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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一路向西,弥烛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有乌追和雪迢,她的旅途并不寂寞。
      风餐露宿十多天之后,中原炎热的夏天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她来到一个几乎快被风沙覆盖的小镇。入口处一块被风沙侵蚀殆尽的大石头上,堪堪辨认出两个字:沙城。
      行到这里,再不用担心有人会追来了吧?弥烛想了想,让雪迢回到那个小巧的鸟箱,自己则下马,牵着乌追走到一家低矮的客栈门前。
      弥烛奋力拍门,一度以为这家店中无人。不知过了多久,这千疮百孔的老榆木门才缓缓开了一道门缝。
      一双眼睛在门内窥视着弥烛。
      “老板,住店!”弥烛粗着声音对门缝说道。她扮了男装,本就修长的身形甚至高于很多男人,一袭黑袍在身,倒也英气逼人。
      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店小二装束的人站在门内打量着眼前这个牵着黑色骏马的玉面“公子”。
      “两个热菜,一壶好酒。”弥烛把行李放回房间,返身下楼,坐到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堂里对接待她的小二说道。她知道,这里不比中原,很多菜品都很稀缺,干脆只点菜的种类,有什么吃什么好了。有热菜吃,已经比在马背上啃干粮强了许多。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候,仿佛消失一般的店小二重新出现,给弥烛端上一盘……水煮蚕豆!?
      弥烛心中一冷,这就是热……菜?本以为至少还有萝卜、芋头可吃,看来自己真是高估了这家小店。
      和蚕豆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壶热好的酒。弥烛把酒斟在杯中,轻抿一口,果不其然,口中味道淡薄,咽下却辛辣灼热。若是在中原地区,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好酒”。
      第二道热菜未上,弥烛并不抱什么希望。她尝了一口蚕豆,竟然感觉味道奇佳,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蚕豆!
      少顷,她已经就着那壶“好酒”吃掉了多半盘蚕豆。许是民风淳朴,这家店的盘子很大,大半盘蚕豆下肚,弥烛已经有些饱了。
      正踌躇间,客栈门再度被拍响。
      听到门响的小二不慌不忙地抹过两张桌子,才闲庭信步地踱到门边。
      弥烛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拍门总是无人应答了,敢情是故意的?

      门洞开,一阵风挟着沙子吹了进来,弥烛面前的桌上瞬时落了一层细沙。
      两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高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一尾红烧鲤鱼。一盘老醋花生。一壶沙香酒。”两人坐在弥烛身后。
      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点菜都能直接叫上菜名。
      “鲤鱼没有了。”小二伫立在桌边对两人说道。
      “怎么又没有了?我们奔波了几十里的路,专程来吃你们的红烧涯河鲤鱼,却是每次都遗憾而归啊。”矮个中年男人说,他的眉心有一颗硕大的红痣。
      “最后一条,刚刚拿给这位客官了。”小二轻轻指了一下背对他们而坐的弥烛。
      “这位兄弟有口福啊。”高个中年人侧头看了一眼弥烛,轻声说道。
      什么?第二道菜是红烧鲤鱼?弥烛闻言不禁大呼后悔。这如何还吃得下?
      正踌躇间,一个穿着短衣的女子已经将那一尾硕大的鲤鱼端了上来,盘子本就够大,盘中的鲤鱼却依然在盘子两端露出的头尾。红烧的做法,香气扑鼻。
      早知道有这道菜何苦要吃一肚子的蚕豆?弥烛面对着这条大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突然之间,她有了主意。
      “这条鱼,我还未动,两位若不嫌弃,便赠与你们。”弥烛站起身来,回身朝那两个中年人抱抱拳,示意短衣女人将鲤鱼端给那两个中年男人,便径自朝楼上的客房走去。
      “这如何使得?”矮个男人站起身来。
      “公子留步!”高个男人在弥烛身后喊道。
      弥烛并不理会,走进房中,反锁了房门。
      房中并无可供沐浴的设施,料想这整间客栈都不会有,弥烛上楼时便吩咐小二打一盆水上来。不能沐浴,洗一洗脸上的风沙也能舒服一些。
      小二的动作出奇的慢。弥烛上楼后打开房间里那扇朝西的窗户,看了片刻远处的风景:黄沙漫天,一片荒芜,那一轮即将落山的红日映红了远处的地平线。
      此时若是降下一场雪,是否更为惬意?
