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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谋略成事非关人 ...

  •   霍去病、归雁二人出建章宫,登牛车。牛车车厢被竹席遮挡,略显阴暗,但比起敞篷的马车隐蔽性好了许多。霍去病等归雁坐好,以御者能听到的声音,命令道:“去樊仲子宅邸。”御者闻声,挥鞭驱牛。牛车一晃,嘎吱嘎吱动了起来。
      归雁坐在车内,闭上眼,身子随着牛车轻轻摇晃,回顾刚才的情景,心中只觉心有余悸,又觉敬服。想她去年第一次面见刘彻,立时被那威严的天子气度吓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可这东方朔面对天子不但不怕,甚而还在刘彻面前嬉笑恣意,又是吃喝,又是讨要别人的产业。真是……归雁睁开眼,轻轻吁口气,叹道:“这东方朔真是一个狂人。”胆子比天大。
      霍去病嗤笑一声,道:“东方朔在长安是有名的亡命徒,向来无利不往,我猜他拿出那异种麋鹿,又自告奋勇地来这里,怕是心里早惦记着郭舍人城西的田庄了。”
      归雁瞧了眼霍去病,心道:若真如此,东方朔那份急智更让人钦佩。想她昨天只把明月的事、乌师都的言语,以及记忆里关于祥瑞驺牙出现可能预示着远方当有投诚之事联系起来,大略向在场人说了一遍。可就那短短片刻功夫,东方朔就制定出了一套详细地计划,甚至把要用到的祥瑞驺牙找到,以及这里面会涉及到的人都列出来。而且……归雁微微苦笑,而且他那时也许就把郭舍人的田庄都算计进去了。这样的连环计实在是神鬼难料。
      “东方朔真当得起一等一的谋略家。”归雁喃喃自语道。
      “谋略家?”霍去病重复了一遍,恍然道:“不错。东方朔确实可算作谋略家。我曾听皇上曾说过,‘东方朔这人聪明机变,有谋略,但却少了份做大事者的胸襟气度,所以纵然成事一二,却断然成不了大业’。皇上说这样的人只能出谋划策,却不足以但当大任,可不就是你说的‘谋略家’么。”
      归雁一呆,没想到自己信口一句话,竟然能让霍去病引到刘彻身上去,当今令人哭笑不得。她回神,不欲继续刚才的话,只说:“希望这次的事能成。”
      “东方朔这边你也看到了,不用担心,就算天子一会儿琢磨出不对,相信他也能应对。”霍去病道:“咱们现在只要回樊家,看看樊仲子能不能说服汲黯就可以了……”
      * *
      樊家。
      汲黯跽坐于席上,端起案几上的澄碧飘香的新丰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好酒,好酒,亏得樊老弟你去了新丰,还想着我。”
      樊仲子赔笑,又劝了一杯酒,趁汲黯衣袖遮面痛饮时,才飞速地向赵他望了一眼。赵他咳嗽一声,张开嘴,随即又闭上,满脸的为难。躲在窗外的红罗见这两个男人,只是一杯一杯的劝酒,却绝口不提匈奴和明月的事,心下着急。
      恰此时,守门的郑大嘴慌张张跑进来禀告,说右内史府的家仆要见汲黯大人。红罗听这言语,脸色一变,越发埋怨樊、赵二人耽误功夫,浪费了大好时机。屋内汲黯闻声,以为治下出了什么事,忙要出门去看看。樊仲子也是忧急不已,他一边命人去请那胥吏,一边拉住汲黯挽留。说话间,有人被带了进来。汲黯脱身不得,又不便拂了樊仲子好意,只能沉着脸,问那家仆来此是为何事?那家仆满脸惶急,说是天子召见,赶紧请大人回府。汲黯刚要告辞,却被樊仲子抢着问道:“那有没有说天子召见是什么事?”
