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更即死》虚从

8、第八章

　　　好在今天不是周末，最近的一班火车票还剩很多。柳非更选择了两个靠后并排的位置，让秦颜从二择一。
　　“靠窗的那个。”
　　两个人刚上火车，秦颜这才想起来她点的那堆外卖，顿时难过不已，脑袋磕在窗户上做失落状。
　　远处的光亮逐渐消失，不知何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她可以从窗户上看到映出的柳非更的轮廓。仍旧如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干净清爽又有点小帅气，只是今天的他多了一份少见的沉静和郁气。
　　真不适合他。
　　秦颜蹭了蹭凉凉的玻璃，继续扭头看着外面。

　　说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自己的家庭，父母、亲戚这一类的词统统没有出现过，不仅如此，似乎连一通相连的电话都未曾有过。
　　一般家庭会这样吗？
　　秦颜对此产生了好奇。
　　她瞥了眼柳非更，见对方并没有看向这里，便掏出手机，进入地府APP，调出柳非更从小到大的档案，偷偷阅览着。

　　柳非更的生父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生母生下他不久也跑了，剩下年迈的奶奶无力抚养，只能过继给村里生不出孩子的一对年轻夫妇。
　　这对夫妇对柳非更不好不坏，给饭吃、给学上，直至这对夫妇在中年时期怀上自己的儿子。
　　来自这个家庭的喜悦并没有给柳非更带来暖意，养父母家里较为清贫，根本无力支付两个孩子的学费，不过这种问题看起来根本用不着抉择。
　　柳非更初中还没念完便被喝令辍学打工，一半补贴弟弟一半补贴家里，忙忙碌碌度过了他的一半青春期。他曾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既定每天闲闲散散地度过，从早到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打游戏、吃垃圾食品、睡到自然醒。
　　直至偶然间投稿在某个网站上的小说好评如潮后，踏上写手这条路。
　　他总算离他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近。
　　……近到有些过分的程度。

　　坐了一夜火车，中途柳非更小憩了一会儿，秦颜倒是兴致盎然地看完了柳非更目前的人生。
　　老实说她对别人的人生真没什么兴趣，当你坐拥数十亿个完整八卦链时，你只会对这种事情不胜其烦。
　　不过看起来柳非更是个意外，在小说完结之前，她对他的一切都抱持着高度兴趣。

　　两个人下了火车，径直出了站，柳非更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用流利的方言和司机说着地址。
　　真新奇。
　　秦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柳非更的家离火车站不算远，两个人坐了十来分钟的出租便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随处可见的二层小楼，可以看得出房子的表面刚翻新过。
　　柳非更付了车钱后，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这才低声道，“进去吧。”
　　看起来有点儿不太情愿。

　　下一秒秦颜就明白柳非更那一脸的不情愿缘自哪儿了。
　　此时正巧有人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两个人时都愣了一下，接着厌恶地蹙着眉头，同他们擦肩而过。
　　秦颜犹豫再三，还是凑上前小声问道：“那个人也看你小说啊？”
　　“……”柳非更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两个人顺着没合上的门走进屋内，大堂里充斥着浓烈的檀香味，肉眼可见青蓝色的烟，有些呛人。正中堂摆着一口棺材，前方摆着贡品。
　　柳非更在前面站了一会儿，低头鞠了三个躬，见香炉的檀香快要燃尽，便上前续了三支。

　　两个人的前来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二十来号人，有的看了一眼后当做没瞧见，继续和别人聊天，有的明晃晃地摆出厌恶的神情，有的翻着白眼，有的冷笑。
　　哎哟这架势。
　　秦颜好奇了。
　　先前在翻阅柳非更的人生阅历时并没有发现这人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啊，怎么现在这场景像是不小心放火烧了整个村还妄图娶人家村花的家长见面会啊……
　　这时，从人群中走来一个男人，五十岁左右，发际线很高，身材有些发福，面色红润，都说心宽体胖，但这人看上去却有种刻薄味儿。
　　他径直走到柳非更面前，“哟，总算肯回来了？是不是觉得这儿殿小容不下你啊？翅膀硬了就想飞啊？没有我和你妈你能有今天么你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啰啰嗦嗦还骂了一些其他的，期间柳非更就这么微低着头站着，不恼不怒。
　　也是，根据两个人的身高，他必须得稍微低点头才能瞧见这位老年人。
　　等这人骂爽了，柳非更这才轻声叫了句，“爸。”
　　老人没应声，倒是另外一个刚走上前的年轻人接了话，“哥，好久不见。”

