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圣母的男子》坦那托斯

17、后记、背叛与谎言（上）

　　后记、背叛与谎言
　　【一周目世界即将脱离。】
　　——好难受……
　　死寂紫黑色的雾气，仿佛世间最深重的罪恶，永远无法洗净。雾气抚摸着他的发丝，他的眼，他的一切……那一切都死寂了。

　　——啊……红色，黑色，血，死亡，好脏……沾满了，沾满了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错……是你先背叛了我…
　　——背叛

　　那是被戏称为“弑神”试炼的前一夜。他第一次完全得留在我的身边。
　　这里是他的内心。我是雾岛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对于这个剥夺了我的身体的人，难以言喻，我对他竟并无恶感。倘若并非以这种方式共生，或说我如菟丝子般依附着他，也许他便同母亲一般。
　　即使如此，在这里，失去一切的感官和自由，我意外地并不孤单，甚至，有着久违的仿佛回到最初的归属感。
　　这里是他的内心。这里是独属我们的世界。
　　我可以看到，他小时候，也打碎过花瓶，偷偷地埋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反复练习着钢琴，手指磨破皮，悄悄地伏着睡了。他青年的时候，收到一封封的情书，总有尾随的粉丝，总有羡慕嫉妒他的目光……
　　也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风景。春夏秋冬，不知道为何描摹地那么美好。
　　他在他的心里，添上床，缀上窗，摆上桌，椅，陈列着书籍，百叶窗，窗边花，角间藤蔓……
　　此刻他躺在离我不远的沙发上，枕着左手，双腿交叠，望着幻灭的光明蝶。
　　绚烂的炉火映照着剔透的光明蝶，阴影下，他的面容柔和安宁。
　　我看着一本童话书，问他，在想什么。
　　他侧首，火光在黑曜石的瞳孔中燃烧。在想……怎么死得体面些。
　　说完，他微微笑了，显得有些无奈。显然，他明白地看清了我的白眼。
　　他侧过身，想了想，开始和我交谈。他的语气很舒缓，似乎很满足于炉火的温暖。
　　——我们明天就走。
　　我顿住了。他确实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在毫不掩饰时，直截了当，不容拒绝，即使看起来，那双眼是温柔的。但这不是更讨厌的……
　　——那时候，我会完全封闭这里，你会安全的。
　　我很恨地合上书，瞪他，表示抗议 。
　　更讨厌的是，被那么强势地保护，你拥有言语权，却没有裁决权。
　　——我不会留下你的。
　　我噎住了。我想说，我不想离开妈妈。可这句话太过苍白无力，连诉说的勇气也不能供给。最后的那些日子，该满足了，不是吗？我问这自己，鼻尖酸涩，便掩饰地嘲讽他。
　　——可真是大好人呵。
　　对不起，我不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倘若能让他流露出伤感的神情，也许能使我内心丑陋的痛苦退却吧？
　　但他没有。
　　我看得到，他依旧在笑。
　　他就那样笑着，不出一言一语，也许依旧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冷淡。可是，痛苦……安静了。

　　不知事何时，他突然挥手散去了那绚烂的光明蝶，连火炉也撤去。房间幽暗了。
　　他站在那，凝神了一会儿。
　　那时，清明的月光像细沙，缓缓地从他身后倾洒而下。
　　光怪陆离的瞬息之间，涌动的空气平静下来，这里便是真实。
　　他说，真冷啊。
　　我斜了他一眼 。出去，我这样说，心脏微微跳得快些。
　　他站在那，注视了一会儿。
　　忽然间，我感到烦躁而冲动，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转头瞪他。
　　——要做什么就做啊！磨磨蹭蹭地……
　　等等等等！我在说什么……我说了什么！？
　　他愉快地轻笑了一声，从我身后跨过，坐在了床的内侧，随后，侧躺在我的身旁，面朝着我，缓缓地合上眼。
　　——明天……会怎么样？
　　——嗯……用时间审判杀了那位神明。
　　伊瑞恩属于高阶位面次元世界，而我所在的则是低阶位面，似乎是不幸的意外，那位神明穿过了次元的缝隙，时间的漏洞，在这里落下投影。低阶与高阶的最大区别，在与世界意志的活跃性。我所处的世界，几乎是沉睡而怠惰的，所以它的产物只有[人类]社会的一切，即使它略有兴致地操纵了一场侦探游戏。活跃的世界意志，则相应地拥有神鬼妖魔的说法。
　　伊瑞恩的出现，已经开始影响本世界的运作，一旦使世界意志察觉从而苏醒，同为外来物且暗中汲取力量的他，会被相当不留情面的泯灭。
　　同时，正因为是投影，反而也被本世界的意志感染，纯粹的神性也在崩解。
　　时间审判是来自于那个使他来于此的神秘根源，被称之为[系统]的存在，给予了弑神之器。直到最后，才能知晓唤醒它的代价。
　　——烂好人。
　　明明可以任意妄为地选择脱离这个世界的……这不是一场游戏吗？去承担所谓背叛神的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我以为他睡着时，他回答了我内心的疑问。
　　——为了……背叛。
　　我惊诧不解地看他。
　　他的面容静好柔和。
　　——虔诚的人类被神明背叛，很有趣不是吗？
　　——背叛啊，其实只是人类的造词，尤其的愚昧浅显而又暴露了兽类的本性。所言的信任并不真切而坚固，那么这一次不正是一场悲剧吗？
　　那些话令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我无法理解他，即使我离他只是咫尺的呼吸，却像天涯的雾一样不可琢磨。
　　——明天过去，以后的这里会怎么样呢。
　　我问得迷茫。大概是此时，突然涌上了困倦。
　　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是在朦胧之中感觉到，脸前的书合上了，有粗糙的书皮摩擦过手掌，视野的白雾，也不知是否已经是梦。他离我那么近，薄薄的唇和乌羽的发尾。大概是被怀抱着……暖融融的……
　　我还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但那似梦非梦的舒适，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在我的人生里。我毫无抵抗之力，就这么甘心地归于黑暗。
　　那些话，总有一天会有机会说出来的。
　　大概在那一天之前，我能自己摸索出答案吧。毕竟……爱什么的……听他解释，便完完全全地迷糊了吧。
　　我不知道此时我睡得深沉，宛如刚出生的羔羊，依赖在他的怀抱里。

　　我也不知道，我再没有时间，为那一天羞涩。

　　——大概，知道你这个小笨蛋想说些什么糊涂话。
　　抚摸着那孩子的背脊，和小羊羔一样的柔软无力，惹人怜爱。
　　——你想问我，工藤的事。你想问，我的正义是什么，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愿意自己受伤，没人知道的死掉……你想问，这不是游戏吗？
　　那……容许给我一些时间思索了。
　　也许会有一天 ，有一个能回复你的答案。
　　——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