      那家仆稍稍迟疑,最后还是如实说道:“说是建章宫发现了一头谁都不认识的异兽,皇上请朝中大人们都去看看。”
      汲黯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面露不悦之色。
      “大人,”那家仆为难起来,催道:“大人,我来时就看见好几位朝中大员,驱车去了建章宫,您是否……”
      “你且回去,就说找不见我。”汲黯端起酒盏,不疾不徐说着,心中却盘算待会回去要就此事上疏。以如此蕞尔小事便大动干戈,实是君主所不能为。
      那家仆踌躇不去。
      红罗见樊、赵二人傻呆呆的不知所措,暗暗着急,心道:你们若再不把这送消息的人弄走,还等着他劝动老头子不成。想着,她赶紧找人将那汲黯家的仆人请了出去,又见汲黯桌上的酒壶倒酒时渐渐底朝天,知道壶内的酒已然不多,忙招来仆婢送酒,自己端着朱漆盘走进去,挤开那为汲黯倒酒婢女,自己坐到了汲黯的身边,斟酒。
      汲黯目不斜视,根本没注意身边倒酒的换人。反倒是樊、赵二人见红罗进来,脸上露出讶然之色。红罗迎着那两人的视线,岿然不动,心中暗暗嗤笑那两个加起来好几十岁的男人没用,想着让那两人瞧瞧自己的手段。却不知樊、赵两人向来行侠仗义,从来是别人求他们,却从未私下里对人使手段,设圈套,因而才说不出口算计的话,却不是没本事。
      汲黯没主意樊仲子、赵他两人神色古怪,喝完一杯酒,刚把酒杯放下,红罗便执起壶倒酒。只不过她倒酒时,故意手一抖,将酒洒在了汲黯的身上。汲黯蹙眉。红罗故作慌张地伸手去擦拭,而一张脸微微抬起,星眸流波,直向汲黯看去。
      汲黯神色肃然,推开红罗伸过来的手。红罗见见不为所动,又中规中矩地伏身告罪。汲黯此时才发觉红罗一身张扬的红衣,并非是樊家婢女打扮,等红罗抬头,看清她高鼻深目、肌肤如雪,非是中原人氏,不由看向樊仲子,问:“这位是……”
      红罗不待樊仲子说话,立时用有些僵直别扭的声调,抢着自我介绍,同时声言刚才的举动并非冒犯,实是仰慕汲黯为人,这才腆然过来敬酒。
      汲黯面色更加不悦,看也不看红罗。
      樊仲子知汲黯为人严正耿直,最不喜人阿谀,尤其是女子逢迎,忙示意红罗赶紧出去。红罗能跋涉江湖,千里迢迢东来长安,除却聪明美貌之外,也因她性格坚韧,从不服输。此时见汲黯不为所动,脑子里倏忽之间转了几十个念头。
      见红罗端坐不动,樊仲子心中也生了几分嫌隙,但还是向汲黯歉然说道:“这位红罗姑娘并非汉人,又是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懂,您老莫要见怪。”
      红罗诚挚的微笑,但怎奈媚骨天生,虽力持端庄,但仍透出妩媚风流的气韵。
      “是么?如此更不敢劳烦远客。”汲黯客气地说完,将酒壶从红罗面前挪开。
      面对拒绝,红罗只是一笑,道:“在大人面前,小女子只是个仰慕汉庭第一直臣的奴婢,可不敢称是客人。”
      汲黯看了一眼红罗,不假辞色地道:“承姑娘谬赞,愧不敢当。”说着,他起身向樊仲子道:“然,我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辞,”汲黯虽以自己声名自得,却从未想过传至塞外,如今红罗这样说话,他暗自以为是这女子有事相求,才净说好听的言语相欺,以便达成目的,故而心中不快,托辞要走。
      樊仲子大急。红罗却神色不变地扬声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汲黯大人,小女子却以为这句话该改为见面不如闻名。”
