,就有太多可能性了。

      既然有任务在身,为什么不追上来?难道是自己想岔了?

      唉,便知自己不够机敏,小姐总夸自己,竟叫自己也当了真。

      嗔儿有些垂头丧气,思来想去,下午还是还是搭上回府的马车,要给顾舒窈通报一声。

      “噢?蓝眼睛的异族小丫头?”

      顾舒窈此时正捧着卷乐谱研究,不时拨弄调试两下琴弦,闻言也是颇为诧异,小雪貂见嗔儿回来了,扭着尾巴钻进她怀里,亲昵蹭她的脸。

      “唔,似乎是个麻烦。”顾舒窈摩挲着下巴,微微眯起眼。

      嗔儿抱起小雪貂,眼睛亮了:“小姐也觉得她有问题吗?”

      “当然。”顾舒窈摸摸嗔儿的头,在她眼里,嗔儿还是小孩子呢,很是自然做出这个动作,后者羞涩红了脸。

      “我们嗔儿果然聪慧过人。这回多亏你心细,此事怕是牵扯不小。”她赞许的夸奖嗔儿。

      “小姐…我……”嗔儿下意识想否认自己,却在接触到顾舒窈温和的目光时打住了话头,复又诚恳道:“小姐,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还真有,你去找司寇小姐一趟,叫她晚些时间过来。”顾舒窈道。

      “是,小姐。”嗔儿颇为欢欣的领命,小姐不但救了她,还教她写字读书,她对小姐的濡慕之情愈发深厚,只盼着能为小姐出出力。

      “稍等。”顾舒窈唤住嗔儿,把回到自己手上的小雪貂又递过去:“这小家伙依恋你得紧,往后便不必交给我了,你自己养着顽罢,一应供给还是走世安阁的账。”

      嗔儿瘪瘪嘴:“小姐,是不喜欢它了吗?”不应该啊,嗔儿看了看小雪貂,她把它养的皮亮水滑、又干净雪白,怎么就不讨小姐喜欢了呢?没用的小貂!

      顾舒窈为她的孩子气笑了:“怎会?只是人与这些小生灵之间,也讲究机缘,我与它终究不如你与它,跟着你,对我们都好。”

      小雪貂也讨好的依偎在嗔儿脖子一侧,作出不愿离开的架势。

      嗔儿只得收下它,内心也有几分欣喜,她自然喜爱它,只是也知道这小家伙身价不菲,如何敢据为己有? 小姐如此体贴入微,嗔儿感动极了,更下定决心要好好为小姐分忧,恋恋不舍地离开去办事了。

      由于顾氏一族与司寇一族颇为尴尬的关系,目前二人的关系还是隐于台下的,将军府这边还好,顾家长辈并不如何过问顾舒窈私人的事情,相国府那边却是对司寇琬琰限制得颇为严苛。

      因而,二人联系的方式是暗号,嗔儿只需走到街对面,在一颗树冠繁茂、探出院墙外的榉树下,喊一声:“奇变偶不变。”若是墙那边有人回应道:“符号看象限。”就是成功预约到司寇琬琰小姐啦。

      顾舒窈看着她去了,微微思索片刻,便又静下心来调琴。

      刚调好琴,弹了不到半支曲子,那边墙头就又有动静了。

      顾舒窈无奈扶额:“已送了你我的名帖,为何不走正门?”

      司寇琬琰拍拍裙角上的灰,嘿嘿一笑:“走墙这不是快吗?你找我啥事儿啊妹妹?”

      “听闻司寇小姐今年生辰,不筑金佛、不修祈福塔,而是要以这些钱财福泽那些孤苦无依的孩童,可当真?”