      如果朝着太阳一刻不停地走过去,会到达哪里?弥烛望着落日出神地想。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她抛到了身后,都城的亭台轩榭已经远在天边了,那歌舞升平的寂寞日子仿佛也像一场梦一样。
      鸿驰定会派人寻找自己的,如果灵溪没有给他指点的话,他一定会朝北寻去,那是她曾经“家”的方向。
      而了解她的灵溪却一定会想到,她绝不会北去。那个家,她生无可恋。
      现在只求灵溪没有给鸿驰指点,或者鸿驰根本不理会灵溪的话。倘使这样,她便安全了。

      一阵敲门声想起。
      从门缝中看去,小二肩上搭着一条粗制麻布巾帕,手持铜盆站在门外。
      “公子,您要的水!”待弥烛打开房门,小二径直走到窗边的盆架,把盆放了上去。
      “刚才那两位客官给您留了这个,说一定要交到您的手上。感谢您请他们吃鱼。”小二从口袋中摸出一颗月牙形状的狼牙放在弥烛面前的桌上,手复伸向口袋,眼珠转了转,却没有拿任何东西出来。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再叫我,小的先退下了。”小二见弥烛正盯着那颗狼牙仔细端详,有点慌张地退出了房间。
      整颗狼牙光滑如贝,约莫一指长,半是珍珠白半是琥珀黄,分界线刚好在牙的中间位置。弥烛轻轻捻起这只狼牙,看到了侧面突起的血槽,不由得想象这匹狼曾经如何在沙漠纵横驰骋。
      一阵扑啦啦的声音,雪迢从房间敞开的西窗里飞进来,欢快地朝弥烛叫了一声。
      看它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知道它刚才出门的狩猎收获颇丰。
      “吃饱就睡觉吧,不要出声。”弥烛指一指房间圆桌上摆着的那只笔架,示意雪迢栖在上面。
      雪迢扑着翅膀跳了过去,弥烛这才发现它带进了很多小水滴,望向窗外,她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雪夜安睡更是舒适。弥烛关上窗户返身走到铜盆跟前,俯身捧起清水洗去了满脸的风尘。
      洗完欲扯巾帕擦脸,弥烛这才发现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巾帕。她又想起刚才店小二送水的时候,那条粗制麻布巾帕分明是搭在他肩上的,定是忘了放下。
      这时候,有人轻叩房门。
      来得正好,弥烛扯起嘴角,这个慢吞吞的店小二一定是才发现忘了给自己放下巾帕,又返身来送了。
      她带着一脸的水珠,拉开房门,却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屋外是几个高低错落的男人,哪里有店小二的影子?
      弥烛心中忐忑,故作镇静地冷着脸,欲把门拉上,却被门外的一个红脸的高壮男人伸手把门扯了回去。
      “干什么?”弥烛低声问道,她感觉脸上未擦干的水珠噼里啪啦地滴下来,心中跟着噼啪作响。
      眼前这些人是强盗?还是来捉拿她回去的?
      扯住门的红脸高壮男人,顺手一推,刚好推到弥烛锁骨处,她被推得一个趔趄。
      几个男人从房门中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翻起了房间里的柜子抽屉,还有一个摆弄起弥烛的黑柳行李箱。
      店小二在哪里?就这样任人擅闯客房吗?
      “你们要干什么?”
      情急之中弥烛朝那个正在试图掀开她行李箱的清瘦男人扑过去,企图阻止他。
      弥烛正扑到半空中,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揪住了她胸口的衣服。她被从半空中扯下来,狠狠地摔在桌脚处,桌子被她撞倒,桌上的笔架、水杯、茶壶摔了一地。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把她扯了下来。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店小二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有没有见过这两个男人?”一个矮小的黑脸男人蹲下身,问坐在地上的弥烛,他的手里拎着张纸,上面是两个人的画像。其中一个的眉心有一颗硕大的红痣。画像本是用墨绘制,这颗红痣还特别用朱砂点出。
      弥烛后背被磕的生疼,咬着牙看向那副画像。
      “没见过。”她摇摇头。心想这是强盗在找仇家复仇吗?
      “没见过?哼,果然是同伙!”红脸的高壮男人翻完了房里的柜子,走到弥烛面前,抬脚欲踢她。
      “老姜,过来搭把手,这劳什子箱子怎么就打不开呢?”在一旁开箱子的清瘦男人唤道。
      被叫做老姜的红脸高壮男人顿了一下,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若是说谎,绝饶不了你!”他一边说,一边朝清瘦男人走去。
      这次出逃,为了避人耳目,弥烛只带了几身黑衣和一些银两,除了那块从不离身的雨石,珠宝首饰一样也没带。行李箱也是寻了市井最常见、最耐用的黑柳箱。只是箱子的锁有点特殊,是她在太子府上无聊的时候经常摆弄的九连环。
      带着九连环一来可以锁住箱子,二来无聊的时候还能解闷。没想到遇到劫匪还能让他们抓狂?
