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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粮草的及时下发离不开七公主陈青溪的斡旋,苏言这日好不容易抽出了闲暇,知这类王公权贵见惯了奇珍,于是用心挑了几样当地的特产,上门道谢。

      陈青溪生得很美,粉腮杏目,眸光如含秋水,当她盈盈望过来时,被她望着的人整个心神都会被她吸引,甚至生出一种就算为她即刻死去也甘愿的心情。

      当地特产香墨,兰芷墨乃其间上品,其色润泽,其质稠而不黏,乃书写上品。

      果不其然,先前以才名扬名的青溪公主看到这方墨当下露了笑,本就美极的容颜因为这抹笑意愈发闪耀得让人不敢直视,当下收敛衣裙,挥毫泼墨,其笔法娴熟,画意工谨,当得起之前的盛名。

      苏言不吝称赞,青溪公主报以浅笑,美目盈盈,情意绕指。

      远观上去,两人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然而,那垂首的男子,自始至终眸光都落在了一旁,举止恪守礼仪,没有半分触及女子的容颜。

      呆了不到半个时辰,男子便拱手告退,陈青溪抬头望着男子颀长潇洒的背影,红唇紧抿,繁复精美的宽袖掩下了那双抹着红色丹蔻的手,尖利的指尖狠狠地戳进了掌心。

      ……

      湖上起了一层薄雾,岸边稀疏发黄的枝叶不时因着寒风发出‘哗啦’的响声,空气冷得刺骨。

      苏言前方飞舞着一只白色的蝶,那只蝶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向着湖中心慢慢飞去,苏言面色冷凝,带着衙役紧跟其后。

      眼见那只蝴蝶晃晃悠悠地入了湖,有衙役赶忙去周边人家借出湖的小船。

      剩下的人留在湖边,眼见那只蝴蝶越飞越远。

      湖面忽然荡起了一圈涟漪,随即水波的荡漾越来越快,有隐隐的绿光在湖中闪现,随即一个六角的亭子突然破水而出,挺立在漆黑的湖水中间,有光透过亭子边悬挂的红色帷帐洒落在湖面上,在这冷清的冬夜令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衙役目瞪口呆之际,便见自己那俊逸而神情冷峻的上官夺过了自己手中的船绳,径自上了那条只容一人的小艇,向着湖中心划去。

      衙役有心阻止,可是看着那座乍现的透露着无边诡谲的亭子,想到之前那些死去的形容凄惨的女子,衙役苍白的唇抖了抖,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这般古怪的事情,我们这等小人还是不要去凑活了,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应是无事的吧?

      离湖心越近,周围便越冷,苏言冷眼望去,便见帷幔中间,隐绰地藏着两个曼妙的的身影。

      苏言悄悄将船停在了亭子下,堪堪可以看清楚亭子内的状况。

      一女子匍匐在地,修长纤细的颈项,不盈一握的腰肢,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亭内一张铺了精致锦缎的榻,榻上的女子侧颜精致,红唇如火,眼眸微动,嘴角微微翘起,魅惑的姿态与她白日的温良纯善大相径庭。

      本应守在皇城的丽妃,卑微地匍匐在她名义上的女儿陈青溪的脚下,眸微垂,表情恭敬,“大人,人界皇帝而今精力殆尽,寿元已尽,活不过十日,天下大乱已成,我们可否回山?”

      陈青溪笑了,不知是因为火光的印射还是别的原因,她的瞳孔泛着红光,缓缓支肘从榻上站起,白皙的赤足踏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十分妖媚的姿态,却莫名让人觉得胆寒。

      脚下的丽妃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面前的陈青溪。

      “阿丽,这些年来,你的胆子小了很多。”

      陈青溪看着自己一双染了丹蔻的手,瞥见丽妃的头又低了些,陈青溪脸颊上的笑意又深了,俯下身拉起丽妃,在她耳边轻声道,“阿丽,你可是已经忘了,我们现在是魔,天下越乱,对你我修行助益越多……”

      瞥见丽妃骤然僵硬的身躯,陈青溪‘呵’了一声,“你莫还是想着回去罢?你莫非已经忘了,我们是被驱逐一族?”尾音突然加重,仍旧是温柔婉转的语调,丽妃的身躯却不由一抖,冷漠的面色突然龟裂,流下了两行热泪。

      “大人!”丽妃瘫倒在地,拖住陈青溪的衣摆,扬起的脸颊上眸光狂乱而凄楚,低低啜泣,“大人!为何会至于此?”

      “为何啊!”陈青溪望向亭外,黑夜中水面一片平静,无人知其水底的暗流汹涌。她眸光动了动,又露了一个笑,“大概是因为,我们蒙天道厌弃,无人护佑,只能是择人而噬、掏人心肝的妖魔吧!”

      那个笑美得惊心动魄,却同样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亭子外的苏言,忽然间察觉到一丝危险,然而没等他反映过来,他的躯体却骤然僵在了当地,无法进行任何动作。

      苏言眼睁睁地望着陈青溪撩开帷幕,走到他面前,也不见她使了什么,半空中的蛾子猛然坠在了水中,下一刻,一张魅惑的脸伸到他眼前,脸上是明媚的笑意,“神君倒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倒是我大意了!”