      “准确来讲是女童,原则上不收男童。”司寇琬琰解释道,她并不意外这事儿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她娘有意为她博个好名声,以此对冲一下她之前的斑斑劣迹。

      包括且不限于把皇子按地上揍什么的……

      顾舒窈点点头:“大善,司寇小姐已有圣人之风。请受我一拜。”

      说着便躬身行揖礼,司寇琬琰愣了一下,赶紧想扶她,又想起上次自己轻轻一碰,人家手腕上就一道红印子,两只手顿时有些无处安放。

      “没有没有,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司寇琬琰赶紧否认。

      顾舒窈径自行完礼,站起身道:“我答应你的提议了。”

      这下司寇琬琰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你可当真?!”

      顾舒窈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会带来改变,不同于任何人。你会取得成就,荡平前路鸿沟。我惟愿你,初心莫失。记得自己根源何在。”

      司寇琬琰确定了好半天才敢断言这话确实是夸自己的,她着实受宠若惊了,琢磨着道:“我的根源?是你?”换来对方凉凉一瞥,赶紧改口:“那必然就是,我乃是女子,我不会忘。”

      顾舒窈点头:“现在看来,这似乎是壁垒,实则是捷径。多数人身居高位,常言身不由己,你却不可有身不由己,你必然自身由己,否则便不再是你。”

      司寇琬琰思索片刻,郑重点头:“自然,我当以我之身为天下女子表率,便是叫她们知道,女子亦能成就功业!”

      顾舒窈笑了:“那便预祝你,所愿皆成真。”

      “眼下,”顾舒窈看向她:“司寇小姐是否略缺一二得用之人?”

      司寇琬琰点点头,皱眉道:“幼儿堂已着手建造,我母亲会拨给我一批人,我也会采买一些人手,但是……”

      “但仍缺一二称心且知根知底之人,这人最好颇具异才,是也不是?”顾舒窈直接点出司寇琬琰心底想法。

      司寇琬琰乐呵了:“妹妹,你真的很懂我。”

      不太准确的来讲,我认识你的岁月,可比你现在的岁数还要长得多。

      顾舒窈心底暗叹,也不多言,而是招手唤嗔儿过来:“我这却正好有个现成人手。唔,约莫还有一个。”

      嗔儿知道,小姐这是要把自己外派出去了。她可不能给小姐丢脸!

      于是她主动朝司寇琬琰笑了一下。

      司寇琬琰上下打量一番嗔儿,这小丫头她也见了几回了,皮肤又黑又糙,身量矮小,手腕处附着一层茧,一见便知以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这个小丫头,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司寇琬琰皱眉。

      顾舒窈正待为嗔儿引荐,嗔儿却忽然开口道:“司寇小姐,您昨日与令尊发生了争执,是也不是?”

      “哦?”司寇琬琰来了兴趣,看了顾舒窈一眼,又挑眉看向嗔儿:“倒是确有此事,你如何知道?”

      “莫看我。你今日并未向我提及,我自然无从知晓你的家务事。”顾舒窈否认自己向嗔儿泄题。

      嗔儿腼腆的笑了笑:“您以往来找我们小姐时,我见您常佩一枚青鸟纹玉佩,想来便是贵府纹饰。今日却未带,想来是同家里人闹了不快,是以不愿佩戴家族纹饰。”

      司寇琬琰兴趣更浓,张扬的眉眼溢出光彩:“有意思,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是跟我爹吵架了,而非跟我娘呢?”

      嗔儿看了顾舒窈一眼,后者示意她但说无妨,嗔儿绞绞手指:“嗯…小姐您,性子颇为洒脱,女郎有这般性格,一般还是颇得长辈爱切的……而观您待女子更亲近一些,是以,便大胆揣测您与令堂还是称得上母慈女孝的。”

      言下之意就是,跟爹关系不好呗。

      司寇琬琰心情十分复杂,若是几天前她肯定要否认嗔儿的推测,但现在,倒确实如此了。

      遂真情实感鼓起掌来:“厉害。”

      嗔儿眼神亮晶晶的去看顾舒窈,后者失笑,摸摸她的头:“很好。”又看向司寇琬琰“如何?对我们嗔儿可还满意?”