      想到这里弥烛轻扯嘴角,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一直注视着她表情的矮小男人皱着眉问她道。
      “没什么。”弥烛说。
      “没什么你笑什么?”矮小男人不依不饶。
      “没什么就不能笑了吗?”弥烛反问道。
      “你……”矮小男人竟然被弥烛气的脸色通红,扬起手就要打她。
      眼见这一巴掌落了下来,弥烛咬住嘴唇,闭紧了双眼。
      “白果,做什么?”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弥烛耳畔响起。
      见那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弥烛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看到眼前这个矮小男人的手腕正攥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手里,高大男人的手很大,一把就把矮小男人的手腕攥了个严严实实。
      “你,起来说话。”高大男人转向弥烛,伸手提着她的脖领子,一把就把她拎了起来。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只听得清瘦男人一声欢呼:“打开了!”
      弥烛望过去,看到高壮男人竟然用脚跺开了自己的行李箱,箱里的东西四散而出。
      年纪稍小的清瘦男人随即蹲下身子翻了起来。
      “这是什么?”他拎起一件白色的女子亵衣,大声问道。
      弥烛的脸一红,没有说话。
      另外几个男人也都没有吱声。清瘦男人从气氛察觉出异样,连忙甩开手中的亵衣,继续翻起来。
      “九公子,没有找的东西,只是有……”清瘦的男人翻完箱子,走到依然抓着弥烛脖领子的高大男人跟前说道。
      “有什么?”被叫做九公子的高大男人问道。
      “有,很多……银子……”清瘦男人看了一眼弥烛,说道。
      果然是强盗,冲着银子来的。弥烛松了一口气。
      “可以了。”九公子冲其他几个人点点头。
      他们便依次退了出去。领弥烛感到吃惊的是,他们并没有动她箱子里的那袋银子。
      “放开我。”弥烛扭动身体,试图从九公子手中挣脱。
      九公子却揪着她的脖领子把她按在了墙上。她伸手欲推他,却被他抓住她的两只手,推到身后,又用了一只大手,便紧紧箍住了她双手纤细的手腕。
      “再问你一遍,刚才那两个男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面前的男人高出弥烛一头,表情冷峻,脸上的线条硬朗,眼神明亮,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模样。
      仔细看过这张脸,弥烛竟然心中一动。见多了朝堂上、后宫中的白面小生,这带点野性的男人也别有一番味道呢!
      “我不认识他们,你们凭什么非要逼我说出我认识他们呢?你们到底是谁?”弥烛直视着这个男人夜一样漆黑的眸子硬声说道。
      “有人看到你在大堂里和他们交谈。”九公子也直视着弥烛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大堂?
      弥烛忽然明白了,他们要找到人就是自己在大堂里遇见的那两个食客。
      只是当时自己是背对着他们,赠鱼的时候也是匆匆打了照面,加之大堂光线昏冥,并未有仔细打量这两人的模样。
      “只是萍水相逢,真的没有任何干系。”弥烛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店小二送来的那颗狼牙。
      朝那一地狼藉瞟了一眼,哪里还有那颗狼牙的影子?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带这么多银子?”九公子的手还牢牢捏着弥烛的手腕。
      “我是……一个生意人。”弥烛动了动被九公子箍紧的手腕,动不了,有些疼。他的力气真大。
      “那俩个人也是生意人。”九公子朝她咧嘴一笑,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
      “不相信我,就把我抓去好了。”弥烛懒得和他周旋,扁着嘴把头扭向一边。
      “你那箱中……女子的……衣物可是你的?”九公子又问。
      “不是!”弥烛歪着头不看他。
      “当真不是?”
      “不是!”
      九公子那只本来撑在墙上的手,捏过弥烛的下巴,让她再度看向自己。他却飞快地俯身靠过来,瞬间,弥烛就感觉道了他的鼻息。
      “不说实话?”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了她的。
      “你要怎样?”弥烛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这是要吻她吗?
      “搜身。”九公子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一个开关,让弥烛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刻,她竟然说不上是抗拒还是渴望?
      “你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九公子猛地松开了弥烛的手腕,站直了身体,“我信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这一带不似中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我很安全,没有遇到你们之前,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弥烛揉着被攥的通红手腕,抬眼看着九公子说道。
      “确实很安全。”九公子大喇喇地斜睨了一眼弥烛的胸口,扯起嘴角,“看不见,也摸不着……”
      “你……”弥烛想起刚才那个揪着她胸口的衣服把她从空中扯落的人,想是眼前这个九公子无疑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抱歉……”九公子走到房间门口,回身对弥烛说道。
      “抱歉?一句抱歉就够了?”弥烛冷笑了一下。
      那个被叫做斑蝥清瘦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匆匆在九公子耳边私语了几句。
      “就次别过,后会有期!”九公子返身对弥烛抱拳道。
      没等他说完,弥烛就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倚着房门缓缓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雪迢从房梁上飞了下来,落到弥烛身边。
      它的嘴里,正衔着那一枚不翼而飞的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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