      嘴上如此说着,举止却无一丝慌乱,“青溪不知,神君是因何怀疑到我身上的呢?”

      苏言见到她淡若无事的姿态,心下一沉,却是淡淡望了她一眼,“上次亡故之人为你宫中婢女,我自小过目不忘,纵然她死后无一可辨认之处,然她耳上的红痣仍在。”

      “哦……”陈青溪长长地叹了一声,眸中的笑意愈发浓厚,整张脸愈发魅惑让人心醉。

      苏言却仍旧目不斜视。

      “我在送你的墨里加了森香,这香一经染上半月不消,无色无味,唯有特训过的蛾子能感知到你的行踪。”

      说到此处,苏言抬眸,第一次望向这个明显不是人类的生灵。

      “你究竟是何物?此前命案是否皆是你所作?真正的青溪公主去了哪?”

      迎着苏言冷然的眼神,陈青溪突然笑了,她声音清脆动听,平日笑起来如出谷黄莺一般美妙,然而在这暗夜里,这笑声听起来却染上了三分阴森,她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滚了下来,声音似叹似怨,凄婉的表情让人见之不由得心中直颤,只想呵护这个绝美的女子,不让她这么哭泣下去。“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次正眼看我……”

      “因为你的抛弃,我们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陈青溪的手指划过苏言的脸颊,白皙的指尖转瞬便有黑烟冒出,如同触电般收回了手,陈青溪望着苏言不改厌恶的表情,脸上表情一变,冷笑一声,咬着唇再次伸手抚上了苏言的脸颊,不顾那只白皙的手瞬间烧成了焦炭,眸光痴迷,“谁也不能将你抢走,你总有一日会想起所有,届时陪伴在你身边重返尊荣的,只能是我!”

      ……

      苏言忽然若有所感,心突然间一恸,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女子,“你……”然而不等他说出口……

      对面女子眼睛里乍现绿光,在黑夜中似有光晕流转之间,苏言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当湖心的亭子突然消失,衙役颤巍巍乘着另一条船来到湖心看到昏迷不知生死的苏言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苏言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也再没有机会去查证。

      别院的青溪公主忽然间失踪,皇家来不及问责苏言,西北王的部属一夜之间混入了京师,里应外合,夺取了京师。很多年后,有幸存者回顾那一夜,眸光里仍是掩不住的惊惧,“人都死了,连道路都变成了红色!”

      那一夜血流成河。

      过了几日,西北王正式登基,改国号为烈。

      三月后,烈朝开国皇帝因征战留下的沉疴复发,不治身亡,其唯一的儿子陈誉继位,甫一登基便屠了前朝皇室满门,他的表兄前朝二皇子更是遭了车裂之刑,死无全尸,残存尸身遭挫骨扬灰。

      前二皇子一党的苏家也遭到清算,一夜之间满门覆灭,家主苏尚书却不知所踪。

      彼时的苏言,其劳苦了大半生的母亲在一个冬夜溘然长逝,苏言有意辞官丁忧,然新立的朝廷对苏言的几道辞呈不管不问,也未派下新的接任官员,饱经磨难的通州此时再次爆发瘟疫,新的朝廷却无任何补给支撑,不出几日通州便饿殍遍地,顿成人间惨地。通州已为新朝所弃,苏言不忍此时弃全州百姓不顾,只得继续留任官职,协助百姓艰苦求生,只是终日着素衣,难见笑颜,眸光沉敛。

      又是两年过去,王朝地动不断,旱灾频频,各地暴乱四起。然新任皇帝陈誉却丝毫不顾念民生,大兴土木建高楼玩乐,杀有功大将,建酒池肉林,天下局势愈发混乱,人民处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维护一州百姓生计,苏言殚精竭虑,未至而立便已两鬓泛白。

      一个雨夜,一个满脸疮疤的人倒在了苏言门前。

      骨瘦如柴的苏尚书迎着苏然冷然的眸光,干枯的手紧紧攀着苏言的手腕,泪珠溢满干枯的眼眶,“我儿,我苏氏一族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见到苏言不为所动,苏尚书狰狞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谲的笑,他拖着身躯凑到苏言的耳畔,“赫赫”直笑,声音宛若漏气的风箱,“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以啊!你那最喜爱的那个小青梅啊!被那皇座上的小贼杀了!好一出李代桃僵的戏,中宫中住的,根本不是她!”

      瞥见苏言不复镇静的脸庞,苏尚书笑得愈发得意,“不信啊,不信你就去中宫看看啊!看中宫中住的,可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小青梅?”

      “那皇座上的小贼原是二皇子的禁脔,这样肮脏下作的人,怎么可能好好待你那小青梅?”