      司寇琬琰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顾舒窈见她迟迟没有下文,便明白过来她心中尚有顾忌,继续道:“你也不必有所顾虑,我既然已经选择支持你。必然同你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我的人你尽可用之。不过,嗔儿可与其他人不一样。”

      “假以时日,她成就不会在你我之下。是以万万不可约束了她,而是要给她机遇,助她成才。”

      嗔儿闻言涨红了脸,小姐竟然看重自己至此!她抿紧了嘴,内心窃喜,却又有些惶恐,忧心自己力有不逮。

      司寇琬琰倒是接受良好,她大大方方点头:“你放心吧,我是收手下,又不是收奴隶,要手下干的比我好,那我跟着手下躺赢也成啊!哈哈哈哈!”

      这家伙现在倒是没心没肺的。

      顾舒窈不置可否,只叮嘱嗔儿:“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便跟着司寇小姐罢。还有什么事都与她说就是了。”

      嗔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司寇琬琰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道:“不怕妹妹笑话,我这人向来欠缺一点运道,募集得用之人已月余,却还是未寻到几个好的,请问妹妹刚刚说的‘约莫还有一个’是指?”

      “天生神力、武道奇才,怎样?”顾舒窈喝了一口奶茶,自从品尝过这个,她就忍不住每天都要喝上一杯,世安阁小厨房的厨子还根据她的口味往里加了些红糖和薄荷,更叫顾舒窈欲罢不能了。

      “那自然是好极了!”司寇琬琰馋就差流口水了,这么牛的人她真的能拥有吗?

      顾舒窈莞尔一笑:“这便要问嗔儿了,以及,还得靠你自己的一些……待客之道。”

      看着嗔儿和司寇琬琰一齐离去的背影,顾舒窈心中一阵阵恍惚,这样一对死敌,这辈子便能这样和睦共处了吗?

      也不知这二人联袂是好是坏。前世嗔姬诡狡,司寇琬琰阴狠,互相折腾起来,大批人都跟着遭殃。譬如有一次,嗔姬使计烧了司寇琬琰粮草,致其兵败,还俘获战马百余,司寇琬琰反手就屠了嗔姬亲信满门。两人输赢对半,只可惜那些丧命亡魂。

      也罢,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送走司寇琬琰,顾舒窈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便睡了会儿,结果一觉起来,竟见沈清澜正伏在她床边,眉头紧锁,睡得并不安稳。而窗外黎色未褪,显然是清晨模样。

      顾舒窈认命的叹了口气。

      阿爹与祖父祖母前几日又快马加鞭往燕云去了,说是李家来信,边关战事再度吃紧,三人连夜走了,府内大主人目前只余阿娘,还望阿娘不要太过忧心……

      “宝儿醒了,感觉怎么样?”顾舒窈一动,沈清澜就也惊醒了,皱眉去探她的额头,却仍是滚烫一片。

      “阿娘,我没有大碍。你去歇着吧。”顾舒窈乖巧地缩在被子里,只用一双幼圆的眼睛瞅她娘亲神情。

      “我如何歇的下?你啊……”沈清澜摇摇头,终究不忍苛责病女,女儿体弱,最遭罪的终究是她自己,为娘的只恨不得代女受过,却也是不能。

      便是没忍住贪嘴多饮了几杯那‘奶茶’又有什么好责怪呢?这孩子自小便与药饮为伴,难免格外贪甜一些。

      “哎……阿娘只恨没把你生好,叫你如此……”沈清澜说着说着眼圈一红,别过头去。

      “阿娘,是我错了。你别难过,我不该贪嘴的。”见她娘这样,顾舒窈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沈清澜疼惜的替她换了条凉帕子搭在额头上:“这又如何能怪你? 便是寻常人家的稚儿,这会儿也最是贪吃那糖人的时候,我的宝儿只多吃了两口甜饮,不怪你。”

      顾舒窈心里也憋闷,她亦是知晓奶茶这样不易克化之物于她而言喝多了怕是不好,却仗着重生以来都一直没有疏于健体,也总得还算健康,便存了些侥幸的心思。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难受,家人也忧心。

      顾舒窈闷在被窝里,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也潮乎乎的。

      沈清澜哼着故乡的小调,一下下拍抚她,很快她就再度沉沉睡去。

      天亮之后,周显霁来探看顾舒窈,顾舒窈已是病得昏沉,药都喂不进去,已成为将军府府医的赵松堂把山羊胡都快捋秃了,愁眉苦脸的道:“夫人,怕是得施针。”

      王蔷急道:“那怎么行?针术霸道,小姐如何受得住?便是治好了也难捱得紧,将养几年都缓不过来!”