　　称呼柳非更为“哥”的，似乎就只有那么一种可能性了。
　　秦颜眨巴着眼睛看向这个人，五官和老人有些相似，很平庸，却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傲气。

　　柳非更点点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等吃过饭，我们谈谈吧。”他道。
　　“好。”
　　“这位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秦颜，“嫂子么？”
　　“怎么可能。”柳非更摇摇头，“朋友而已。”
　　“呵，我还以为哥你已经不把我们当家人了呢，娶了媳妇儿都不告诉我们。”
　　柳非更笑着看他，淡然道：“你想太多了。”
　　弟弟似乎没打算离开，张口正要接话之际，婴儿的啼哭声从二楼传来，他微微一蹙眉头，告了声抱歉，便小跑着上了楼。
　　秦颜偏头看着楼道口，那里隐隐飘来稀薄的亡魂气息。
　　“怎么了？”
　　“没什么。”秦颜收回视线，稀薄成这样，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家人忙着招呼亲戚，亲戚对柳非更又横眉竖眼，为了不自讨没趣，柳非更干脆带着秦颜在村里转悠。
　　“真快呐，我刚离家的时候，这片儿还是砖瓦房呢。”瞧着竖起的一幢幢小楼房，柳非更感慨道。
　　“怀念了？”
　　“一点儿也不。”他笑笑，“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生活。”

　　两个人转悠了一圈，寻思着饭点到了，便回去了。
　　哪想回到家，众人早已入座开席，而且看着坐得满满当当的桌子，似乎并没有给两个人留座。
　　秦颜只对食物有些执念，入不入座倒不讲究，柳非更似乎也习惯了眼前的景象，两个人神情未变，秦颜小心翼翼地拉拉柳非更的袖口凑过去提议去厨房蹲守，被回绝了。
　　正当两个人交头接耳之际，柳非更的弟弟连忙笑着走过来，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却不见半分愧疚的神情。
　　弟弟连忙让人腾出一个空桌，重新上了一份饭菜，只是偌大的十人桌如今只坐了两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两个人入座时，有不少年长的人嘀咕着一桌子菜、浪费什么的，秦颜听着牙痒，寻思着要不要组个团去地狱一日游什么的，不想被柳非更察觉到了心思，被他轻飘飘地眯眼警告了一下。

　　啧，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秦颜不爽地手气手机，捏着筷子慢悠悠地吃着。
　　她是一介阎罗，本身并不需要进食，吃东西仅仅是一项兴趣爱好，而在这项爱好方面，本身也没有分量限制。
　　柳非更饭量不大，吃了一些便停住了，他对秦颜的食量有些了解，所以对于她吃完一整桌菜还不带打嗝这件事情并没有感到太多诧异，但是别人就不同了。

　　柳非更的弟弟见她扫完一桌菜，脸色有点不太好，不过还是扯着笑容凑过来，“秦小姐胃口真好。”
　　“那可不。”秦颜自豪道。
　　“乡下地方菜色单一，不过分量管够，秦小姐要是没吃饱，我让人再做一桌。”
　　秦颜压根懒得管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听到还有一桌，眼神立马亮了，“真的？那再来一桌。”
　　“……”
　　一旁的柳非更看了看桌上饭菜的分量，寻思着秦颜对他还是相当客气的……

　　秦颜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吃了三桌菜，要不是柳非更的爸爸和弟弟在旁边一个劲儿的使脸色，她估计能连着晚饭一块儿吃。
　　等人收拾好饭桌，弟弟将秦颜安排进楼上的一个客房暂休，自己则拉着柳非更去了别的房间。
　　她进房间后，调出手机投影功能，将柳非更所在房间的景象复制过来后，便四下打量起房间来。
　　很普通的房间，却隐隐渗着不属于人间的阴气。
　　隔着墙壁，她能清晰地听见从隔壁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声音不算清亮，却有些声嘶力竭。
　　她不自觉地扭头看向投影的方向。
　　空白的墙壁上此刻正清晰地投射出柳非更的身影，所处的环境像是一间书房，周围的书架上成列着新旧不一的书籍。兄弟两个面对面坐在书桌前，面上像是叙旧，实际多半是弟弟在说，柳非更只是偶尔应答，多半是沉默的听着。

　　弟弟大学毕业后着实争气，先是在行业内龙头公司工作一年，出来后与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运营得不错，赚了点钱，在城里买了房，娶了媳妇生了娃，另外还将乡下的老房子也翻新一番。
　　洋洋洒洒地，不动声色地炫耀着。

　　秦颜考虑着要不要给柳非更的弟弟开一个小时的阴阳眼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