      汲黯停步,转身冷声道:“哦,但不知姑娘所闻何事?”他既以为红罗说的是客套之词,那么此时之举,便是有意为难了。却不料红罗竟胸有成竹,将她听来的汲黯事迹稍作整理,娓娓道出。此时,她有心卖弄,自然捡得是汲黯得意却非人人耳熟能详的事来说,且说话的时候,神情真挚,语气激昂热切,确实是一个仰慕者的形象。
      樊、赵二人看红罗侃侃而谈,心中吃惊不小。尤其赵他,他认识红罗时间稍长,只见过这女子妩媚谈笑、精明算计的一面,却不知她还能口若悬河,如古之苏秦、张仪一般。当然,若要忽略她言语中偶尔用错了词,或言不及义的话。
      汲黯听着听着,脸色也缓和起来,原本对这女子冒然出现而存的戒备,此时冰消瓦解。樊仲子见状,又延请汲黯入座。汲黯这时不再说走,返身归座。
      红罗见时机差不多,又将话题转移到匈奴之上,言道:“不但是我,连匈奴人都对大人心存害怕呢。这次来的时候,我走过河西走廊,就曾听人起您,还说匈奴的左贤王对您很是……”红罗顿了下,从脑子里搜索出合适的词,才又道:“很是钦敬。他说‘汲黯是能为正义捐躯的人,是大汉难得的大忠臣,像丞相公孙弘是绝对比不上的’。”
      樊仲子轻轻咳了一声。红罗顿时明白自己有些说的有些过了,忙偷觑汲黯。汲黯因她之前说的话句句直入人心,这次倒是没有怀疑。红罗不敢再卖弄,开始进入正题,“要说这匈奴的左贤王,在匈奴人里还算是不错的,说话算数,只要经过他属地的商人缴了过路的钱粮,便能保得平安,不像现在有些匈奴小王,不但要你交钱,还扮作强盗劫掠杀人。唉,要是能交钱,就得了平安,谁愿意和那些虎狼一样的匈奴人打仗啊。”
      汲黯心中一动。他对天子重用卫青,征讨匈奴,致使府库空虚,丁壮罹难的作为,向来不赞同。觉得皇上这些年兴兵打仗,很是得不偿失。却不料一个小女子的见识竟能如此,她虽说的是商贾,但也含着治国之理。
      红罗又道:“匈奴像左贤王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自以前的单于死后,匈奴各个部落互相猜忌……有人说先单于的死是现在的单于陷害的。还有传言说,左贤王对伊稚斜不满,准备着投降汉庭呢。我倒是真希望这传言是真的,要是左贤王真来投降,大汉能通了西域,对我们倒是好事呐,省了沿路要交的四五份儿买路钱。”说着,她瞟向樊仲子。
      樊仲子接口道:“也不是传言,在长安的很多匈奴人也说,伊稚斜单于每次出兵,都令其他各部打头阵,他自己在后面坐享其成。这令匈奴和单于不一心的部落非常不满。”
      红罗顺势说道:“啊,对了。我也听人说那伊稚斜不但杀了老单于,甚至害死了老单于和南宫阏氏的儿子於单王子,就怕他投奔大汉来寻救兵。”
      汲黯半信半疑,心中存了几分疑虑。
      赵他道:“若於单王子能到我大汉,也许真可因而招抚匈奴,如此便不用兴兵打仗了。”
      最后这一句话真说到了汲黯的心里,令他开始沉思起来……
      屋外,归雁和霍去病正听到最后一段,现在看汲黯似乎有所松动,放下心来。二人悄悄退后,走到一处树下站定。
      霍去病道:“汲黯这倔老头向来不合时宜,皇上要打仗,他偏偏主张和亲,这次,他要是能听进去了,皇上耳边将清净不少了。而且……”霍去病看着归雁露出一抹坏笑,“而且这倔老头要认定的事,必将不遗余力。”
      归雁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地抿紧嘴唇。一切似乎都是照着东方朔的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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