      情况愈是急迫,沈清澜反而冷静下来,她问赵松堂有几成把握,只得到六成的答复。

      周显霁忽然开口:“夫人,或许可以叫我表妹试一试。”

      沈清澜不明所以:“您是说,相国府的那位小姐吗?”

      周显霁点点头道:“她这人有些奇异在身上,我幼时有次贪嘴吃甜吃多了,也似这般症状,嗓子长疱疹,喝口水都痛,就是我表妹替我治好的。”

      沈清澜其实并不愿相信,且司寇琬琰身份尊贵,如何能替人看病? 但周显霁身份特殊,她不好拒绝,只得遣了粉屏去带着大公子顾舒潇并自己的名帖,去街对面的将军府请人。

      顾舒窈的大哥顾舒潇听闻之后,片刻不敢耽搁,赶忙出门来到将军府门前,却见此间宾客云集、车水马龙、往来之间极为热闹。

      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今日似乎是这位司寇小姐的生辰,阿娘前日里还让我备礼。”

      这下尴尬了,这位尊贵的小寿星如何能被请走给人看病呢?实在也是顾家上下皆被小妹的病情急昏了头,竟将这事忘却了。

      但事关小妹性命,无论能不能成顾舒潇都打算试上一试。

      锦炽阁,

      司寇琬琰看到沈清澜的名帖很是吃惊,顾氏和司寇氏好像还没和解吧?

      却见通报的门侍犹豫半天,才说出了那大逆不道的话:“顾公子和沈夫人,请您……去将军府做客……顺便探望一二顾家小姐。”

      “探望?”司寇琬琰更纳闷了:“我们好像不熟吧,今天可是我过生日,我去看她干嘛?”

      “额……听闻似乎是顾小姐患病,高热不退……”收了顾舒潇重金的门侍磕磕巴巴,总算把话抖落全乎了。

      “什么?!”司寇琬琰几乎是下意识抬高了声线,随即又恢复平静:“嗯,那也与我无。你便作不知,下去吧。”

      不被怪罪已经很庆幸了的门侍赶紧溜了。

      这个门侍算是司寇琬琰的人,也是顾舒潇运道好,一下就找对了人。

      看着门侍走远了,司寇琬琰顾不上换下繁复华贵的礼服,给半夏交代了一声“就告诉阿娘我闹肚子了,得蹲一个时辰”就匆匆翻墙跑了。

      她熟门熟路从世安阁外墙翻了进去,顾不上旁人惊掉下巴的神色,看着周显霁,一把捉住她:“怎么了?妹妹怎么了?”

      沈清澜本已决心为顾舒窈施针,突兀被打断,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位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礼服的是哪位,这位小贵女似乎竟是…翻墙过来的?宝儿何时交了这样一位朋友?

      “司寇小姐,实在抱歉,今日你生辰,却……”沈清澜已想起今日是人家的生辰,这样一来顾家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失礼。

      “我让你来的,不怪沈夫人。你快给妹妹看看,她烧了两天了,这会儿都醒不来了。”周显霁忙道。

      司寇琬琰胡乱一点头,道了一声:“夫人,失礼了。”就冲进了顾舒窈卧房。好在她也是个小女郎,不然这般莽撞,非得被打出去。

      而她心心念念的妹妹正躺在那张黄花梨的雕花拔步床上,无声无息的昏睡着,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气色,她显然很难受,却紧咬下唇不愿发出一声□□。

      司寇琬琰试了试她额头温度,烧的烙铁似的,这样下去显然非常危急,幼童高烧不退可是致命的!