      ……

      苏言握拳,冷冷望向自己这个此时明显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父亲。

      望向苏言的眼神,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激怒苏言的苏尚书心中一悸,竟无法再次开口。

      “当年她嫁给陈誉,是被你们设计!”肯定的语调,苏言清湛的双眼边缘有红色蔓延。

      “先皇为削弱彼时的西北王势力,乐见陈誉不成器去娶商户女;二皇子心思肮脏、一心独占自己表弟,不欲陈誉娶‘心悦’的姚芊如,乐见其娶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而你,一心想让我迎娶七公主陈青溪……你们个个推波助澜,柳家小小商户,陈誉一个无实权世子,而我一个小小翰林,自是被你等位高权重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苏言闭上眼,眸子已经通红,当年发生的一切真相清晰地展现在自己眼前,苏言心中却再次裂开了一个大洞,每吐一个字,心中的痛楚便加重一分。

      “你却不知道,你们都中了陈誉的算计,陈誉从小与她有一段因缘,他真正心悦的,从来都是她!”

      苏尚书的瞳孔倏地放大,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不可能!探子进去过皇宫,中宫宝座上的明明是姚芊如……”

      最后终是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那张疤脸一片灰白,“难道这又是陈誉将计就计……”

      “我儿!”苏尚书流着泪,再次爬向了苏言,拉着苏言的衣摆,哭得撕心裂肺。“我族三百二十二口人全部为陈誉下令所杀,连出嫁女和幼儿都没放过!他们,都是和你流着祖先一样血液的族人啊!你要为他们报仇!”

      “父亲?”苏言睁开眼,望向苏尚书浑浊的眼,声音疑惑。“当年我与娘亲四处流离的时候,这些和我血脉相连的族人在哪?我们母子受尽欺凌时,我的族人在哪?”

      ……

      “您如若忘记,我不妨再次告诉您,我苏言,于天地间,早已无父无族!”

      ……

      那一夜,苏言府邸悄悄葬了一个不知名的流浪人。

      三日后,王朝境内最大的一支流民队伍的头领找上了苏言,那是一个肤色黝黑却眸光清湛的青年,看向苏言的眸光溢满了崇敬与欢喜,两人闭门商谈多日。

      苏尚书没有说服苏言,但他一生识人,看上的首领果有大才。

      又一月,苏言举通州全境归顺,流民军支援粮草,拯救了因旱灾度日维艰的通州百姓。

      此举为苏言在史书上添上了毁誉参半富有争议的一笔,后世书生有人认为苏言此举无气节,愧对读书人之名,更有人认为苏言此乃忠义大义,对得起通州全境百姓……

      苏言并不在意身后名,他幼时努力上进,一心只为与其父能分庭抗礼,赡养老母。后来,他的规划中又多了一个柳如。时至今日,母亲已亡,往事尽散,他与流民首领协商好通州百姓的安置,几近万事已了,唯一牵挂的,便是柳如。

      他自幼习大义,彼时自认为退让是对柳如最好的成全,故忍受噬心之痛匆匆遁走通州,可其后柳如受伤、再然后柳家全家因前朝迁怒覆灭,及至那句“中宫之中并非柳如”,终是触动了苏言心头的隐痛。

      苏言并不怀疑陈誉对柳如的喜爱,然而权欲乃无涯海,此时皇座上的陈誉昏聩纵乐,早就无当年蛰伏时的机警隐忍,新朝已成覆灭之态,为了柳如的以后,即便只是为了确认柳如是否安好,苏言总得去京师一遭。

      苏言在民间享有极高声誉,甫一归降便在众军士的拥立之下,成了流民的军师。
      接下来几年,新朝愈发统治无力,屡败屡战,苏言领导军队又收服了几股流民,盟军终成燎原之势。

      期间与某山地流民作战,苏言心脏正中敌方毒矢,性命垂危。迎着当年那个年轻首领已然变得黯沉的眸光,苏言惨然一笑,挥退左右医侍。

      当年原本眸光清亮的年轻人此时神情已愈趋深沉而气凌,听闻其最近救了一民间女子,苏言曾在那女子身上看到与彼时丽妃相似的气息,刻意提醒过那首领,然而苏言势盛,终究惹了猜忌,首领并不信苏言所言,甚至趁着战乱对苏言下了杀手。

      出自深山隐士之族的首领本就会些非常人会的手段,当人们听到医者摇着头说出‘药石罔顾’、流着泪开始为这位备受尊崇的将领准备后事时,几日后苏言却活着从营帐中走出,只是此后,他的身旁多了一株黑色有着诡异花纹的植株。

      几年后,苏言攻入京师,陈誉当着他的面自杀身亡,他搜尽皇宫,并未找到他心心念念的柳如。几日后,一场大雪,他死在了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回的京都。

      为苏言诊病的医者长叹一声将苏言的尸首按照其生前遗愿焚化,他缄默着那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这几年,他从未把到过苏言的脉搏。

      三月后,新的流民王朝首领被他所救的民间女子所杀,王朝再次陷入纷乱,及至十多年后又一个王朝建立。

      而那株黑色的有诡谲花纹的植株,为他一个侍者无意中带出,从此下落未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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