      “准备棉花,烈酒,越烈越好!还有生理盐水,就盐兑水,百分之零点九,就是九比一千!”她快速吩咐下去,其余人都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按照她说的来。

      准备好一应物品后,除了沈清澜,其余人都被司寇琬琰赶了出去。

      “沈夫人,我为她擦额头,你为她擦手心和脚心,酒精挥发能带走人体表面的温度,快速降温,当务之急就是先给妹妹退烧。”司寇琬琰解释道。

      沈清澜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配合着她的动作,感激道:“司寇小姐,你不必亲力亲为,喊丫鬟们来就是了。”

      “她们没我熟练,好了夫人,我们快开始吧!”司寇琬琰说着,已捏起一团棉花蘸了烈酒为顾舒窈擦拭额头、太阳穴、还有淋巴。

      二人忙活了半天,顾舒窈总算摸着不烫手了,呼吸也平稳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发出虚弱的声音:“水……”

      沈清澜赶紧喂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盐水,看着她真的喝下去了,顿时欣喜不已,美目含泪看向司寇琬琰:“司寇小姐,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司寇琬琰亦是长出一口气:“夫人,不用客气,退烧了就好,若是后半夜再烧起来,就还是按我的法子来。我不懂开药,趁她现在清醒一点,赶快给她喝点能消炎的药吧。”

      迷迷糊糊中,顾舒窈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是阿娘……和……谁?

      她摸索着抓了一只手,那人安慰的反握住了她,轻声哄她:“没事了,妹妹,已经不烧了,就快好起来了。”

      “姐姐……”是谁?她没有姐姐呀?顾舒窈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姐姐……”

      “姐姐……”

      “姐姐……”

      系统:死姐,你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傻笑,收敛点,你瞅底下客人都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你呢。还有你爹,那眼神能杀人了。

      危机解除,司寇琬琰也成功赶在生辰宴开始前溜回了相国府,系统于是又冒出头来调侃司寇琬琰。

      那句“姐姐”简直像是有立体音响在司寇琬琰耳边反复回放,简直声声在耳,而司寇琬琰一听着就忍不住露出一脸姨母笑。

      司寇琬琰:统子,这就是母爱吗……我感觉我潜藏多年的母爱一下子被激发了……

      系统:啊,这可真是日新月异,天翻地覆,母猪上树,铁树开花,你有母爱啊!

      司寇琬琰不满的在心里瞪了系统好几眼,还是勉强回过神来应付宴席上的往来,好不容易撑到结束,立马就顶着亲爹杀人的目光,借口不舒服溜了。

      倚在风雨连廊上的栏杆一侧,司寇琬琰一边往水里丢鱼饵,一般和系统忏悔:“其实,这事儿怪我,听周显霁说,是妹妹喝奶茶喝多了才这样的。哎,你说我怎么就没考虑到她身体弱呢,还把奶茶方子给她了……”

      系统:“怪不得沈夫人要给你她的玉佩你不收,原来是心怀愧疚。”

      司寇琬琰翻个白眼:“你知道那玉佩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没看错那其实是一个令牌,可以调动沈夫人手里一多半的商铺。沈夫人一半的嫁妆可都归我了,人家爱女心切,咱们却不能不讲武德。”

      系统啧啧称奇:“目前看来,你是把你所有的武德都留给顾家了。”

      “人家妹妹也待我不薄呀,说真的,要是我,第一天那架势,有人扒我墙头,我直接给她撂粪坑去!”司寇琬琰握握拳头。

      系统非常赞同:“就是!顾小姐万岁!”

      司寇琬琰:“顾小姐万岁!”

      顾舒窈可不知道女帝竟在心里喊自己万岁,她自从清醒过来喝了药之后,便再睡不着了,沈清澜见她大好,便捡她生病这两天的趣事说给她解乏,

      譬如二哥顾舒俊又急哭了,大哥顾舒潇去大相国府请司寇小姐,司寇小姐来了又走了他却一无所知,仍等在大相国府外,还是司寇小姐回去时在路上看见粉屏,得知他身份后告知他顾舒窈已退烧,他才急忙赶回府。

      说到司寇琬琰,沈清澜自然是赞不绝口:“你是何时与这位小姐相识? 这孩子当真古道热肠、心怀仁善,今次多亏了她又是出法子又是出力气,你才能醒过来。”

      顾舒窈顿了顿,所以,她梦里抓住的那只手,是司寇琬琰的?

      沈清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乐意自己交朋友的小秘密被发现,忙道:“大人间的事情与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相干,你想同谁交友、想怎样结友,阿娘都不会过问,也不会责难。”

      “阿娘,你说这些干嘛?你本就从未责难过我呀。”顾舒窈摇晃摇晃娘亲的手,撒娇道:“便是她再多能耐,也不及阿娘嘛。”

      “你这孩子,”沈清澜责备的看了她一眼:“怎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 便是她年纪小、又是你的朋友,也不可因此抹去人家的功劳。更何况,她并未收下阿娘的谢礼,明日我便带上你的两位哥哥亲自登门道谢去。”

      顾舒窈心里偷笑,面上却点点头:“我也有谢礼给她。”

      “这才是阿娘的好宝儿。”沈清澜爱怜的抱住女儿抚了又抚。

      阴差阳错,竟是被女帝救了一命,顾舒窈心里除了感激还颇有一些淡淡的别扭,这只小凶兽尚且年幼,便已这样能耐了……

      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天命之女吧。自小不凡,长成以后更是能成就伟业。

      一想到明日阿娘上门答谢,司寇琬琰该如何故作淡定的同相国府上下解释与自己的关系,顾舒窈就泛起浅浅笑意。

      且不论隔日司寇琬琰要如何面对亲自登府感谢她的沈夫人一家,百里之外的下邺内城,一些人的命运也正悄然发生变化。

      努努·图兰年纪虽小,力气却比十来岁的小子还大,她把脸彻底弄脏,扮作男孩,在码头找了份搬运货物的苦力活,一日能结算两文钱,够她买两个大炊饼,吃个半饱,第二天继续搬货,赚两文,买饼,如此往复。

      这样循环下去似乎不太好?

      努努·图兰也琢磨过这个问题,但比起个个活成人精的几位小姑娘,努努的大脑发育程度与她的年龄成正比。所以她只是短暂的想了一下就继续啃饼了。

      夜里,她窝在乞丐堆里打盹,却被旁边旁边几个乞丐的嚷嚷声吵醒。

      “听说了没有?大相国府来人,贴了告示,说是要招人,随便什么人,只要觉得自己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去应召,哪怕是乞丐!”

      “真假?我可不信,你当那是谁啊?大相国,比皇帝还皇帝的人,会召我们这些人帮工?就是那些住高门大院的老爷公子们,怕是人家都看不上嘞。”

      “我哄你干啥? 有啥好处? 真是,告示都贴那儿了,不信你明天去看,有人读给咱不识字的听呢。好像是,相国家的一个小姐,要弄个啥啥啥堂,反正就是招人呢,你不去我可去碰碰了。要是选上了,一个月给这个数!”

      “多少?”另一个乞丐也不淡定了“二十两?!我的老天爷欸!那我也去,我也去!”

      努努·图兰听了半天只理解了有一技之长去干活给二十两。

      二十两?那是几个两文,几个炊饼?

      努努·图兰数晕了,简直要给幻想出来的一屋子大炊饼们压疼了。

      一技之长? 自己有什么一技之长? 也不知道饭量特别大算不算……

      见她听进去了,那两个乞丐暗中对视一眼,悄没声离开了。

      第二天,应召处,努努·图兰第一个赶到,费力的踮起脚尖撕下一条纸,看向一旁相国府专为此事而来的家丁:“我、长、有。”(我有一技之长)

      那家丁看到努努一双标志性的苍蓝色眼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还请您跟我过来。”

      司寇琬琰见到努努·图兰时,后者正在吃饭,狠吃。

      她太久没吃过肉了,抱着一整个羊腿大快朵颐,比狼崽更像狼崽。

      嗔儿跟在司寇琬琰身后,见到熟人,有些不快的皱起眉头。

      她实在是对这种野性未褪的蛮夷之人提不起兴趣。幼时,浑人骑兵如何烧杀抢掠还历历在目,对于这些异族,嗔儿唯有反感。

      努努·图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先是看到前面的司寇琬琰,领她来的那个男人弯腰喊“主子。”

      努努便知道了,这个看起来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子,才是真正给她这顿肉吃的人。于是她朝司寇琬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然后又看到嗔儿,努努更是惊喜,一下子站起来,走过去就想拉人家,却被司寇琬琰以剑柄隔开。

      努努看了看自己油汪汪的手,想起这些中原人似乎都特别爱干净,遂放弃去拉嗔儿手,只一个劲儿冲她傻笑。

      嗔儿眉头皱的更紧,往司寇琬琰身后避了避。

      “你叫什么?”司寇琬琰率先开口,

      “努努·图兰。”这是努努说的最流利的几个汉语。

      “混邪? 柔然? 乌孙? ”司寇琬琰又问,

      努努摇摇头:“你说的、大,我的、小,乌兰图。”

      司寇琬琰差不多明白她说的意思,她说的这些都是草原上的大部族,而努努·图兰来自一个叫乌兰图的小部落。

      她于是又问了一遍,努努点头,示意她理解得没错。

      “谁派你来的?”司寇琬琰背着手,毫无掩饰的直接问道。惹得嗔儿怪异的看了她一样。

      努努·图兰指了指司寇琬琰手下那个男人,司寇琬琰摇摇头:“我是问,谁让你来中原,来下邺的?又是谁让你找到她?”指了指嗔儿。

      努努·图兰琢磨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忽然冒出一整段流利的中原话:“你的亲生哥哥成火让我转告你,他等你很久了,如果可以,愿这个月庙会时在归元寺一见。”

      嗔儿睁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 ”

      努努点点头:“你。”

      这下事情顿时复杂起来了,嗔儿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任她再如何思虑周全、心智成熟,毕竟也还是个孩子,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第一时间还是找信任的人拿主意,比如,她家小姐。

      于是努努·图兰又被带着来到了顾舒窈面前。

      大病初愈的顾舒窈正躺在院内藤椅上晒太阳。

      嗔儿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经过,自然,当着努努的面,还是隐去了一些细节。

      “这便是说,如果此事为真,你就可能并非你爹娘的孩子,而是他们捡来的。你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并且,你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哥哥。”顾舒窈简单为她捋了一下思路。

      嗔儿低下头,有些呜咽:“小姐,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努努·图兰忽然毫无征兆的冲过来挥拳朝向顾舒窈!

      “你做什么?!”嗔儿尖利的吼了一声,忙冲上前想要替顾舒窈挡住。

      好在顾舒窈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身怀武艺,不待嗔儿动作,玉绣已是一个箭步上去就制服住了忽然发疯的努努。

      嗔儿狠狠给了努努一巴掌:“你怎么敢?!”

      努努挨了她一巴掌,受伤又无辜的看向她:“她、你、哭了。我,保护你。”

      嗔儿愣在原地,倒是顾舒窈反应过来,劝慰她:“她尚未开智,野兽一般,全凭本能行事,你救过她,她自然要护你。又未当真伤到我,好了,莫要动怒伤神。”

      嗔儿用手背揉眼睛,不说话。

      晚上,努努跟嗔儿一起回住处,嗔儿背过身去不愿搭理她。努努自知白天里做错了事,磕磕绊绊的道歉:“对、不起。不要、生气、我。”

      嗔儿却忽然转过身,一把将她狠狠抵在墙角,一只手掐住她脖子,眼神中尽是狠厉:“你若再敢伤她,我必定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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